但也许,是她看错了?也许,那枚玉佩不是独一无二的?
烟雨心中纠结起更多的疑团。
苏云珠推开冷宫宫门,她抬脚进了冷宫。接下来要面对穆青青,她稳了稳心神,将心中疑团暂且尽数压下。
烟雨抬脚跨进冷宫宫门以后,听到坐北向南的正房里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她闻声向正房走去。
虚掩着的木门已经残败,门上糊着的纸也破了许多的洞,门角上还结了个蜘蛛网,网上落满灰尘,不见蜘蛛的影子。
她伸手推开门,抬脚迈了进去。
正在咳嗽的穆青青闻声转过脸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当来到来人不是高坤,而是烟雨之时,她先是愣了一瞬。继而抓起身边一个残破的杯子就朝烟雨砸了过来。
烟雨身后的苏云珠飞起一脚踢在那被砸过来的杯盏上,杯盏被踢回,正落在穆青青脚边,砸的粉碎。
碎裂的细瓷渣子四下飞溅,不少都打在穆青青的身上,她抬袖掩面,十分狼狈。
“哼,你来做什么?”穆青青见烟雨身边丫鬟甚是厉害,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便冷声问道。
“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我来看看你。”烟雨左右看了看,出了穆青青坐着的木椅尚算得完好意外,整间屋子里,没有一个腿脚全乎的椅子了。
“看来,你着实过的不怎么样。”
“呵呵呵,还不是拜你所赐!”穆青青白了她一眼,又掩口咳了几声,“别说什么姐妹了,听来真是讽刺。”
烟雨点点头,“说的也是。”
“说吧,你来做什么?”穆青青看了看自己消瘦的手,叹了口气。
“我能来干什么?如今你觉得自己还有翻身的余地么?我自然是来看你的笑话的。”烟雨淡声回道。
穆青青闻言,面色难看,“哼,想来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和皇后合起伙来陷害我?那臭道士是你找来的吧?你为什么要如此帮着皇后?她许了你什么好处?”
烟雨摇头,“穆青青,你好像搞错了,没有人陷害你,是你自己陷害皇后不成,反将自己的把柄漏了出来。你怀的是皇嗣么?那降头娃娃不是你做的么?那娃娃上面写的是你的生辰么?”
穆青青怒目看着烟雨,“亏我曾经把你当做姐妹,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你!原来,姐妹,在你看来就是用来出卖的!”
“呵,穆青青,这话应该说给你吧?你扪心自问,咱们究竟是谁不肯放过谁?是谁在纠缠不休?是谁一次次狠了心肠的算计?是谁利用宣绍的表妹,送我毁容之药?是谁告诉严燕生我耳力过人?是谁在花房算计与我?嗯?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你不过是从不知所谓的地方来的一缕孤魂野鬼罢了,还想在我天朝兴风作浪!不叫道长收了你,亦是对你仁慈了!”烟雨厉声说道。
“对,没错,我就是一缕孤魂野鬼!三年前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就是让我来天朝成就一番伟业的!皇后之位,皇太后之位,我要!宣绍,我也要!我是这里的主角!你不过是个心肠歹毒的女配罢了!迟早要败在我的手里!如今的磨难,不过是我浴火重生的前奏罢了,你得意不了多久!”穆青青面色狰狞道。
烟雨冷眼看着穆青青,她果然承认了,她真的是三年前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玄妙的事情么?人死了真的还能再活过来么?那么她的母亲,是不是也有机会重新醒来?
穆青青见烟雨怔怔看着她,不说话,冷笑一声,“怎么,害怕了么?现在你跪地求饶,我或许能留你一命。”
“什么三年前重活一次,不过是你故弄玄虚吓唬人的把戏!你若能连生死都超脱,怎的不能将自己从这冷宫里救出去?!”烟雨不屑的讽刺道。
“呵呵,你不信?还是害怕了?实话告诉你,你找来那个道士,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是鬼节生人,命里带阴!且不仅如此,前世我死的那日,也是七月半,我庆生之日,喝醉了酒,出了车祸,死的凄惨。若是旁人,也就一死了之,但我不同,我死在自己的生辰日,又来到这里,重新活了过来!”穆青青起身,一步步靠近烟雨,“你明白了么?我是活了两世的人,可以算是两次生于鬼节,一次死在鬼节,命中带阴带煞,所以,得罪了我得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云珠倏尔挡在烟雨面前。
但穆青青的话显然吓到她了,只见她脸色煞白,声音微微发颤,“少夫人,咱们走吧,这女人已经疯了!”
烟雨已经从穆青青口中听到了她要听的信息,遂点了点头,“是,她疯了,疯言疯语也想来吓唬人。”
说着,烟雨转身向外走去。
穆青青笑的狰狞,“我疯了?疯言疯语?烟雨,你跟我相处那么长时间,我的话,旁人不信,你还能不信么?”
烟雨背对着她向外走去,没有理会她的话。
穆青青瞧见挡在自己面前,目露惊恐的苏云珠,嘻嘻一笑,忽然伸出自己指甲尖长的手,扮着鬼脸,凄厉一叫,“我要吃了你——”
“啊——”苏云珠被吓得惨叫一声,蹿出房门,紧紧跟在烟雨身后。【穿】
【书】
【吧】
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拽住烟雨的衣襟,“少,少,少夫人……她,她……”
冷宫僻静,且建在背阴之地,虽是上午的光景,仍寒意嗖嗖。
苏云珠只觉阴风阵阵,甚是恐怖。
穆青青得逞的笑声从破败的房子里传出,甚是骇人。
苏云珠脚步都在打颤。
烟雨却走得十分淡定,面色沉稳,呼吸丝毫不乱。
直到主仆两人走出冷宫许久。
苏云珠才猛地停下脚步,大口的喘着气,抹了抹额上细汗,“吓死我了……少夫人,你,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么?”
“怕什么?穆青青?”烟雨回眸问她。
“不是……”苏云珠摇了摇头,“是……冷宫那地方,阴森森的,她又说得那么恐怖,什么死了一次,死相凄惨……鬼节……什么的,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
烟雨闻言,目光变得深沉悠远。
如果穆青青真的是三年前鬼节那日,死而复生,那么很可能舅舅说三年前母亲原本能醒过来,不是骗她。只是机会被穆青青夺了去。
如果将穆青青之事告诉舅舅知晓,也不知舅舅有没有办法将这重活的机会还给母亲呢?
只是如今她连自己是怎么从舅舅的密室中离开,宣绍是怎么救出了她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联系舅舅,怎样将穆青青之事告诉舅舅知晓。
烟雨心事重重,先去凤仪宫辞别了皇后。
继而带着苏云珠出了皇宫。
她已经两日没有见到宣绍了。
自从宣绍将她救回,转身离开之后,就再没回过宣府。
她知他心中有气有怨,也知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不是。
可是她心里很乱,如今尚无勇气主动到皇城司去寻他,求他原谅。
烟雨靠在马车内,阖目理着繁乱无章的心绪。
忽而很久之前的一件事突然闯进她的脑海里。
“停车——”烟雨吩咐道。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调转马头,往霸北西街去。”
那时,她还未嫁给宣绍。是夜,宣绍带着她乘着马车隐在一处靠近宫道的巷子里。
一路跟踪高坤,到了霸北西街的一处宅院外。
她清楚的记得,那处宅院毗邻八年前的丞相府。只是八年前,大半条街都毁在那场大火之中,新建的街道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样子。
她清楚的记得,高坤悄悄进了那宅子,门楣上挂着“安府”两字!
她凝神听着车外的动静,心下一动,挑开帘子向外看去。
马车路过她和宣绍曾经跟踪这高坤到过的宅子,仔细来看,这宅子不禁毗邻丞相府原址,还有一半的院落就占据着原丞相府一小部分的位置。
只是门楣上挂着的不是“安府”,而是明晃晃的“高府”两字。
是了,高坤在被他们跟踪的第二日,就大张旗鼓的在这里搬家。
宣绍说,定然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曾经的“安府”,如今的“高府”,安念之……高坤……如果当初在皇上的花房,打晕皇上救了她的人,真的是高坤,那高坤和舅舅,会不会有某种她不知道的联系?
烟雨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放下帘子之时,马车已经离高府正门很远了。
“主子,马上就出了霸北西街了,停下么?”车厢外的车夫问道。
“不用了,回府。”烟雨沉声吩咐。
马车进了宣府二门。
烟雨听得浮萍在门内等她,她扶着苏云珠的手下了马车。
浮萍立即躬身上前道:“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烟雨一怔,耳力已经不由自主的放出去。
宣绍此时正在正房内临窗而坐,似乎正啜饮着茶水,无甚大的动作,安静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烟雨心跳骤然有些急。
“公子回来换身衣裳,许很快就走,少夫人……”浮萍话还没说完,就见平日里十分稳重的烟雨,竟急匆匆快步向前走去。
烟雨心里明白,宣绍断然不会只是为了回来换衣服,他若有心躲她,随便遣个家仆回来取就是,何须自己亲自跑上一趟?
两人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见面。
这是他给她的机会,给她机会让她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么?
烟雨脚步到正房院门外的时候,却慢了下来。
她心跳很急,呼吸也有些急促。
虽然她很想见到宣绍,却不知见到时候该如何面对他?如果他问起安神医,问起墙上壁画,问起她的身世……她又该如何回答?
如今,还不是时候,不是向他和盘托出的时候啊……
烟雨抬脚进了院子。
一步步向正房门口走去。
她忽而听闻正房内临窗而坐的宣绍心跳也快了起来。
他定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
浮萍上前,为烟雨打起帘子。
烟雨抬脚迈进上房。
宣绍从窗边黄花梨玫瑰椅上站起,定定的望着她。
四目相接,两人却一时无话。
安静的房间里,烟雨耳边只有两人砰然的心跳和浅短的呼吸。
“相公……”烟雨又朝宣绍走近了一步,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就在唇边,却呐呐说不出。
宣绍就这么安静而专注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烟雨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等,再等一个解释,再等一次交心的坦白……
她亦十分清楚,他不是只有今天再等,从他心里有她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再等,等她亲口说出隐瞒在背后的秘密。
“我……听浮萍说,你回来换衣裳?换好了么?”烟雨憋了半天,却生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宣绍仍旧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沉默的空气格外让人压抑。
烟雨觉得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更让这房间里的沉闷几乎把自己压垮。
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今该怎样既能安抚了宣绍,又能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宣绍却已经抬脚向外走去。穿书吧
“等等……”烟雨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唤住宣绍。
他回头,漆黑的眼眸中隐隐有期待看她。
“呃,很久之前,我在宫中被人所救时,我拽下的那块玉佩,你还放着么?”烟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自己沉溺进去,无法自拔。怕自己看到里面的情绪,会忍不住说出此时不该说的话。
宣绍沉默了一瞬,抬脚走向外间博古架,从高层一个木匣中取出那枚玉佩,来到桌边,将玉佩放在桌面上。
良久,他才开口问道:“你……需要我帮你么?”
这是今日见到宣绍,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烟雨闻言,心中一震,抬眼看向他。
他漆黑的眼眸如同一潭幽深的水,望不见底,望不穿里面深邃的情绪。
烟雨很想点头,很想就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其实隐瞒的很辛苦,猜不透舅舅究竟是不是在骗她很辛苦,明明爱他呆在他身边,却要瞒着他自己的身世很辛苦,一个人挣扎在当年灭门之仇里寻不到真相很辛苦……她希望将一切都告诉他,让他坚实的肩膀来为她分担些许。
宣绍凝望着她良久。
却只见烟雨微微垂了头,勉强的轻笑道:“没什么事要帮忙……”
宣绍又看她一眼,终是默默转过身去,抬脚向外。
烟雨在瞬间,仿佛听到了心底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
她让宣绍失望了吧……他如此爱她,如此疼惜她,如此周到的顾念着她的感受,许她瞒着他躲在他身边良久……却最终仍旧没有等来她的坦诚相告,他是失望了吧……
烟雨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了下来,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呼吸仿佛都牵动心脉,疼的无以复加。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让她遇见宣绍?为什么要让宣文秉身上有凶手的嫌疑……
对了,只是嫌疑而已,再给她一段时间,她一定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她一定可以证明当年的事,不是宣文秉所为……那么,她就可以将一切告知宣绍,告诉他,八年前曾经历生死的不是他一个人。
八年前她也曾经历整个家族的覆灭,经历了人生最最黑暗的时段。
烟雨想到适才宣绍转身而去时,背影的萧瑟凄寒,她霍然起身,忍不住向外追去。
虽然如今她不能告诉他真相,但她可以给他一个承诺,承诺待她寻到真凶后,定将一切原原本本相告。他定能明白,她的隐瞒,实属无奈。
刚追出院子的烟雨却是猛的停住了脚步。
她听到路南飞的声音。
“回禀公子,属下查到,十里亭的那处小院,是安神医八年前买下来的。石室内壁上画也是绘与八年之前。那墙壁上的画能够历时八年毫不褪色,乃是因为,绘画所用的颜料乃是宫中秘制。”
路南飞的声音并不大,好在此时院中没什么杂音,烟雨听的倒是十分清楚。
“八年前?宫中秘制?”宣绍低声重复道。
“是,公子如今要细查有关少夫人之事了么?”路南飞的声音中带着迟疑的味道。
“对,详细查来,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宣绍回答的却是十分坚定。
烟雨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曾经她在他书房外,无意中听到,他告诉路南飞,但凡与她有关之事,皆不要深究,他有耐心等,等她亲口告诉他。
如今却又下出全然相反的命令。
是说明,他已经彻底对她失望了么?再也不愿等,不愿相信她了么?
烟雨忽觉心口很痛,痛的她要扶着一旁青竹的枝干,才能稳住身形。
一阵细风吹过,吹动竹叶沙沙作响。
也吹来宣绍低低的话语。
“曾经避开一切与她有关的不查,乃是因为我爱她,愿意给她时间来接受我,亲自将一切告诉我。如今深究其中缘由,亦是因为爱她,岂能容旁人已威胁到她的安危,我却全然不知何故?”
宣绍这话不知是说给路南飞,还是说给自己。
但听到烟雨耳中,直叫她整个人都完全怔住。
愣愣的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被洁白的院墙阻隔,她望不见他。可心中全是他的音容笑貌。
宣绍,你如此待我,叫我今生何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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