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绍命人请了李佑到他的书房。
李佑也是受了内伤的,虽这段时间一直在宣府将养着,但内伤不是说好就能好起来的。宣绍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
“父皇暗中向我传来消息,说他近日身体越发不适,要我速速赶回。这段时间,承蒙宣公子照料。某甚是感激。”李佑坐在书房客座之上,对宣绍说道。
“原来如此,我还思量大皇子身体未愈,为何会急着走。既是朝中有急事,我自是不便多留您了。”宣绍点点头。
李佑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下略松了一口气。
“不过……”忽闻宣绍话音一转。
李佑心中便立即又紧张起来。
“大皇子就打算这么悄悄地来,悄悄的走。当我天朝是什么?”宣绍抬眼瞧着他,漆黑的眼眸中,略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这……”李佑张口,却一时呐呐无言,“这也是情非得已。”
宣绍微微摇了摇头,“大皇子这是诚心不够。”
李佑蹙眉,他原就想到宣绍定然不会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刚才那口气,松的实在是太早了些。
“怎么诚心不够?”李佑眉头紧蹙。
宣绍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手边黄花梨的小几,面上的神色却十分恬淡,对比神色局促略有些紧张的李佑,两人气势高低立显。
“大皇子不是说,喜欢天朝文化,心底是愿意与天朝亲厚的么?”宣绍停下了轻敲小几的手,那一下下的轻敲如同都敲在了李佑的心头上,让他越发的紧张,“我瞧着大皇子也不像是说着玩儿。”
李佑立即点头,“自然不是说着玩儿。”
“既如此,大皇子不妨在走之前,以真实身份现个身,与天朝签订修好协议。也好促进两国边境的友好关系。大皇子这趟也算不虚此行。”宣绍看着李佑说道。
“这……这怕是不妥吧?”李佑脊背上微微冒了汗。他是偷偷来的,如今却要让他用真实身份现身天朝,怎么说得过去?天朝皇帝会如何想?且他暗中来天朝,二弟是不知晓的,如今父皇病情加重,如果二弟知晓他远在天朝,西夏朝中会不会发生骤变?
一切还未可知。
如今他悄悄赶回,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可他抬眼瞧着宣绍的神色,只见宣绍面色安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分明自己地位上是高于他的,却不知怎的,竟生生觉得,自己气势之上,已经完全被他压制住。
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穿书吧
“不妥?有何不妥?”宣绍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黄花梨的小几。
小几之上行云流水的纹路甚是好看。
可李佑此时却是无心欣赏,“我乃暗中进得临安,如今大张旗鼓的现身,我虽心中亲近天朝,却难免天朝皇帝心生他想。若是两国之间生出误会,可是不好。”
“原来大皇子只是在担心这件事?”宣绍问道。
李佑想了想,“正是。”
“这倒不是难事。”宣绍立即开口,像是要堵了他反悔的余地一般,“大皇子可以悄悄离了临安,让西夏使臣向我朝圣上禀报,大皇子欲拜访天朝,如今人已经到了临安之外。大皇子再进临安,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李佑张了张嘴,“这……”
“大皇子是还有旁的顾虑?”宣绍淡然看他。
“不,不是……”李佑摇头,他是根本就不想按着宣绍说得来,根本就不想以自己的身份现身临安,他远在临安的消息如果让二弟知晓了,对他没有丝毫的好处!
可明显眼前之人不会替他考虑这些。这人心中盘算的自然是天朝的利益。
“若是大皇子赶时间,越早做下决定,对您越是有利。”宣绍又加了一句。
李佑这才无奈点头,“好吧。”
李佑离开宣绍的书房,宣绍这才起身往内院而去。
走在院中廊间,忽而想起,适才也忘了问李佑,他走了,那穆青青他是打算带走了么?
他不可能总留着穆青青住在宣府之中,虽不是什么大事,却只怕是会影响他家夫人的心情。他夫人如今正怀着身孕,断不可因着这些小事,让他的夫人心有不快。
许是想什么来什么。
宣绍忽而停下脚步,抬头向前面一根朱红的漆柱看去。
他耳力虽不及烟雨,但习武之人天生警觉,他亦是发现,那朱红漆柱后头,藏了人。
“铛——”的一声,宣绍抬手弹出一个珠子,正打在那颗漆柱之上。
藏在漆柱后面的人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捧着的物件给扔了去。
她侧脸往外看看,见到宣绍俊美无双的脸,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从朱红漆柱后,缓缓迈步走了出来。
“宣公子!”穆青青手中捧着一个硕大的琉璃瓶子,福身朝宣绍盈盈下拜。
见她走近,宣绍略退远一步。
穆青青自然瞧见了,她便在原地站定,面有受伤之色的看着宣绍,“宣公子何至于避我如蛇蝎?”
她轻音轻轻柔柔,眸中似盈盈又泪,深情专注的眼神格外惹人怜惜。
只是她面前站着的是宣绍,所以注定了她此时得不到怜惜。
“何事?”宣绍冷声问道。
听着他丝毫不带感情的冰冷字眼,穆青青直在心中咬牙切齿。
这古代化妆品有限,她可是费劲了心机,绞尽了脑汁,精心描绘了如今这一副桃花妆,这可是她当初未穿越之时,专门花了钱在化妆班儿上学的。就是打算过生日的宴席之上,大放光彩的。分明生日宴上,她瞧见好多男生看她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然她也不会被人故意灌醉,后来出了车祸。
怎的面前这人像块榆木疙瘩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若不是他已经娶了烟雨,且自己亲眼所见他对烟雨分外温柔,只怕真是要相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他有龙阳之癖。
穆青青微微垂下长长的睫羽,盈盈往前迈了小半步,将手中抱着的琉璃瓶子递了出去,“奴家是特意来感谢宣公子搭救之恩,从前有许多误会,宣公子能不计前嫌救奴家性命,奴家实在感激不尽。又承蒙这段时间的府中照料,奴家身无长物,唯有这些,送给公子,也好叫公子知道奴家之心。”
那清透的琉璃瓶中装了九百九十九颗许愿星,和九十九只千纸鹤。从前这些东西都是寝室里的女孩儿们叠了送人的,她穆青青从来只有收礼的份儿,何曾这般舔着脸往外送的?
可是面对宣绍,她实在没有办法,已经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原则和底线,只要能在他心底留下她一点点痕迹,便是做这些以往从来没做过的事,她也愿意。
为了叠这些星星和仙鹤,可是费了她老大的劲儿了,宣纸太软,微微泛黄的颜色又不好看,她试了好多次,才想出办法,叠出这一瓶子的星星和千纸鹤来。且是熬了好多日,黑眼圈都要熬出来,才弄好的。
却见她手都伸的酸了,眼前人也丝毫没有要将琉璃瓶接过去的意思。
穆青青不得不抬了头去看宣绍。
却只见宣绍阴沉着一张脸,不悦的看她。
“一罐子纸疙瘩、纸鸟是何用意?”宣绍声音沉冷。
穆青青脸色变了几变,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她熬了几宿才叠成的千纸鹤呀!指头都抠酸了的许愿星啊!怎么到这人口中就变成一文不值的纸疙瘩纸鸟了呢?
“这是星星,又叫许愿星,借指天上星辰,天上星辰以不足以表达我对公子情谊。这是千纸鹤,又叫爱情鸟,我对公子仰慕之心,皆在……”
穆青青话未说完就被宣绍抬手打断。
“穆姑娘的礼,送错了地方吧?”
穆青青身子僵了僵,一阵冬季的冷风袭过,她的嘴唇微微哆嗦。
“西夏大皇子已经准备离开了,穆姑娘不打算和他一起走么?”
“你就那么希望我走么?我在你心中,真的,真的一点点位置也没有么?从来,都没有过么?”穆青青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宣绍的眼睛,问道。
宣绍微微有些错愕,“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还需再问?”
穆青青顿觉胸闷气短,她从不知一个男人面对着美女也可以说出这么气人的话来!
“好,好,我明白了……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是我痴心妄想了!”穆青青气的直哆嗦,连连点头,看看手中的琉璃瓶子,想狠狠的摔在宣绍的面前,也好让自己死心,也好在他面前多少挽回一下面子。
可看着宣绍俊逸无双的面容,看着自己费尽心力叠成的星星纸鹤,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好侧身双手捧着瓶子放在一旁的石椅之上。
“就此与公子别过,我不会再继续于公子面前碍眼了!”穆青青说完,转身欲走。
恰一阵冷风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时间鼻涕眼泪涌出,更是狼狈不堪。
宣绍瞧着穆青青单薄的背影走远,侧脸瞧瞧一旁石椅之上的琉璃瓶子,甚是莫名,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是送人表心意的之物了?女子赠与心上人的不都是亲手绣的香囊帕子之类么?
宣绍沉声唤道:“来人。”
回廊外立即有人应声,“公子。”
宣绍瞥了眼那琉璃瓶子,“扔出府去,有多远扔多远,别在这儿碍了少夫人的眼。”
“是!”回廊外的家仆有些犹疑道,“公子是说这瓶子?还是说刚才那丫鬟?”
宣绍闻言忍不住轻笑,“你说呢?”
那家仆不敢应声,瞧着宣绍步子轻快的走远,才顾自嘀咕道,“我瞧着公子的神色是都想扔出去……”
宣绍回了主院,烟雨已经让人为他煮好了补气养身的茶,一旁桌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的花样子,有些是往小孩子衣服小鞋上绣的,有些则是小孩子的各种玩意儿。
宣绍一个大男人,烟雨原以为他对这些东西不会有兴趣,到不想他竟兴致勃勃的和她讨论起来,还出谋划策要给烟雨腹中孩子都做些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来。
夫妻二人似谁也未被穆青青影响了情绪,只期间略提起李佑时,提到了穆青青。
穆青青回到房中,愤恨不已。她本想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再见一见宣绍。虽然她已经答应了李佑和他一起去往西夏,她在临安是留不住的。但是倘若她今日见宣绍之时,哪怕宣绍眼中有一点点不舍,有一点点情谊,她也会为宣绍留下来。
哪怕是让她做妾,哪怕是让她以后都在烟雨面前坐低伏小,只要宣绍眼中有她,她就会再推拒了李佑,留下来。
可不料想,宣绍竟绝情至此!
穆青青恨不得摔了满屋子的东西以泄愤,倘若这里不是宣家,是她的华音宫,她早就把东西砸光了!
听李佑的话音,西夏老皇帝怕是不好了!叫他回去,多半是要回去继承王位的。她如今跟了李佑,凭着李佑对她的心思,她想做皇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她连皇后的位置,都甘愿为了宣绍放弃,可……可宣绍……竟视她为无物!气煞人也!
烟雨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将宣绍的心勾得死死的!老天何其不公,叫她重生,叫她穿越,难道就是为了一再打击她的么?
穆青青想到这儿,忽而坐正了身子。
对呀,老天叫她穿越,定然是为了叫她混的风生水起的,她呆在宣绍的内院,做个小妾,做个没头没脸的女人,还怎么在这古代混的风生水起?老天就是要让她做皇后,做那人上人的女人的!是要叫她将这时代都搅的不安宁的!
穆青青的嘴角突然溢出几许笑来,让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神色,“倘若我跟着李佑回了西夏,成了西夏的皇后,她烟雨算的什么?宣绍又算得什么?皆能被我踩在脚下!今日你们欠我的,他日,我必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穆青青笑着将拳头握紧,却又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二日烟雨正在屋里软榻上坐着翻书之时,听闻浮萍在门外和人小声笑说些什么。
她恰好看的眼睛有些酸了,便顺手放下了手中书册。
“听说了么?那边儿那个昨个着凉了!”
“着凉怎么了?还是什么值得稀奇的大事儿?”浮萍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浮萍姐姐,你是不知道到,你猜猜她是怎么着凉的?”小丫鬟掩口轻笑。
“怎么,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不成?”浮萍这才来了兴致。
“可不是!听说昨日她只穿着一身绯色的流仙裙,往回廊里站了近一个时辰,等着见公子,最后还送了公子一罐纸疙瘩,纸鸟什么的,说什么星星代表她的心,纸鸟代表她的爱,哎哟酸死了骚死了!最后公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扔出了府。昨儿个天儿多冷啊!只穿一条裙子往那回廊里站多半个时辰,她不着凉谁着凉?”小丫鬟说的绘声绘色。
连在里间的烟雨听着她的话音,仿佛都能看见她说的眉飞色舞的表情来。
浮萍闻言,也是掩口轻笑,“该!”
“谁说不是呢,少夫人好心收留她,让她在府里住着,也没分派她活计,她倒真当自己是主子了,还想爬公子的床,切……”
浮萍没继续跟着感叹。
旁人不知穆青青的身份,她如今是少夫人跟前第一人,却是多少知道的。穆青青在宣府,还真不算是什么下人。
不过好在少夫人也没受她什么影响,整日里该安心养胎还是安心养胎。
且公子不是也没有被那狐媚的女子勾引去么?
少夫人说了,她在宣府里呆不长的,早晚会走的!
两个小丫鬟笑着又轻声说起旁的话题。
听她们说的热闹,烟雨也没有出声打断。
昨日宣绍回来,倒是没有提到穆青青见他之事,不过他说了穆青青会跟着李佑一起离开临安的。
他逼着李佑公开露一次面,这几日,穆青青还得在府里呆着。
既然在府上住着,且是要跟李佑回西夏的,倒也不好叫旁人太过冷落她。烟雨想了想还是唤了浮萍进去,交代她请府医去给穆青青看看,昨日那天气,穿着个流仙裙在回廊里站了多半个时辰,怕是她冻得不轻。
穆青青这也是自作自受了。
因穆青青还在宣府。
倒也不怕李佑会一去不回。
宣绍放心让他离府而去,实则也在暗中派人留意了他。
眼线回报,李佑在夜里先回了西夏的驿馆,而后又带了些西夏的侍卫悄悄离开。
第二日便有西夏使臣向朝廷上表,说他们的大皇子正在来临安的路上,不日就到。
此时李佑已经带着从西夏官驿里带出来的侍卫悄悄的出了临安城了。
听闻西夏使臣的上表,因此事关系西夏,关系两国之间的邦交,所以这消息还是直接报到了皇帝跟前。
一心修道的皇帝倒没有将此事推开,亲自过问之后,又点了太子负责接待。
太子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下难免紧张,忙命人叫来了太傅宣绍。
“太傅,西夏大皇子怎的会突然说来就来了?”东宫内,太子神色紧张。
宣绍落座,“许是来看看天朝的风土人情吧?西夏与天朝近两年并无战乱,除了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也算得安定。”
“啊?只是看看风土人情?那……那父皇安排了我负责此事,我就带着西夏大皇子在临安随便玩儿一玩儿?”太子握着乌金木的椅子扶手说道。
“皇上在这个时候,将此事交给太子,或许是想看看太子您的能力,再考校一番,所以太子表现也很重要。”宣绍淡然说道。
太子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心下难免有些紧张,太傅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太子无需过于紧张,见到西夏大皇子之后,再随机应变就是了,臣定会适时帮助太子,不会叫太子为难的。”宣绍颔首说。
太子闻言这才放松了脊背,“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太傅了!”
朝廷这边才刚安排好。
那边李佑的人马已经到了临安城外。
他们本就是从临安悄悄离去,要回来自然快得很。
太子亲自安排了仪仗,亲自前往临安城门迎接。待见到李佑只带了为数不多的随从之时,还是吓了一跳。
他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声势浩大的仪仗队,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人了?
若不是西夏使者在一旁恭恭敬敬的朝李佑行礼,口唤“大皇子”,他怕是就要下令让人盘查李佑是不是冒充的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总算是将人给迎进来了,接到宫里了。
也没出什么岔子,没什么纰漏,太子第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
李佑见到前来迎接的宣绍之时,面上的表情很是无奈。
他这边一露面,也不知消息什么时候就会传到二弟那里去。
若是父皇身体康健之时,他倒是无需担心什么,可如今父亲身体怕是不好,他得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才能绝了二弟的心思。
宣绍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偏生这太子一句不提正题,还提议要带他到临安各处转上一转,好好游玩上一番。
如今他哪里有心思去游玩儿?且他已经在临安待了不短的时间了。
在高坤的帮助之下,他连皇宫都进来好几趟了,临安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他没去过?
偏偏宣绍瞧见他一脸的着急,却就是板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
李佑终于趁着太子不在身边的时机,拉着宣绍宽大的衣袖,贴在他耳边道:“宣公子,你所说我已答应,如今我也按你说的做了,你能不能不再这么耽搁我的时间,我得尽快赶回西夏,你是知道的!”
宣绍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赶着回去?”
“是!”李佑连连点头。
宣绍哦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李佑还想再催他,却见离开的太子又笑着回来。
陪着这么一个热情好客的太子,李佑已经快将自己的耐心全部磨尽了。
太子正要提议,去戏园子听戏。
宣绍却突然清了清嗓子。
太子立即看向宣绍,“太傅可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宣绍看了李佑一眼,李佑用眼神频频向他示意。
宣绍勾了勾好看的嘴角,淡声道:“听闻西夏大皇子对我天朝甚有好感,对天朝文化也甚有研究。此次亲自前来天朝,一路了解天朝风土人情,愈发喜欢天朝?”
李佑抽了抽嘴角,笑道:“是,正是。”
太子闻言拍掌,“甚好甚好,我深觉与大皇子聊得来,却不知大皇子竟和天朝如此有缘,不如多留些时日,我定待你好好在临安玩上一玩。”
李佑连眼角都在抽搐,瞪着宣绍不说话。
莫不是宣绍真的打算将他扣在临安?倘若真是让他那二弟趁此机会,夺走了皇位,他那二弟可是不会顾惜着他在临安,就放弃天朝这块肥肉的!www.chuanyue1.com
宣绍笑了笑道:“太子,听闻大皇子这一路而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西夏也有朝事,等着大皇子回去。大皇子倒是不便在临安再多耽搁。”
“正是正是!多谢太子美意!”李佑这才连声说道。
“哦,原来如此。”太子面上略有惋惜之情。
宣绍却在这时候又开口说道:“不过大皇子既有一番对天朝浓厚之爱,难得亲自来天朝一趟,也不可让大皇子这一趟白白受累不是?”
太子闻言点头,“太傅说的是!”
李佑已经在心里对宣绍咬牙切齿。
“太子如今接待大皇子,代表的乃是我朝圣上,大皇子代表的也是西夏,既然我朝与西夏互为邻邦,如今两邦之储君又能如此和睦的坐在一起畅聊闲谈,也实在是难得一遇的佳话。不如两位皇子代表两朝签订君子协定,也算纪念西夏大皇子此次远道而来之行。”宣绍淡声道。
“太傅这提议甚是好!”太子立时笑着起身。
李佑瞥了宣绍一眼,非要拖到这个时候再开口么?宣绍这人还真是!
因着李佑一早就是有心理准备的,当下也没有拒绝。
太子命宣绍亲自起草,他与李佑则在一边,下棋等着。
太子棋艺还是拿得出手的,李佑也确实对天朝文化有所研究,两人一时倒是下的不相上下。
待宣绍拿着起草好的,所谓“君子协定”前来之时。
两人还未分出胜负。
先给太子过目,太子看完,甚是满意,连连点头,看着宣绍的目光满是崇拜赞许。
李佑接过“君子协定”第一页未看完,便看不下去了。
“你!你这也……”李佑瞪眼看向宣绍。
不是说好的是两朝修好,互不侵犯,维持和发展两朝友好往来和边贸么?
这西夏向天朝缴纳岁币,每年进贡猪马牛羊,布匹又算怎么回事?
“怎么?”宣绍抬眼看着李佑。
“这不行!”李佑将宣绍亲笔起草的“君子协定”拍在棋盘之上,“这些,我可做不了主。”
宣绍笑着拿起棋盘上的纸页,“如今能做主时,不做主,只怕……晚些时候,就真的做不了主了。”
李佑闻言,心中一跳。
宣绍又道:“这些物资,与西夏,与天朝来讲,都不算什么,不过是友好往来罢了。天朝是礼仪之邦,讲究的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要看西夏进贡之物不少,天朝的赏赐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如果大皇子非要在细节之上斤斤计较,耽误的,可是您的大事!如今关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您心里应该有数。”
宣绍这话一出口。
李佑的脸色是完全僵住。
他何尝不明白,如今耽搁下去,耽误的是他自己的时间,这东西看上去不少,天朝富足,商业繁茂,这一点东西对天朝的皇帝来讲,还真是算不得什么,随便送些回礼,也就抵回来了。不过是西夏先来送礼,丢些面子罢了。天朝好面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如今他在这上面和宣绍扯不清的话,最后得了好处的只会是在西夏虎视眈眈的他的二弟!
太子在一旁看着,有些不明白太傅和西夏大皇子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却也知道,西夏大皇子是被太傅的话给激住了。
他心里对太傅的崇拜越发深厚。
“好!我应了,也算不虚此行!”李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子高高兴兴落了笔,又让人取来自己的太子印。
宣绍将协议又重新誊抄一份。
李佑也落了笔,落了印。
太子还欲挽留李佑再多玩儿几日,被李佑婉拒。只答应出席晚间皇帝亲自设下的宴席。
太子带着这份“友好协定”给皇帝过目。
皇帝看着太子的眼神,甚是和煦,口中更是连声褒奖。
“皇儿如今真是长大了,没有让朕失望!”
太子笑的嘴角都裂到耳根了,让宣绍当他的太傅,果然是最对的一件事。
夜里的宴席,宾主尽欢,起码表面上是真的很和谐很欢愉。
宣绍让各处眼线都盯紧了,李佑身边,包括高坤身边,都没有遗漏。
他原以为,在李佑公开露面之后,藏在暗处的安念之或许会有所动静。
可是这次他却是失望了。
安念之没有动,没有人联系李佑,就连呆在御花房里养花的高坤也只是往皇帝面前露了几次面,给皇帝的乳母又送去了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和一些精致的首饰,就再没有旁的举动了。
一切似乎平静的让人意外。
难道安念之不在临安?
难道那要栽赃陷害太子的小太监所中之毒,不是安念之所制?
安念之不归案,宣绍的心就一时不能平静。安念之此人阴狠,当年他与叶丞相合谋,后又主动送出证据,陷害叶丞相一事,不难看出他对叶家的真正态度。他曾经一度对烟雨的利用和暗害,也让宣绍心中骇然。
这么一个人留在世上,且是在暗中窥伺,实在让人不好受。
可直到李佑带着穆青青离开了宣府,离开了临安,也没有见到安念之露面。
“总算是送走了!”浮萍拍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在穆青青曾经住过的屋子外面,长叹一声,笑着说道。
“是啊,还以为她要留下来过年了,好在年前就走了!”一旁小丫鬟也跟着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好将屋子打扫打扫,别留下丁点儿她住过的味道,把府上也装饰起来,除夕就快到了!少夫人说,今年除夕,府上得热闹点!”浮萍吩咐道。
小丫鬟们都高兴的应了。
宣家多少年没有好好的过过除夕了?
往常一到年根,临安不管官员百姓,都是热热闹闹,穿新衣,戴新帽,家家张灯结彩。
宣家虽然也挂起了红灯笼,各处装饰一新,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扫不去一室寂寞的味道。
公子从不在府里过除夕,连一顿团圆饭,也不愿意到正院去吃。
不管宣夫人提前怎么劝公子,公子总不会答应,便是提前说“到时再看”,可到了除夕那日,宣夫人也会到处找不到公子的影子。
今年倒是不惧了。
还未到除夕,公子便天天呆在府里,守在少夫人的身边,看着少夫人里里外外的忙活,时不时的就上来拦住少夫人坐下歇歇。
瞧见少夫人要剪个大红的窗花,紧张的将剪子都夺了去,公子亲自上手,说是怕少夫人不小心伤了手。
只是公子剪出来的福字,少夫人说什么也不让往窗户上贴,委实太难看了点儿。
最后还是浮萍剪了喜字,将各处贴的花花的,好看极了。
宣府上下,总算是充斥着过年的味道了。
最后少夫人总算是劝住了宣绍,让她亲自剪了个大大的福禄寿三联字的大窗花,围着“福禄寿”三字,还有喜鹊登枝,福娃抱鱼,鱼跃龙门,老翁献寿桃的花纹,大大的窗花,精致非常,一众的小丫鬟看着大红的纸顺着剪刀在少夫人一双灵巧的手中上下翻飞,眼睛都看直了。
“少夫人手也太巧了!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呀!”灵儿被打扮的一身通红,扎着两个小小的发髻,发髻上系了大红的绸带,活脱一个小福娃。
在宣府许是过的好了,吃的也好了,灵儿也不像以前那般面黄肌瘦,小脸上也有些肉了,肤色也好看了不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越发显得有灵气。
宣绍摸了摸灵儿的头道:“少夫人是仙女,那我是什么?”
灵儿看着宣绍,眨巴了眨巴她的大眼睛,笑眯眯的说:“公子是仙童,和仙女刚好是一对!”
一屋子的丫鬟都被她的童声稚气给逗得笑了起来。
宣绍院中的丫鬟多怕宣绍,他对旁人一向都爱冷着脸,不苟言笑。
灵儿却是不怕他,许是见多了他对烟雨的满目柔情,只觉公子少夫人都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好看的人!
烟雨坐了许久,才将那副硕大的窗花剪好,命浮萍装带好了,她同宣绍亲自往正院去给父亲母亲送去。
送窗花只是其一。
其二,是烟雨要告诉父亲母亲,今年除夕,她和宣绍要来正院过年。
既然父子之间的嫌隙误会已经尽数化解,就算是两个院子之间的院墙还没有拆掉,如今也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不管以往怎样,日后,都是要好好一起过下去的。
宣文秉宣夫人,只有宣绍这么一个儿子。他们不来陪着父母过年,也着实说不过去。
曾经的仇人,如今的一家人,这么和和睦睦笑脸相迎的坐在一起。
是以前谁也不曾想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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