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女子一脸探究的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道:“按理说你不应该能跟过来,你这样让我很苦恼,我没法交差啊,主要是你现在在世间就是多余的东西,可能还不算个东西。”
她并没有认真听红发女的话,只是眼都不眨的盯着睡着的尹蘅,她无法立刻说出这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可却因为他一阵阵的心疼。
“所以为了不让你多余,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我将你打散,你没有往生门,也不能提前往生,再不然……只能找个人将你强行塞进去,这样会损我的功德,不过我功德实在是有些多,送你一些也无妨。要不,你自己选一个?”红发女介绍产品一样的说了一通,她还愣着。
“喂,我和你说话呢。”
“啊?”
红发女一脸抓狂,这死魂是她见过的最木讷的一个了,但是她偏生灵性很高,不然也不能随便跟着人就走了。
“随便吧,你觉得哪个好都行,或者说,哪种情况能让我还能见到他?”
红发女琢磨了一会儿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乱跑了,不然被不是我的碰到你,一定是一掌拍碎你。”
她点点头,她哪儿都不会去,她就要在这里守着他。
莫夜和陶暖的婚礼已经开始筹办,虽说是喜事,但当事人都不是很开心,这让尹蘅心里多少都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对莫夜和陶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多为陶暖置办一些彩礼,莫夜跟着我这么多年,他所有的俸禄都几乎没有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这些钱要原封不动的全部交给陶暖,彩礼和婚礼的所有用度都由我来承担。”尹蘅吩咐身边单手执笔正在记录的张叔,他点点头说:“少主不用操心这些,我都已经替您办好了。”
张叔很明白少主和莫夜之间的感情,这些事情少主也没必要多操心。
“他们婚礼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出席。”尹蘅交代完之后看向张叔,他有些不解但突然又理解的看向尹蘅说:“少主何必如此呢,您就是出现,他们一样会办好的……”
尹蘅摇摇头:“就这样决定了。”
尹蘅走后,张叔长叹了口气,为了让婚礼更热闹一些,少主才不出现的,不然依着莫夜那样的性子,谁知道婚礼的时候会不会给少主跪在地上,痛哭磕头,最后喜事儿都闹不开心了。
莫夜的品级还不足矣被分封府邸,可宋青书还是破例赐了他一处宅子,就在距离尹蘅将军府不远的街上,三进三出的小院儿,在喜娘和将军府下人的布置下相当有喜气。
“……金凤一对,嵌小东珠十颗,翟鸟一双,嵌大东珠一对,金佛一尊,金花十枝,红珊瑚一座,金玉珍珠耳坠一对,芙蓉莲藕珮两只……”
陶暖坐在屋内听着来自宫里的封赏,听宫人说,国主也是按着庆国三品以上大臣嫡女出嫁时的规格准备的。
这一切都得益于尹将军的面子。
“我何德何能,就是一个荒野里的野丫头,一心想跟着将军打仗,没想到最后却以这样高规格的方式出嫁了。”陶暖跪在地上,喜娘帮她梳头发的时候她心里默默告慰着爹娘。
尹蘅的礼是最后到的,一把上好的镶月宝石长刀,一匹比逐月品质还好的宝马。
还有一根由十根竹条绑成的家法。
莫夜看着这藤条,眼皮子都在抽。
“你就别问将军这是为什么了,若是夫人在,她肯定会送陶暖一根这家法,将军只是替夫人做了……”
尔苗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本来是应该去帮助陶暖换衣的,可想起以前她也伺候过夫人,这样的场景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便跟着张叔一起来帮莫夜打点。
莫夜将胡茬刮干净了,穿上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是个俊朗的好儿郎,就是眉眼间聚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自从尹蘅回来后,所有的人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他们都非常担心,觉得他其实根本就是在硬撑着,生怕尹蘅那一天就想不开不在了。
“张叔,帮我转谢将军,他的大恩大德……”
“行了,你不必对将军说这些的,将军的心你应该也明白,他其实最想对你的说的,在能够珍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你和陶暖也折腾了这么久了,你这个榆木脑袋不灵光,身为男儿不够主动,到最后娶妻还是将军亲自下令的,你也该好好反省自己,好好待陶暖,莫要辜负了将军和夫人的心意。”张叔劝罢,帮莫夜将大红色的纱服披上,束紧了金玉腰带。
小院张灯结彩,尹蘅不在大家确实也更放的开,敬宾客酒的时候莫夜先一步斟满一杯,很郑重的倒在了地上,然后又斟一杯,对着将军府的方向拜了三拜。
与此同时,立于府中屋顶的尹蘅手里也捧着一杯酒,微一举杯,然后将酒饮干。
他能为莫夜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又是明月当空,之前李诺总是嚷嚷着想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可自从鱼泽出生,他们的生活从未如现在这般安定过,每逢月圆总是耽搁。
“诺儿,这月圆了。”尹蘅躺在屋顶上,又饮一杯。
这些酒是从梁国殊王府运来的,扒开盖子一瞬间尹蘅心口就像是被人捶了一拳,小叶香,李诺最喜欢的酒,虽然她酒量奇差,可偏偏喜欢这烈的不像话的酒。
听张叔说莫夜为了弄到这些,买通了黑市的人,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成功将它们运回来。
尹蘅将一直藏在怀中的信拿出来,接着酒劲儿将它拆开了。
信很简单,里面就写着一行字,方方正正,却字字郑重。
我愿护你一世平安。
尹蘅将信纸压在胸口,压抑着痛苦,眼眶涩疼,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掉眼泪。
“我不曾对你说过永远,因为我觉得我不需要说,只要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可我没做到,最终还与你天人永隔,诺儿,你告诉我,你不在我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有风吹过,将信纸的角吹的微微动了动,尹蘅恍然睁开眼,朝着虚无的夜空伸出手,带着茧的清瘦指节微蜷着,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好像感知了主人的失望,也透出一股子悲凉。
“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将你带回身边的。”
元和三十八年三月,一向不怎么与外界接触的麒麟国昭告天下,向其余三国国主都赠发了礼书,宣告国主正式册立王妃,原梁国皇亲昌平公主回归正位。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尹蘅已经带着数十万士兵,渡过泅水,不出十日就将东燕的边城全部收入了戴国囊中。
“这个消息,要不要去通知尹将军,毕竟……”宋青书如今身边谋臣也多了,一些来自戴国,还有一部分来自故梁国和麒麟国。
宋青书是个礼贤下士的好国主,对待人才也非常重视,所以听闻有不是戴国的谋臣成功得到信任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愿意入朝当官了。
宋青书摇摇头说:“暂时不要,等尹将军从东燕回来再说,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了,难免影响他的心情。”
说不准他能从东燕一路杀去麒麟也说不定。
但其实不用宋青书告知,尹蘅已经知道了,带消息来的人是风七娘,她自从尹蘅恢复之后一直与他有书信往来,她人已在麒麟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探知李诺的所在。
只是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那个舜天宫被汴元信保护的像是钢铁城堡一般,外人根本没机会进入,就算是入朝的大臣入宫和出宫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
尹蘅将字条轻轻揉了,虽然于手心中攥的很紧,但为了让身边的将军校尉们不看出他有情绪波动,便将它丢进了手边的火盆中,重新看着沙盘。【穿】
【书】
【吧】
虽然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
“……如今归城已破,接下来就要攻克朗城这块难啃的骨头了。”跟随尹蘅多日的这些将军们也都非常佩服尹蘅的带兵能力,尹蘅也愿意让他们去历练,毕竟戴国的陆军需要更多的机会。
“朗城是谁在守?”尹蘅问。
“听闻是闰家人,毕竟我们一口气下了他们五座城,闰涵也坐不住了,前些日子他已经安排向朗城增兵,在我们攻打归城的时候,朗城的兵力增加了一倍,而且还新建了许多守城器械,看样子是要和我们死磕。”
“将军,还有一件事,朗城外似乎有阵法,我们派去的探子无法准确得知阵法情况,但就能够回来的人报来的消息,这阵法不简单。”一位校尉说。
尹蘅微点点头道:“鹤流手中有三页国经残图,其实乃火龙天阵的部分阵势,佐将军可来了?”
那名校尉又说:“回禀将军,佐将军已经在路上,算着时间今日应该就到了。”
“好,先将这件事告知佐将军,让他看看可有破解的办法。”
尹蘅说着就显得有些疲乏,他整晚都无法睡觉,白天其实根本都是强撑着的。
另一位新提拔的戴国校尉又问:“将军,归城不服管束的燕国人已经都砍了,还有一些老弱妇孺该如何处理?”
尹蘅说:“还是按着老样子,给她们一些粮食,将她们赶向止水城。”
“是。”
……
“你倒是听话,让你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红发女再次出现的时候,看到了一直站在尹蘅身后的她,她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分明是哭的表情,却流不出眼泪。
“他每天只睡很短的时间,我不能动,一动他就醒。”她说。
红发女摇摇头说:“你想看看和他之间的纠葛么?我可以耗费一些功德……”
“不要。”她说。
红发女有些惊讶的望着她,这个死魂是她见过最有个性的一个了。
“看到了我也流不出眼泪,这感觉很难受,我会忍不住想伸手碰他,你说过的,不可以。”
红发女赞同的不停点头道:“是的,没错,绝对不能碰。”
毕竟阴阳两隔,她要是碰他一下,他就是身体再好也得大病好几日,那样她就更交不了差了。
红发女声音很小的说:“我只能将你送进将死之人的身体里,能不能活过来只能靠你自己了,而且你醒来后还能记得多少,也要看你的造化了,若是命好可能所有一切都记得,若是命不好也许所有的东西都忘了。你可愿意?”
她紧张的问:“我……还能见到他么?”
“我会给你手里赛张纸条,让你去找他,如何?”
她点点头,也没仔细想过红发女到底靠谱不靠谱。
红发女将她彻底从玉兔中提了出来,突然就换了个地方,一个奄奄一息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趴在密林中,一只狼潜伏在草丛中看着情况。
“有些麻烦,要是她醒过来又被狼给咬死了,更麻烦,到时候她的去向又成了问题。”
红发女想了想,手中一化,显出一把金质的小匕首,递给懵懵懂懂的她说:“握紧了,还是那句话,看你的造化了。”
她点点头,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儿身边发呆。
红发女都要走了,看到她没动,那狼都已经要扑过来了,便问她:“想什么呢?”
“我怎么救活她?”她问。眼神特别单纯。
红发女一脸懵,就像是附在玉兔上那样附上去不就好了,她现在开始相信她之前说的话了,她就不是自己附在玉兔上的,而是被拉进去的。
红发女走到她身后对她说:“眼睛闭上。”
她乖乖的将眼睛闭上了,其实闭不闭都无所谓,因为她还是一切都能看得到。
比如,红发女一脚踹在了她屁股上,将她直接踢进了那女人的身体里。
再次睁开眼,是被身上的伤口痛醒的,空气里有血腥味儿,身子也不像之前那般轻灵,反而显得越发笨重,她费力坐起来,揉了揉脑袋,发现右手便扔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匕首。
她穿的也破破烂烂的,手腕细的像是随时能折断,她这是减肥成功了?不应该啊,昨天晚上还和朋友们一起吃了三大份鱼头,怎么可能……
况且,她此时不是应该握着手术刀来着么?不是正在剖三天前被人杀害的那个中年女尸么?m.chuanyue1.com
这又是哪儿?
一声诡异的哈赤声,她回头一看,都还没定睛,一只和人差不多大的狼已经隔空朝着她飞了过来,龇牙咧嘴的,不像是假的。
她难不成是掉在野生动物园里了?前些日子有人在动物园随意下车被袭击了呢!
本能的一抬手,虽然身上痛,但还是抓住了地上的匕首,手臂突然变的特别有力气,狼扑过来的速度也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她能够轻松的抬手割破它的肚子,顺便还研究了一下从哪里下刀,并且将刀刃划向哪个方向。
灰白色的狼毛上浸染了飞溅的血珠,狼绷的很紧的肚子随着一声闷声被匕首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肚子里的肠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狼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挣扎着飞出去掉在了地上,蜷缩了几下想起来也起不来。
她看着狼,它就像是被加了慢放效果一样,呲牙的姿势都是很慢的。
为了不让它跳起来再咬她一口,她拎着匕首扎在了那狼的脖颈上。
松手的一刹那,匕首离开了手心,狼突然就倒地死了,也不再是慢动作了。
她松了口气坐下来,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样茂密的树林,亚马逊么?
狼血很快就被放尽了,虽然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但是可怕的饥饿感让她求生的意识暴增,她将那匕首握住拔了出来,顿时觉得神智清明,周围的一切都变的异常清晰,包括大扑棱蛾子煽动翅膀的姿势,林中飞跃的鸟儿也像是被卡带了一般。
她将匕首扔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再拿起,又慢了。
许久后她发现,不是周围的环境慢了,而是她拿到匕首的那一刻,她的速度变得无比快了。
“想不到你破破烂烂的,还挺有用。”她说着将狼腿上的皮割破,将血淋淋的腱子肉露出来,割了一块塞进嘴里,强忍着恶心吃了下去。
她得活着,上班的时候受过专业的野外生存训练,想不到还派上用场了。
不管这是哪儿,第一任务是从密林里出去,找到比较可靠的食物和水源,再做别的打算。
她起身,将匕首插在了腰间,不握着它的时候,世界上的速度也是完全正常的。
……
朗城的守军将戴国的第一轮进攻击退了,这要得益于他们坚固的城墙以及被他们将军运用自如的阵型,不过这些守军心里也有些不安,听说像是豺狼虎豹一样的戴国士兵并没有一心杀他们,倒是像来阵中一日游,他们虽然撤退了,却也没怎么浪费兵卒。
晚间,负责带兵去探阵的校尉连夜将探得的阵势图画了出来。
国经深奥,相传是一位世外高人所著之物,里面讲述的内容也非常全面,无论经济,政治还是军事都有涉及,尤其是这阵法,变化多端,高深莫测。奈何这部分被拼抢的太厉害,枯骨教耗费多年也只拼凑到了一小部分,几页而已。
其中在鬼嬢手中的那些被她送给了尹蘅,并且由尹蘅扩充运用,而鹤流所持有的的那些其实也是他奉命去寻来的,但偷偷藏起来并没有交给鬼嬢,如今,它都去了闰涵手里。
“在战场上杀敌,与平日里的械斗不同,活着才有战斗力,我明白你们都有建功立业之心,但首要关注的,一是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二是还残留的体力。”尹蘅将麾下新任五位将军八位校尉集在一起,对他们讲述战争之道。
尹蘅手中拎着长剑,抬手一挥,一阵剑风,身后被剑尖轻触到的草人脖颈处的麻绳应声而断。
将军和校尉们一脸赞叹,也深表同意,这样的战斗方法若是士兵学会了,确实能极大的提升战斗力,在战场上一个士兵杀敌五人和十五人是直接能影响战局的。
“我们并不着急攻下朗城,将兵练好才是此次出征的目的,只有带着最好的兵,才能攻下最难的城。”尹蘅说罢让将军们和校尉们离开了。
守卫送了饭菜进来,他虽没有胃口,还是吃了一些,失眠的太过厉害,若是再不好好吃饭,这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能又要坏了。
如果知道他不好好爱惜自己有一天会引发痼疾,在曾经他就应该好好爱惜身体。
晚间不需要他关注轮值,戴国人勤奋好学,军心统一,这让他很欣慰,每逢点了更子昴他就可以休息了。
尹蘅将小兔子握在手中,从昨日开始,它不再温热,就像是突然变凉了。
玉的材质本就属凉,尹蘅为此还专门找了守卫询问,是不是他的体温升高了,所以兔子变凉了,得到的结论是,他的手依旧冷的像冰,这兔子变的比他还要冷。
尹蘅将它贴在心口,就像是最后的念想也在渐渐离他而去一般。
此次出征,待攻下东燕之后他想回麒麟关一段时间,好好陪陪鱼泽,他伤心,难过难免,可为此忽视了鱼泽,李诺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怪他。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至少,他已经开始接受她已经离去这个事实了。
元和三十八年四月,久攻朗城不下的尹蘅收到了来自止水城的降书,心中说只要他不再为难东燕,东燕此次愿意真心与他联合,进攻依然闭关的西燕,并且承诺将一半西燕国土全部让与戴国。
国不占隔山之地,尹蘅知道,东燕这是缓兵之计,但这已经不是为不为国考虑的事情了,而是要不要复仇的决定。
虽然闰涵并不是他和李诺分离的始作俑者,却也在很多事情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包括那个景顺,都是他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李诺的尹蘅,又恢复为了一头生性残忍的战争野狼,不是一封降书就能安慰的了的。
“尔等听令,三更整装,五更出发,随我见人杀人,遇神杀神。”尹蘅自己已经整理好了玄甲,举着手中长剑,立于点将台最高处,声音震慑三军。
所有的将士们都举起了手中武器,大声的吼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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