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等人这么大的动作,在通讯不畅的年代,远在苏州的陈宁不知道并不奇怪,但是身处华亭的松江知府刘鉴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睁眼瞎却也千难万难。
刘鉴是山东馆陶人,在任职松江知府前是户部郎,相当于副省部级干部,钱粮赋税、民生建设都属于其职权范围之中。刘鉴为人低调,踏实做事。自认为只要每年的税赋不少,能按时上缴,就当陆远等人是过家家闹着玩儿,反正对自己无害。不曾想陈宁的一封书信,将让他再也当不成鸵鸟了。
“哎~~~,哎~~~!”
“大人长吁短叹,可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松江府同知汪爱生见自己的长官愁眉不展,好奇的问道。
“爱生啊,你拿去瞧瞧。”
汪爱生从刘鉴手中接过陈宁的书信,抖了两抖仔细看了起来。
“嘶~~~,陈宁让大人您帮着查探?”
“哼哼,本官怎么查?查什么呢?查刘千户?查赵大人?”刘鉴叹了口气“爱生啊,不是刘某畏之不前,实在是难呐......哎~~~”
汪爱生笑道:“大人的难处,旁人不知,难道下官还不知吗?之前大人是可以眼不见为净,只是此事一出,怕是要逼着大人站队了。大人可要提前谋划一二!”
“站队?怎么站队?爱生你此言何意?”
“大人虽然贵为松江府知府,但下官说句实在话,大人这知府啊,名不副实。说白了,华亭上海两县其实早已在浦东那几个老爷手中了。大人只是在伪帝与朝廷中间起了个缓冲作用,只要能按时上缴粮赋,双方就能暂时相安无事。”
汪爱生站起身,思索了片刻又说道:“不过方才下官的话也并不准确,别看大人被架空,看似不重要,但实则对伪帝来说,又极为重要。”
刘鉴双眉一扬,问道:“嗯?爱生细细言之。”
“现在他们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已经干了些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有道是看破不说破,朋友有的做!不过是表面上相安无事罢了。”
汪爱生说完两句之后突然加重了语气:“但是!大人的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们的命运,不止是那几个老爷的命运,还能决定着上百万本地百姓的命运。所以下官方才说大人既不重要但又极为重要!”
刘鉴听罢也站起身,背负双手,任由清风拂面,一口漂亮的银须随风摇曳。
“本官凭着上任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扪心自问,不管那几位自称伪帝也好,老爷也罢,对松江一地的百姓是真的不错。本官入仕多年,从前朝一名小小的书吏,做到九四将军账下的幕僚,再到如今成为国朝的知府大员,自问从未见过如此太平景象,亦未想到过田产居然在他们的打理下能有如此之丰硕,更别谈诸多新鲜事物。黄浦之上的铁船更是大的瘆人。”
刘鉴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本官知道诸位同僚有些时候并不打心底信服刘某,说得好听点,他们认为刘某无欲无求,不想借着他们称帝一事为国朝立功,派兵剿灭伪帝,以求高官厚禄更进一步。说难听点,就是骂刘某贪生怕死。哎~~~,可惜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爱生你说得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日后想什么我们都如明镜一般清楚,但清楚了又如何?你瞧瞧这封信,牵扯到哪些人?张麟、魏天鉴、赵一杰、刘玉文,呵呵呵呵,伪帝日益壮大不是没有道理的,包括瞿尚兵瞿大人、王平贵、吴城元,还包括陈童晟在内,他们曾经哪个不是国朝治理一方的能人,如今呢?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是傻子,都不知好坏不懂取舍吗?刘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伪帝的根基,就是当今陛下亲自给他们双手奉上的。”【穿】
【书】
【吧】
汪爱生呵呵一笑,“大人还少算了一个人,何进何大人!”
“不错,还有何进何大人,何进辞官后,从此了无音讯,别人不知,难道我们也不知吗?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他已经投靠了伪帝。难道何大人不是治世之良臣吗?不过是为了治下的百姓请求陛下宽厚待民,为松江一地的百姓诉上几句苦而已。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哎~~~真叫人唏嘘不已啊!”
刘鉴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陈宁使得是阴谋,想至魏天鉴于死地。可惜啊,阴谋有迹可寻,是有破绽的。而伪帝那帮老爷,使的是阳谋,阳谋是随势而动,随势而发,无迹可寻,比起阴谋来高明多了。爱生,两相对比,高低立现!刘某敢断言,陈宁绝计不是伪帝陆远的对手。”www.chuanyue1.com
“大人既然想的如此通透,现在想当个真眼瞎已是不能了。那该如何自处?”
刘鉴笑着点点头:“嗯,先虚与委蛇一番再说,我先给陈宁回上一封信,就说本官当细细查之。然后嘛,然后......哎~~亲自去拜访一下那帮老爷吧。”
刘鉴打发人先去给陈宁送信,又长叹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睁眼瞎是做不成了,那就索性豁出去了。要说刘鉴胆子也是够大的,他并没有去上海县衙找张麟和陈童晟。而是和松江府同知汪爱生一起,两人轻衣简行,直接前往周浦庄园。
二人刚到门口,就瞧见瞿尚兵开着车笃笃悠悠也进入了庄园。
刘鉴连忙招手呼应:“瞿大人,瞿大人诶。”
瞿尚兵未辞官之时,刘鉴与其有过数面之缘,虽无深交但现在环顾四周一个认识的都没有,瞧见瞿尚兵自然显得亲热异常,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哟?刘大人,嘿,今日瞿某早晨左眼狂跳,心说有好事要发生,没想到还真来了。刘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瞿尚兵开着玩笑明知故问。
“瞧瞿大人说的,我与同知大人都到了周浦,还能去哪儿啊?瞿大人可是越来越幽默了。哈哈哈哈!”刘鉴拱着手对瞿尚兵笑道。
“嗯,好好好,瞿某与二位一道。请!”瞿尚兵说完话,冲庄园门口执勤的家丁点点头,领着刘鉴和汪爱生二人直接前往陆远等人的府邸。
府邸中晚餐时间不定,有时早有时晚,但午餐是有准时间的。瞿尚兵鸡贼的很,早晨见不着人,一到饭点儿保不齐就突然出现在陆远等人的面前。今天也是如此,是掐着钟点来的。
瞿尚兵人未到声先至,“哈哈哈哈哈!老哥我又来了,哈哈哈哈!”
陆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冲着顾三玩笑道:“三儿,别让他进来啊,这老家伙烦人的很!”
“哈哈哈哈,哥哥我和顾三关系好得很,陆老弟你找错人啦!哈哈哈哈!”瞿尚兵对陆远等人的玩笑已经产生了抵抗力,勾着顾三的肩头笃悠悠地晃了进来。
施成笑着锤了瞿尚兵一拳,“又来蹭饭了,老瞿你这总是饭点儿过来可不行啊!哈哈哈!”
“等会儿,往日你们说哥哥我来蹭饭还则罢了,今日可是说不着老哥了。”瞿尚兵哈哈一笑。
“嗯?瞿大哥给我们带好吃的来了?”李灵珊中午学校午休,也照例会回来吃饭。
瞿尚兵一摆手:“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好是好,不过吃倒是不能吃。老哥我给诸位带了两个人来。”
“啊?谁啊?怎么不见人呢?”陆远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朝餐厅外望去。
“刘大人,汪大人,别在厅堂中站着了,过来一同吃点吧。我家这饭食可是当真的不错哟。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刘鉴和汪爱生就出现在餐厅门口。可在座的众人只听说过,可没一个见过二人的,陆远好奇的看着瞿尚兵。
“哈哈哈哈,来,老哥给诸位引荐,这二位就是松江知府刘鉴刘大人和同知汪爱生汪大人。”
陆远一听我滴乖乖,今天瞿尚兵算是没白来,起身打座里出来,奔着汪爱生就去了,伸出双手:“刘大人,久仰久仰,陆某没有亲自来迎接,恕罪恕罪。哈哈哈哈!”
汪爱生的脸臊的通红,便秘一般冲陆远摇摇头,往身侧努努嘴。陆远只顾着打招呼,还亲热的握着汪爱生的手,汪爱生实在没办法,只能尴尬地说道:“下官是汪爱生啊,这位才是刘鉴刘大人。”
“呃......”
陆远一下就愣住了,握着汪爱生的手是放也不行,继续握着也不像样。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连刘鉴也憋着笑,身子微微颤动,瞧得出来憋的很辛苦。
也不怪陆远,汪爱生别看年纪不大,但是长得老相,三十不到的年纪两鬓都已经冒了白,而三十出头的刘鉴反而瞧着精神许多。陆远则下意识的认为看上去年纪大的就是知府,身旁年轻的是同知大人,这才贸然对着汪爱生嘘寒问暖,将真正的知府大人先扔在了一边。
尴尬的重新和二位大人见了礼之后,陆远一翻脸骂道:“瞿尚兵,你个老东西怎么不介绍清楚?害的老子丢人现眼。”
瞿尚兵一伸手制止陆远的叫嚣,笑着反驳道:“嘿,我说陆老弟你这不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老哥我辛辛苦苦把二位大人迎进来,你不道谢反而还骂人。再者说,谁让你窜这么快的?老哥我不是正要介绍吗?哪里知道你身手这么矫捷?哈哈哈哈!”
陆远白了瞿尚兵一眼便不再计较,对刘鉴说道:“刘大人,王大人,二位既然能贵足踏贱地,想来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吧?不妨直说,若是有何疑问,陆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鉴没料到陆远这么直接开门见山,明显停顿片刻。汪爱生倒是通过之前的误会对陆远等人好感大增,呵呵一笑说道:“陆老爷快人快语啊,想必老爷们也知晓,自从下官与刘大人赴任以来,你我从未红过脸闹过不快,一向相安无事。不过这局面,看来是要被打破喽~”
“嗯,汪大人说的正是。陆某估计,应该是陈宁给二位传了消息了吧?可是要求你们探查魏天鉴一事?”
刘鉴点点头,“不错啊,确实如此。刘某虚与委蛇回了一封书信回去,但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不,今日特意和汪大人一同前来,想与几位老爷共同商讨一番。”
瞿尚兵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哈哈一笑:“二位能来,就已经表明了态度。瞿某别的不说,先祝贺二位从今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被朝廷迁怒。只要二位能勤政爱民,遵纪守法,就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丢官掉脑袋了。哈哈哈哈!”
“这......”刘鉴压低了声音问道:“诸位老爷,瞿大人,若是行当年钱鹤皋之事,当有几分把握?”
刘鉴其实已经问的很明白了,钱鹤皋当年所行之事就是扯旗造反。
陆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依大人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
刘鉴沉思熟虑,不疾不徐的说道:“那要看诸位的胃口有多大了。如果只想拿下松江一地,那诸位眼下便已是成功了。若是想夺得天下么......难度不小,但并非不可为之。”
陆远心里已经很高兴了,能让一个在职的知府大员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是自己的成功了。施成同样显得兴奋异常,刘鉴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和军备状况,只是凭着江面上的几艘大船,和自己这边的治理之道就认为能夺取天下,那显然已经有了胜算。顿时哈哈大笑道:“那刘大人和汪大人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啊?”
“哎,这都是后话,眼下诸位还是想想如何将陈宁应付过去吧。”
对付陈宁很简单,但是对付了陈宁之后呢?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陆远和施成被这个棘手的问题折腾的没了主意,只能提前将处理田产收购事宜的李文斯顿、郑纪和在军工厂督工的乔纳森都招了回来,众人齐聚一堂以便能统一战线,确定最后的应对方针。
陈宁此事一出,已然打破了之前稳固后方,先出兵日本的打算。全盘计划被推翻,众人都难免有些恼怒,倒不是因为营救魏天鉴,而是对陈宁。
脾气一向不错的乔纳森听说这事之后,更是不住的破口大骂。“这个狗娘养的蠢货,白痴,智障!我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都被打乱了!真是见鬼!”
乔纳森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军工厂经过了二期扩建,在原物料有保障的前提下,产能又有所提高,已经能达到每月生产500支燧发枪的水准,并且研发出了改良版的震天雷。
震天雷其实早在北宋末年就已经被研制出来了。震天雷的造型就形似一个小葫芦,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安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产生的冲击力足以打穿铁甲。
震天雷有两种,一种是用火点燃,用时由投石机发射,射至远处爆炸;另一种是用火点燃,就地爆炸,比如守城时从城墙上向下面投掷,效果相当于今日之手榴弹。
而经过乔纳森的改良,弹壳被铸成长方形,且造的更薄,弹壳分为内外两层,内层装黑火药,外层则铺满碎铁粒,铅弹铁钉等。又统一了引信长短方便投放。这种改良版的震天雷,相较北宋时的更为轻便,便于携带,爆炸时杀伤力更大,并且安全系数也更有保障,不会因为急行军时免不了发生的轻微碰撞,或者操作不慎而引燃内火药造成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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