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聚接过信,并未立刻启程,先是将信折成四方小块,拿油布裹得严实。甩掉脚上的短靿靴,脱掉了身上的棉甲,换上平民的服饰。
到此,准备工作还不算完,换上布鞋的吕聚总觉得手上的信好似一匹随时准备反咬自己一口的豺狼,藏哪儿都不能令自己安心。
一弯腰,将脚上的布鞋又脱了下来,将油布裹好的信在鞋底比了比,然后突发奇想地又不知从哪儿找出来一块鞋底,将信夹在两块鞋底的中间,自己动手将两块鞋底又给缝了起来。穿上之后跺了跺脚,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
这一步三摇可不是他摆什么谱,而是实在没办法,因为现在两只鞋是一高一低,不摇晃着就只能装瘸子了。
为了掩人耳目,吕聚不敢骑上自己的骏马,而是花些银子找人买了匹又瘦又小的骡子,晃晃悠悠往松江府的方向前进。
骡子虽然吃苦耐劳,在负重的情况下连续走上几十公里都没事,但毕竟和吕聚自己的战马没得比,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半天才将将抵达朱泾。
朱泾距离松江府城距离并不远,但与繁荣的府城不同,朱泾镇规模并不大,不过镇中的街道两侧的商户和百姓倒是络绎不绝,正如自己老爹分析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一丝慌乱的迹象。
眼瞧着这匹瘦小的骡子脱了力,再是走不动了,吕聚没办法,心说自己也饿了,索性在朱泾镇找了家小客栈吃口饭食,也好让骡子吃些草料,蓄蓄力。
吕聚先是让伙计将自己的骡子牵去照料,自己迈步进入客栈,大马金刀往堂中空着的长条凳上一座,习惯性地吩咐道:
“来人啊!”
跑堂的小伙计两步上前,先是抽下自己肩头上搭着的抹布,在桌子上使劲擦了两擦,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这位客爷,用点什么餐食?”
“可有肉食吗?”
“有,有,有,什么肉都有,就是客爷想吃牛肉,小店也有,就是价高些。”
吕聚特愣一下站起身,狐疑地俯视着眼前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小伙计。
“你说什么?还有牛肉?”
小伙计也同样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吕聚,心说这傻帽不是本地人吧,看着穿着打扮也不像,不过来者都是客,依旧堆起了笑容答道:
“客爷不是松江府人士吧?咱们这儿只要你有钱,莫说牛肉了,哪怕是鹿肉海鱼给能给客爷弄来,只是这些海货,今日都售罄了,客爷要是想尝尝鲜,可以订下,若是等不及,就得辛苦辛苦,去府城吃去。”
这些话对吕聚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包涵的信息量也太大,先说牛肉,朝廷是明文规定,民间不得擅杀耕牛的,当然也有些不堪劳役的老牛,民间私下里也有人屠宰,但现在这客栈却是明目张胆地公然贩卖。
再说海鱼,片板不得入海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怎么地,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了?
吕聚虽然自己是百户,老爹是千户,但这辈子都没吃上过一口牛肉,很想吃,但还是强忍住了,一屁股重新坐了下去,说道:
“若是有羊肉,有来个半斤白切的,热一壶黄酒,炒两碟蔬菜便可。”
说完,从兜里掏了块不大的碎银子摆在了桌上。
小伙计一看嘬着牙花子为难地说道:“客爷,抱歉了,咱们小店不收银子,只收银票和铜钱。”
吕聚皱着眉头又是满脸狐疑地问道:
“什么银票,朝廷可无有发过什么银票?这可是足银,你们若是不收,那本......那我就去别家铺子里吃去。”
“客爷,你去别家铺子吃,小的不管,但小的得提醒客爷一声,松江府无有一处店铺是收现银的。若是客爷定要付现银,恐怕得去嘉兴府了。客爷若是手头无有票子,可去街对面的银行拿银子兑换,吃完了结了账,若是不想要票子,还可以去银行再重新换回银子。”
吕聚心说我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但既来之则安之,本身自己来的目的就有体察民情的意思在,也不再与小伙计争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向银行。
刚到门口,就被门口一左一右身着同样服侍的两名髡发壮汉吸引了注意力。打量了对方几眼,也未说话,迈步进入银行。
“伙计,对面客栈的小二说吃饭得先来换银票,可是这儿?”
说着话,就将方才掏过的那颗碎银子摸了出来,放在了柜面上的一个木制的托盘中。
账房也不看他,接过托盘自行鼓捣起来,不多久功夫说道:“先生这颗碎银子值一两四钱,认可否?”
“认怎么说?不认怎么讲?”
“若是认可,现在就将等值的银票和零碎铜板兑给先生,若是不认,可自行另找别家验证兑换。若是觉得本行有欺骗瞒报,本行可以给先生出具一封文书,先生可自去松江府报官。”
账房先生说完话,抬头撇了他一眼,将方才的那颗碎银子重新放在了托盘上。
“那我若是想换,还能换回银子吗?”
“可~~~”
吕聚心说这个老先生倒还真是惜字如金,点点头,将托盘又重新推了过去。片刻功夫,等额银票和一张兑换凭证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先生,门外二人是?”
账房一听,立刻提高了警惕,盯着吕聚心说这家伙不会是来抢劫的吧?
吕聚也瞧出账房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先生不要多想,我只是好奇,如此盛年壮汉怎不去参军耕作?而是在这看护银...银行。”
“呵呵,先生,此处是银行,不负责接待外来人员。若是先生有疑问,可去府城的民政部门打听。请~~~”
回到客栈的吕聚心说自己没白来,好歹打听出来还有个什么民政部门,至于具体地址,只要到了府城总能寻得到。但想吃了饭现在就上路,恐怕不花些银子再购上一匹良驹是不行的,自己那骡子实在不顶用,想罢招呼道:
“小二。”
跑堂的小伙计听到招呼,立即上前。
“客爷,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可有牲口市吗?”
“牲口市有,可现时已晚,怕要明日才有。客爷是想?”
吕聚指了指门外自己那匹骡子,“我着急赶路,但这骡子不行,想再买匹马,小儿,你可知何处有卖?”
“我们这儿客栈里就有,客爷若是想把骡子卖了换马也可,只是多少得贴些银子。若是不想卖,也可暂寄在这儿,每日给马倌些工佃和草料铜钿就行。”
吕聚点点头,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小二,我来时可听说了,松江府可是不太平,若是我买了马去府城,不会被那些个丘八给强行夺走吧?”
跑堂不假思索一摆手,拍着胸脯回道:
“客爷,这点你放心,但凡在咱们远东帝国,绝不会有那些明军的丘八在。咱们陛下即便是要征用百姓们的马匹骡子,一律明码标价,即刻兑付银票,绝没有巧取豪夺那回子事,况且就小的所知,咱们这儿也不乱呀。那些明军丘八们打不进来,客......”
“咳咳!”
掌柜的早就开始关注吕聚了,听见跑堂的口不择言,急忙咳嗽几声打断,笑着走向吕聚这边,一边拱手施礼,一边说道:
“这位先生,下人们不懂事,打搅先生用餐食了。”
说完,扭头一转脸色骂道:“话这么多作甚?还不快去照应其他客人?”
“诶诶,掌柜的,小的这就去。”
吕聚被这么一搅和,知道在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将碗中已经微凉的黄酒一饮而尽,转身来到客栈的后院,问马倌用骡子置换了一匹还算健壮的良驹,朝着松江府城绝尘而去。
可他刚离开朱泾镇还没走上几步,立刻就因眼前横跨华亭塘河两岸的水泥桥而翻身下马,牵着马在桥上溜溜走了几个来回,刚越过河去却又被笔直而宽敞的大路给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吕聚就这么在不解、好奇和惊讶等多重情绪的干扰下,驾着马沿着直通松江府城的道路狂奔,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松江府城。
当他询问了几位过往的行人,来到银行账房先生口中的民政部门时,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进城,一路上压根就没瞧见松江府原本高耸的城墙与墙外的护城河,浑浑噩噩之下也懒得去想这么多,系好马匹,抬头观瞧。
吕聚以前并没有来过松江府,更没来过华亭县衙,但县衙的规制吕聚是知道的,一看眼前的建筑,就认定了这是位于松江府城内的华亭县衙。
还没等他迈步,迎面从县衙内走出一位短衣襟小打扮的髡发男子。www.chuanyue1.com
吕聚直接上前问道:“这位先生,敢问这里是那个......民政部门吗?”
髡发男子被问的一愣,紧接着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县丞署说道:“你去民政部门呐?隔壁,原先华亭县的县丞署。这儿是报官的地方,不处理民政事宜。”
“那敢问先生是......衙役?”
“呵呵呵呵~”髡发男子被吕聚问的呵呵笑了起来,停下了脚步,由上到下细细打量着吕聚,好半天才开口说道:
“你要硬是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本人只负责抓人犯,不负责站堂。你不是本地人吧?如果你是嘉兴府来的伪明细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咱们这儿没什么可供你看的,若你是来投效我远东帝国的,可以去隔壁民政部门登记,那边有专人负责。”ωWW.chuanyue1.coΜ
吕聚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的发懵,心说怎么地,刚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就破案了?自己怕到时不怕,眼前这人身上也无有家伙,凭着自己的身手此人绝非是自己的对手,无论如何也能逃得脱,可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着也得搭上话才行。
“呵呵呵呵,武人到底是武人,算了,你说说吧,到底来干嘛来了?”
吕聚这回是彻底傻眼了,因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并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确认了自己就是个武人。
“这位先生,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简单,方才本人稍加试探,你就暗自运气,双手握拳,再加上你手中常年操训留下的茧子,一眼就能瞧出是个武人。不瞒你说,自从我到了这儿,你这样的明军见了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了,有些是细作,有些是逃兵。若是细作,我规劝你早些回去。若是前来弃暗投明的,还是我方才那句话,隔壁民政部门登记。”
说完话,就打算要走,被吕聚一把拉住。
“先生,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可否让吕某进去,寻个清净之地,吕某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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