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任苏州知府陈宁是明初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仕途宦海诡谲迭宕,初名亮,茶陵人,“通经有治才”,元末镇江小吏,从军至金陵,适朱元璋入金陵,陈宁代诸将上书,为朱元璋所赏识,擢江南行省掾史,历广德知州、按察司佥事、浙东按察使等职,至正二十五年擢中书省参议,次年降太仓市舶司令,洪武元年入为司农卿,本年升本兵,年底降松江知府,旋复入为中书参政,三年又坐事降知苏州府。
在明初43位苏州知府中,以陈宁、李综二人声名最是狼藉。前者被吴人呼作“陈烙铁”,盖以督赋过急,朱元璋不得不将其调离,继任魏观一改陈宁苛酷之弊而事宽厚之政。
陈宁此人就如同其外号陈烙铁,为人尖酸刻薄,为了能够得到朱元璋赏识无所不用其极。若是宰了自己老娘能够博的朱皇帝一笑,他亦丝毫不会犹豫。
也正因其曾就职太仓市舶司司令,所以对张麟一家多有了解。如此一来,陈宁发现张麟一家老小的异常举动便更是不足为奇了。
“梅师爷,查的如何了?”陈宁坐在苏州府后花厅内端着茶碗,一副悠然自得的询问自己的师爷梅舟。
“大人,学生私下去探访过,套出了些口风,据张家下面的佃户说是得了张大人的命令,要举家迁至松江府上海县。”
“谁给他的胆子?陛下现在虽未明令不允许携带家眷,但他这么多年的官都白做了吗?不知道避嫌吗?”陈宁放下了茶碗又冷哼一声:“哼,昆山知县魏天鉴干什么吃的?”
师爷梅舟恭敬地解释道:“朝廷没有明发旨意,魏大人那儿也不敢就这么轻易拿张麟的家人如何吧?再者说张麟就任之地乃是一等大县,魏大人无有行动,也是正常。”
“魏天鉴蜡烛一根,不点不亮的东西!”陈宁暗骂一声,心中对于昆山知县魏天鉴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一亩三分地的做法极为不屑。
梅舟微微一笑,琢磨出陈宁的心思,谄媚的说道:“大人是当事者迷,魏天鉴可不是个酒囊饭袋,他之所以不动,乃是担心唇亡齿寒啊!”
“哦?怎么个唇亡齿寒?”
“大人可别忘了,魏家可也是个名门望族啊!将心比心,若是此事发生在他魏天鉴身上呢?何况其女与张麟之子还是指腹为婚的儿女亲家。更何况张麟无非是调任,又不是被皇上下了大狱,他又怎会和张麟过不去呢?”
陈宁心头无名火起,对这种靠着祖上遗留才侥幸被朝廷留用的前朝名门极为鄙夷,仇富心理可不仅仅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可谓是自古皆有之。陈宁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穿】
【书】
【吧】
啪!
梅舟眼疾手快,将桌案上即将倾倒的茶碗扶好开解道:“大人何必大动肝火,若是瞧魏天鉴不愤,想个法子去了他也无妨啊!”
“哦?有何办法师爷快快说来我听!”
“大人贵为天下第一大府的府尊,想除掉治下一个小小知县,还怕无有法子吗?只需随意找个借口上书一封,大功告成。”
陈宁有些为难的说道:“上书不难,可是魏天鉴行事低调,无有把柄在手,如何找借口?”
“哈哈哈哈,大人啊大人,借口借口何需实据啊,若是想他丢官,在账目上做些许手脚也就罢了。若是想让他家败人亡,呵呵,大人不妨......”梅舟凑到陈宁耳边。
。。。。。。
昆山知县魏天鉴活了近三十年,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祸事就是梅舟给陈宁出的一条毒计。
由于魏天鉴自家的宅子距离县衙并不远,所以他没有住在县衙的习惯,而是每天画酉散衙后便轻装简行回自家的宅子居住。
这一日清晨,魏天鉴照例从家中步行前往昆山县衙,但刚到大门外便瞧见一群围观的百姓将整座县衙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诧异之下,推开纷纷攘攘的人群,迈步进入县衙,刚入大堂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愣当场。
大堂正中躺着一个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隐隐然已经气绝身亡。一旁的桌案上另有一封血书,从年轻女子手指上的伤口能够轻易得出,这封血书必然是该女子所写。
魏天鉴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怎么回事?来人啊!现在还未画卯,此人为何在衙内?”
“大人,这......这是差奴今日一早进衙门后宅洒扫时发现的。”
“啊?!”
魏天鉴怪叫一声:“什么?衙门后宅发现的?”
衙门后宅在三堂两侧,又叫东西花厅院,是知县及其家眷饮食起居的所在,亦有作为招待官员的临时客房的。穿书吧
“她怎么进去的?又怎会衣不蔽体,这是什么?”魏天鉴一指旁边桌案上的血书,将纸抄起来一看,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就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血书上写的明白,大致意思是本地父母官魏天鉴魏大人强抢民女,在其淫威之下,万般无奈做下了不耻之事。后魏天鉴翻脸不认人,其生无可恋,所以才乘着夜间四下无人时,从衙门后花园外的一条小道处翻墙进入后宅。故意脱了衣裳,写下血书,自缢在当初与魏天鉴苟合的后宅房梁之上。叫世人知道魏天鉴的真面目!
魏天鉴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将这封血书看了好几遍,想尽办法想找到这其中的漏洞。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青天大老爷,我女儿死的冤啊!大老爷好狠毒的心啊!玩腻了小女就想翻脸不认账啊!呜呜呜呜~~~~”
“放肆!何人敢在衙门大肆喧哗?”
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老妇人肿着双眼,正坐在衙门外的地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我的女儿啊!你好苦的命啊~~~哎哟喂,苍天无眼啊!”
魏天鉴此时已经缓过了心神,心说有谁这么毒辣用此招来诬陷自己,嘶~~~我也没什么仇人啊!这女子又怎么能进入后宅呢?谁家女子殉情还要脱光了衣服自侮其身呢?怪哉怪哉!不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事!
想罢,大喊一声:“仵作呢?仵作何在?”
“大人,小的在。”
“你查验过没有,此女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因何而死?”
仵作蹲下身,指着死尸的脖子说道:“大人请看,死尸脖子近下颚处有勒痕,系自缢气绝身亡无疑!手指有刀伤,此血书亦是死尸生前所写。依死尸僵化程度来推算,小的认为已有两三个时辰有余了。”
“会不会是被人胁迫,周身上下可有打斗的痕迹,可有伤痕?”魏天鉴仍不死心继续问道。
仵作摇摇头,极为肯定的回答:“只有一处伤痕,但不是新伤,是陈年旧伤。绝非是昨日与人打斗所致!小的已经记好尸单!”
魏天鉴彻底傻了,心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暗叹一声清者自清。
“既然此事牵涉到本官,尸体又不便移动。那就派人明禀府尊,请府尊大人定夺吧。本官明如镜清似水,行的正立的稳,此事必然是被人诬陷!”
说完话,魏天鉴便扔下了眼前这一摊子,转身入二堂而去。心中疑虑更甚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一旦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危矣!
已经有人前去苏州府衙通报了,容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魏天鉴身为县官自然知道这审案子的流程,又有人背后捣鬼,自己绝没有好下场,押解苏州府衙算是第一步,无论如何得通知家里人一声。想罢,立即招呼来自己的心腹,也是自己的随身家丁魏何山。
“何山,你赶紧回去,将此事对夫人通报一声。今日之事,老爷我怕是得不了好,丢官算是轻的。另外......另外......哎!算了,你去吧,晚了恐怕脱不了身!快去!”
“老爷你多多保重,小的这就回去。一定想办法救老爷出去!”
魏何山英武过人,知道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说完话立马就走。来到后花园,左右瞧瞧无有旁人,深吸口气双脚猛地一蹬,用手一扒墙头,翻身窜出县衙夺路狂奔。
没几分钟就回到了自家的宅子,一见到魏天鉴的夫人杨氏,便将案子如实禀报给了自家夫人。
“老爷让我先回来和夫人报个信,夫人早些拿主意,可要疏通一二?”
杨氏也是本地的大户人家出身,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些官场的事务,紧锁秀眉琢磨了片刻,颇为肯定的说道:“此事绝不是老爷的做派,若是老爷瞧上心爱的女子,定然会纳进家门,哪里会行此类龌龊之事,事有蹊跷,蹊跷的很!何山,老爷还说什么了?”
“而后老爷还想关照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小的瞧老爷的意思......”
杨氏点点头:“我知道老爷想说干什么,何山你辛苦一趟,快马加鞭前去上海县,找张麟张大人。是疏通一二还是将这个无头官司打到底,请张大人拿个主意!另外询问张大人婚约一事,是否还作数!”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
上海县衙。
“什么?魏大人,你家老爷被人诬陷?”
张麟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未来的儿女亲家,一向处世低调谨言慎行,从不会轻易得罪旁人的魏天鉴能有一天会被人诬陷。
“张大人,我家夫人派我来求您拿个主意。另外还有一事相询。”
“嗯,你说,何事相询?”
“夫人问,婚约一事是否还作数?”
张麟打书案后站了起来,在花厅中踱着步。魏天鉴是自己的老邻居,也是老朋友。两家素来交往甚笃知根知底,为人如何自己更是一清二楚,更何况魏家富家大户,既是当地父母官,更不缺银子,完全无有理由啊?!就算玩腻了不想娶回家,大不了也就是花几个银子的事,何至于将人逼到如此程度?自己绝不敢相信魏天鉴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恶事的,那不是如此,定是有歹人从中作梗。
思索片刻,张麟斩钉截铁地说:“作数!为何不作数?!张某与你家老爷世代交好。此事定是被冤枉的!何山,你现在即刻动身回去,先让夫人收拾金银细软,以备不患!告诉你家夫人,就说我张麟为魏家做主,哪怕看在令爱的面子上,张某舍得一身剐,才得为你家老爷证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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