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破晓时分,雨才停了下来。
一夜未眠的苏臻和温峤继续赶路,一路上遇见不少挑着担子进城贩卖新鲜蔬菜和瓜果的人。虽说走得是官道,可一天一夜的雨,即便是官道也已经变得泞泥不堪,等走到城门时,俩人就好似在地泥地里打过滚一样。穿书吧
城门已经开了,苏臻混在人流中往里走,头顶突然响起道急促的声音,“阿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天晚上出了保寿寺回来的路上遇上大雨,找了个附近的水磨坊躲了一夜雨,这不就回来迟了。”话落,苏臻看向姚大,“姚叔,我爹的寿才买好吗?”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事的。”姚大苦着脸看向苏臻说道:“我之前不是告诉你,大人答应给你爹二十两的抚恤银,还有柜事的费用也由衙门出吗?”
苏臻点头,问道:“怎么了?可是董大人反悔了?”
“没有,大人他没反悔。”姚大急忙解释道:“是你娘,你娘她一大早就去找了鲁主簿,她领走了你爹的抚恤银,还让鲁主簿将你爹的丧事费用折现给她。”
苏臻眉头拧成了一根绳,总算是明白了姚大怎么会一大早等在这城门口。
本来,姚大可以在寿才店挑好寿才让人直接送到县衙去,回头再到鲁主簿那里去结算银子,可因为秦氏的缘故,姚大自然不好再去寿才店赊帐了。也就是说,苏木是去保寿寺风光下葬还是一床破席裹了扔到城外乱葬岗,全在秦氏的一念之间。
苏臻抬目看向姚大,“她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衙门里吧?”姚大不确定的说道。
苏臻拔脚便跑,却在跑出几步后停了下来。
紧跟在她身后的姚大和温峤齐齐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阿臻?”
苏臻摇了摇头,看向姚大说道:“姚叔,保寿寺那边我已经谈好了,你还是去寿材店选一副棺材让他们送过来,眼下先把我爹的后事办了,旁的以后再说吧。”
“可是……”
苏臻知道姚大担心的是什么,当即说道:“你跟寿材店的老板说,回头让他来同我结帐。”
别人不知道,姚大却是知道的,苏致身上揣着一百两的银票。可,同样他也很清楚,这银票是苏臻用来还牛家债的,用了这笔银子牛家的债便要还不上!
“阿臻,要不还是先去见过你娘吧?”姚大劝道。
苏臻摇头,眉间绽开抹戾气,冷声说道:“秦秋容就是只吃不拉的貔貅,到了她手里的银子,你想再挖出来没点手段是不行的,可这会儿我哪有精力和时间去跟她耗。”
姚大也清楚秦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苏臻手里的这笔银子又确实不能动,一时间不由得左右为难。
便在这时,温峤开口了,“姚叔,就照阿臻说地做吧,我陪你去寿材店,让阿臻先回去换身衣裳,回头我们在衙门碰头。”
姚大即便心中万般不愿,可难道还真让秦氏一床破席子裹了苏木扔乱葬岗去不成?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道:“好吧,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
当下,三人分头行事。
姚大和温峤去寿材店,苏臻则匆匆回家打算洗洗换身衣裳后,再往县衙赶。
一夜未睡,她精神却出奇的好。
从城门口到花枝巷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往常这条路苏臻也没少走,但凡路上遇见,不管熟悉不熟悉都会同她打声招呼,说几句闲话。可今天这条路却走得异常的沉寂。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说不难过是假的。
沉沉叹了口气,苏臻深吸口气,挺直了背脊继续往前走,毕竟这才刚刚开始,今后的路还长,几个冷眼都扛不过去,未来那样漫长的一生她还怎么往下走?
苏臻慢慢将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松开,只是眉眼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冷冽至极,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场。
“呿!神气什么啊!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成?”
随着话声响起,“呸”的一声,一口痰啐在了苏臻的身侧,差一点点便吐到她身上。
苏臻步子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李记油铺的大姑娘李婂站在自家铺子前,一手叉腰瞪着对吊梢三角眼,对着苏臻破口大骂道:“不要脸的烂货,贱货,连自家亲爹的身子都看,老天怎么打个雷把你给劈了!”
苏臻是再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李婂,不过细细一想,便也了然。
李婂喜欢姚禹,不说整个武定县城,但最其码这条街的人都知道。而姚禹往常惯喜欢往她跟前钻,总会时不时的找她说几句话,不是塞一把炒瓜子给她,就是将炒好的花生仁拿油纸袋装了给她。
苏木死了,她又成了人人厌弃的“二皮匠”,痛打落水狗这么好的机会,李婂怎么会错过?想通这内中原由的苏臻眼底掠过抹嘲讽的笑,目光轻抬,冷冷看向一脸得意之色的李婂。
“看什么看?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什么官家小姐,人人都怕你吗?”李婂瞪着苏臻,啐了一口后,说道:“苏臻,我告诉你,你的报应来了!”
“我做什么杀人放火天怒人怨的事了?”苏臻看着李婂,“我不过就是尽了为人子女的孝道,让我爹死后得个全尸罢了!怎么,我就要遭报应了?”
苏臻说着话,目光缓缓看向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正目光复杂打量她的人群,清澈明净如剪剪秋水的眸子,一一自众人的脸上扫过,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向所有人。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你们说我为父尽孝是错,那是不是说天子也错了?我要遭报应,天子呢?他是不是也要遭报应?”
周遭一瞬鸦雀无声。
李婂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如何肯错过,当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臻喝斥一声便要上前,却被从铺子里冲出来的自家大哥李平一把给拽了回去。
“哥,哥你干什么啊?”李婂挣扎着不肯往回走,一对三角眼恶狠狠的看着苏臻,骂道:“小贱人,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搬出天子,就能洗清你身上的龌龊肮脏了?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是吗?”
苏臻本不想浪费时间,但她今天要不把李婂彻底打趴下,往后怕是这武定县城的人,谁都能踩她一脚。这么一想,苏臻上前一步,拦住了李平,看着李婂说道:“那么请你告诉我,我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呸!”李婂啐了苏臻一口,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个骚货,烂货,你是馋男人的身子馋疯了,连自家亲爹都不放过呢!”
“啪”一声响。
李婂摸着半边先是发麻后是火辣辣痛的脸,一对三角眼瞪成了牛眼,不敢相信,众目睽睽之下苏臻竟然敢动手。
当然,不止是李婂,很多人都没有想,就连李平都怔了怔,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等回过神来时,当即便冷了脸色,松开李婂的手朝苏臻走了过来,说道:“苏臻,你这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你当着我这个做哥哥的面打她,你这是打量我们李家没人吗?”
“欺人太甚?”苏臻抬头,目无畏惧的迎向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李平,“谁欺负谁,你没看到吗?因为她是你妹妹,你便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因为我爹死了,你们就以为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吗?”
李平:“……”
“我把话撂这里,我苏臻什么都吃,但就是不吃亏。谁要是不信,尽管试试,看看到底是你的命长骨头硬,还是我的命长骨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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