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苍培和李籍没走到医院,就见王庆禹和何籓抬着盖爷走来。
“啷个?医院住不下?”李籍不解地问。
何籓大声笑道,“四哥,这个老家伙又装怪,死也不住医院,要同你住在一起,怕你又跑了。”
严苍培和王庆禹呵呵大笑。
“哎呦!我痛得很呀!”盖爷叫唤着,表情十分痛苦。
“三哥,叫什么叫?回去打幺地人,牌都给你带来了。”李籍确实带上一副长牌,川东人喜欢玩这种纸牌,有一种打法叫幺地人。
“鬼地人,坐都坐不起,还打啷个牌哟?”盖爷痛苦地哀叫着。“都怪你两个死娃儿,早点来的话,我还用得着挨这一枪迈?”
“三哥,是我不对。等会我空了,给你抓个日本婆娘来,好好补偿补偿。”何籓更是匪性十足。
“这还差不多!”盖爷终于不叫唤了,虽然是画饼充饥,这个还真止痛。
五兄弟哈哈大笑。
回到住处,薛蛮子、老罗、罗红籽早把屋里收拾得妥妥当当。穿书吧
大家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把盖爷从担架上抱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严苍培和王庆禹把老罗叫到外面院子里,把叶子烟给老罗点上,打开话题。“老罗,有件事要问你。”
老罗吸了几口烟,很是舒服。“说,有事就讲。”
王庆禹问道,“那红籽,究竟是什么来头?不但会打枪,还会打机枪,打山炮。”
老罗一听,大惊失色,跳了起来,“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严苍培一看老罗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不是装的。“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老罗猛吸几口烟,“捡来的。”
王庆禹与严苍培相视一笑,根本不相信。
“真的是捡的。”老罗知道他们不相信,非常老实地说。
“说给我们听听。”严苍培移动了身子,靠老罗更近。
“民国二十四年,也是这个季节稍晚的时候。”老罗回想起六、七年前的往事。
“我吃过早饭就进山采草药。那天的雾很大,应该是快到中午了,大雾还没散尽。走着,走着,我感觉踩到什么了,脚下软软的。急忙低头一看,我正踩在一个人的肚皮上!”
严苍培与王庆禹都大吃一惊。
“我仔细一看,这个人血肉模糊,浑身是伤,两处枪伤,无数条刀伤。全身没穿衣服裤子,就连一条裤衩也是撕烂的。”
严苍培和王庆禹都皱起眉头,够惨的。
“我认为这人已死了一阵了,就没管他。刚走几步,又有些放心不下,我是行医的,对人命的事,看得很重,很小心。”老罗又猛吸一口烟。
“我倒回来,伸手一把脉,很微弱,弱到一般人摸不出来,就连道行浅一点的医生,也未必能分辨出来。我想,气还没绝,命大呀,这都死不了。”老罗说着说着,眼泪汪汪。
“红籽好可怜。他应该是被人用枪打,用刀砍,然后摔下悬崖的。衣服裤子可能都是被树枝挂烂完了,最后,滚落在峡谷的小路上,躺在那里。”老罗把烟灭了,烟杆插在腰间,泪眼朦胧。
“我把他背了几十里,背到我家附近的一个山洞,那个洞很干燥,冬天很暖和,几乎没有人去。”老罗回忆起家乡,痛苦的面容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严苍培和王庆禹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得救了。
“我回家拿些专治踢打损伤的草药,给他敷上。三天多的时间,他终于熬过来了,慢慢醒来。”老罗的讲述非常沉重,听出了那种揪心和艰难。
“慢慢的,我天天喂饭,弄些补品,熬些草药,让他渐渐恢复体质。”老罗虽然说得轻松,但严苍培和王庆禹知道,这个过程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可是,不管他身体怎样恢复,就是脑子不好使,问他是哪里人?姓什么?为什么到这里来?怎么受了伤?一问三不知。就象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偶尔说句话,我也听不懂。于是,干脆让他装哑巴。”说到这里,严苍培和王庆禹都明白了几分,看来老罗是没撒谎。
“那时,我大儿子当兵才走不久,这小子与大儿子差不多大,就把他留在了家里。”老罗回忆着,言谈中对罗红籽充满父爱。
“后来,我让他跟我学医,让他学会我们的家乡话。我存心收留这个苦命的娃儿。”老罗很善良宽厚,乐于助人。但通过对罗红籽的精心救治,确是情同父子。
“抗日开始后,小儿子也当了兵。我也问过红籽去不去当兵?他总是摇头,表示不愿意。”老罗的话很实诚,严苍培和王庆禹听得感慨万般。
“后来,我就决定让他当上门女婿。可小女岁数不大,就没急着办婚事。可在前不久,我两个儿子,一个阵亡,一个失踪,我痛心啊!”老罗哭出了声。
严苍培急忙拉住老罗的手臂,“老哥,为了国家,我们必须坚强点!”m.chuanyue1.com
王庆禹使劲擦泪,他又何尝不知这种撕肝裂肺的痛?同是天涯沦落人。
马师长的副官走进来,“各位好汉,我们马师长有请大家参加庆功宴!”
严苍培三人急忙收住心绪,一起进了屋。
“你们去吧!我懂点医,我陪着老盖。”老罗根本没了心情,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罗大叔不必,一起去,我也安排人去叫医务官来守着。马师长说了,都必须去。”副官早有安排。
副官把严苍培七人领进师部大院,顿时,掌声四起,非常热烈。
马师长急忙上前,拉起严苍培的手,就往上席走。
待大家坐定,马师长就开始致词,“大田湾之战,我师拼死一战,体现了全师上下与日寇同归于尽的英雄气概,也体现了中国军人舍生忘死的战斗精神!我师用钢铁般的意志,打退了敌人八次进攻,粉碎了敌人打通汇江通道的阴谋,彻底打垮打服了他们。战区司令官已通令嘉奖全师,在坐的各位官升一级。今天,我们设宴庆功,感谢全师上下的拼死一战,也感谢我们的恩人,就是这七人,还有一位受伤没来,感谢他们出手相助,端掉日军炮兵阵地,使整个战局大反转。举杯!”
全体起身,端起酒碗。
马师长又用沉痛的语气,“第一杯,敬我们死难的弟兄,是他们的死,换来了我们的胜利!”
大家都毕恭毕敬地把酒倒在地上,以此祭奠阵亡将士。
“这第二杯,就敬我师的恩人,这七位好汉!”马师长带头向严苍培等七人敬酒。
“第三杯,庆祝我们的胜利,大家放开喝!”马师长敬完酒,就给自己和严苍培,满满地倒上一碗,又吼道,“别他娘的发酒疯哈,谁发酒疯,我就枪毙谁!”
众人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马师长就拉着严苍培的手,“老哥,你们不嫌弃我的话,都留下来,就在我师一起干,行不?”
马师长早已打听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好手,他是真心想收了他们。
试想,七人干掉五十多个鬼子,仅伤一个,还把山炮浑打一通,这等战力,绝不亚于国军的特种兵。
严苍培看了王庆禹一眼,已知他意,“马师长,我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最小的也是四十六、七,干不动了。”
马师长见他推辞,顿有几分不悦,“老罗,老薛,你们呢?”
严苍培大吃一惊,这么快就能分辨出成员的组成?
薛蛮子想了想,趁着酒意,“我愿意。”
严苍培一眼就看出,原来是薛蛮子在捣鬼。
王庆禹也明白了。他向严苍培使了个眼色,叫他别说话。
王庆禹知道薛蛮子一直想回归军队,不回归就无法洗脱“逃兵”的罪名。
老罗不胜酒力,有几分醉意。“马师长,我一个老头,快满六十了,还能有什么用场?我就算了。”
“老罗,我让你当医官,不会亏待你!”马师长极力挽留,“只要你留下来,我让罗红籽当中尉连长!”
“他可以留下,年轻人应该奔个前程。但,我必须走。”老罗醉醺醺的。
马师长意欲再劝,严苍沛端起酒杯敬酒,“马师长,我敬你一个!”
随后,又附耳细声到:“都喝得差不多了!明天酒醒了再说。行不?”
马师长一想,是这理,喝醉了说话不算数。“哈哈,好,喝!”
众人酒饱饭足,七倒八歪地走进屋来。
军医见他们回来,就告辞退了出去。
躺着的盖爷,本料想他们会给自己带点什么回来,特别是酒,哪怕一口也好。一见众人两手空空,根本没人记得他,顿时,高声数落起来,“妈呀,我的命好苦呀,死在这里也没人管,拼死拼活地卖命,结果都是些狼心狗肺,没人管我呀!”
严苍沛一听,是这个理哈,怎么就把老三给忘了呢?
他望了一眼王庆禹,只见老二耸耸肩,两手一摊。意思是确实忘了,两手空空。
李籍摇摇晃晃地坐在床上,看了眼盖爷,转头对何籓说,“老五,你倒回去看看,那些碗里头有没有剩的,给三哥端点来过过瘾。”
盖爷一听,这老四没当回事,还嘲笑他,又哭喊着,“蛮子,薛蛮子,给把枪我,我死了算了,活起遭孽啊!”
何籓一边脱衣服,一边醉麻麻地说,“三哥,要死就早点死!我要睡觉了,等会不要把我吓醒了。”
盖爷正要大声数落这两个薄情寡义的家伙,“你们两个混球…”
老罗急忙把私藏的卤鸡腿塞进盖爷嘴里,挡住了他的话头。
其实,军医早已给盖爷喂了饭,他也不饿,只是想整口酒。香喷喷的鸡腿一进口,盖爷便大口吃了起来。
严苍沛看着老罗喂鸡腿,不得不赞道,“还是老罗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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