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沈怀君体会到了何为“艰涩”,也体会到了疼痛后的欢愉。
清晨时分的竹林小院里,卧房的大门并未如常开启,清早奉餐食的小童子们一边放置碗筷,一边好奇地向屋内瞧去。
窗子开合的瞬间,瞧见沈仙君双眸紧合,慵懒地躺在被褥间,唇角发白,眉眼间满是疲累。
小童子心里一惊,布置好碗筷后,急急忙忙回去禀告了柳斋大人。
而小童子走后,卧房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对话声。
“师尊的腰可还疼?我再为您揉揉。”
“......不,还是酸......”
“那便用些莲子粥,清火安神。”
等到柳斋急急忙忙跑到竹林小院时,发觉后山的鬼修已经少了大半,他特地绕到山后去问,那鬼修说鬼主本打算建八层的白玉宫殿,今早不知为何忽然改口,说三层的宫殿也不错,叫他们快快封顶。
“如今只剩下门窗摆设等小事,用不了多少鬼修了。”这位鬼修如是道。
“真、真的么?”柳斋差点笑出了声。
“自然。”
柳斋看着殿内挨个离开的鬼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看着看着,忽然疑沈怀君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竟能让鬼主乖乖将人撤去?
“我觉得,代价肯定不小。”小花精煞有其事地分析。
柳斋一路向里侧走,一只领头鬼修正在指挥手下:“快,把汤泉旁的水都擦掉。”
而干活擦地的鬼修们暗自嘀咕:
“奇怪,哪儿来的这些水迹?”
“不知道,昨晚离开时还没有呢。”
“是不是鬼主弄的?小鬼主最爱玩水了。”
“也有可能欸。”
柳斋站在一侧,心惊胆战望着温泉池边蜿蜒旖旎的水迹,一直从温泉汤池口蔓延到殿门口......
他似乎明白了沈怀君用何种方式劝动了鬼主,过程又是如何的艰难,想来昨天玩的不是水,而是......
“沈仙君,您辛苦了啊。”小花精叹气。
柳斋抹了抹脸,来到竹林小院,卧房大门果然紧闭未开。
墨砚寒正拿着一方小瓷碗舀莲子粥,见到他们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早啊。”
神色餍足懒怠,像是一只刚刚被喂饱的猫儿。
柳斋瞪大眼睛:“早......”
他心中的猜想果然被证实了。
柳斋看看鬼主,又看看屋内,没说话,只留下一小瓶的白瓷盒,提醒到:“外用啊。”
说罢转身向院外走去,小花精满脸担心,挥舞着小手:“我不行,我要去看看沈仙君!”
“得了。”柳斋拽住他的小脚丫:“这个时候见沈怀君,你不怕鬼主给你撕了?”
而墨砚寒眼看着柳斋和小花精远去,拿起桌上的白瓷药盒掂了掂,端起莲子粥回到了卧房。
卧房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味,转进屏风内,沈怀君静静躺卧着,身下铺了好多层的软垫。
可即便如此,沈怀君仍然睡了醒,醒了睡,总睡得不踏实。
“师尊。”墨砚寒轻唤一声,上前轻柔地托起仙君的身体,将这人儿靠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舀起一颗软糯的莲子。
“师尊,吃点吧。”他又唤道,他的声音如同鸦羽般轻柔,生怕伤到这人一星半点。
沈怀君在连声催促下,睁开了双眼,轻声道:“疼......”
神魂和躯体终究不一样,神魂内可以肆意妄为,可这副躯体却实在折腾不得。
不过躯体内,的确尝到了新鲜的滋味,只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罢了。
“嗓子也疼,想吃银耳羹......”他呢喃着。
沈怀君这副脆弱无助的模样,砚寒看得心都要碎了,又不敢用力紧抱,沈怀君不是病痛,纯粹是被折腾出来的难受,除喝药外只能多多休息。
“徒儿错了,徒儿再也不这般折腾师尊了。”墨砚寒垂着脑袋,丧丧地道歉,内心是悔不当初。
沈怀君笑了笑,揉揉他毛哄哄的脑袋没说什么。
墨砚寒却抽了下鼻子,转身一溜烟儿地跑出去:“我去拿银耳羹。”
“你呀。”沈怀君无奈一笑。
随后的日子里,清霄门恢复了安静,柳斋满嘴的火泡很快消去,每日带着小花精一起巡视山门,好不悠闲。
沈怀君的身体也很快好转,不过墨砚寒被吓怕了,将人看得死紧。
于是在望雪境的雪阁主前来时,竟连沈怀君的面都没见到。
“他最近身子不好,在服药,不出小院。”柳斋道。
可雪阁主以扇掩面,一双桃花眼贼兮兮地瞄了眼窗外的山头若隐若现的白玉宫殿:“不出几年,我怕是要来喝喜酒了!”
柳斋摆摆手:“别、别这样。”
雪阁主反倒故作生气:“柳斋,我帮你瞒着秦门主的消息,四处散播白笙流言,你这点消息都不肯告诉我?”
柳斋沉默下来,白笙的事已经瞒不住了,他索性就拜托雪阁主四处散播谣言,好让届时真相公布后,大家能快些接受此事。
“不瞒您说,我这次是有要事前来。”雪阁主敛起神色,说起正事:“陆族长发现了魅姬魔族的老巢位置,集结了一群修者打算明天就动身,想邀沈仙君。”
柳斋眉头紧皱:“魅姬魔族?”
沈怀君对魅姬魔族的研究长达百余年,更别提曾经多次驱逐镇压,从没听过陆族长对这个魔族的有所研究,怎忽然找到了老巢?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却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沈仙君难道会不同意?”
“倒不是他不同意,是砚寒。”
*
隔天,众多修者聚集在八千仞的群山入口处,已有修者急不可耐率先出发,而陆族长坚持站在原地等人。
“为什么非要等沈怀君?没他咱们成不了事么?”杜啸不满道。
陆族长低声斥责:“不可胡言!”
其余修者面面相觑,杜啸虽与妖族叛徒勾结,但妖王并未追究,而修仙界怜杜啸是杜家遗孤,并未苛责。
于是陆族长收杜啸为义子,并承诺会约束管教,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众人远远瞧见雪阁主跑了过来。
“不行啊,沈仙君他不来。”雪阁主道。
众人哗然:
“沈仙君为什么不来?是病骨难愈么?”
“可这般重要的事,没有沈仙君在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连魅姬魔族的习性都不知道......”
杜啸对此冷哼一声:“他沈仙君是什么大人物?剿灭魔族老巢必须要请他来?”夶风小说
众人皆默然,唯有雪阁主摆摆手:“你这话错了,没有沈仙君,大家心里真不太踏实。”
杜啸张口便要反驳,可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何事?”
“大家走着走着,忽然掉进沼泽里去了!”
于是一个小时后,清霄门的仙舟降落在沼泽边缘,墨砚寒黑着脸拉开大门,雪阁主急急忙忙跑上去。
沈怀君身披大氅,靠在窗边品茶,单单瞧了一眼便道:“果真是魅姬魔族的障眼法,发动火灵力辅以冰灵石便可顺利驱散魔气。”
侍从听到吩咐,立刻下了仙舟,雪阁主正欲再问,可瞧见墨砚寒死亡般的凝视,便未敢开口。
没一会儿,紫雾的魔气便被驱散,沼泽也随之凝固,身陷沼泽的修者们皆被拽出。
这是一处隐秘处的林地,若非提前探知,真不知厚厚的落叶下竟有沼泽存在,且臭气熏天,得救的修者们皆是满身腥臭。
可一阵阵紫雾萦绕着沼泽地,众人不敢停留,腥臭的污泥还未擦干净便赶紧离开,回到八千仞群山的入口处。
“魔族真是阴险,还没走几步路就中了诡计!”有人骂着。
“但不管怎样,咱们一定要剿灭魔族老巢!”
“魅姬魔族死期将至!”
沈怀君听着人们的怒骂,眉心紧皱,几百年都寻不到的魔族老巢,冷不丁被找到了,当真可疑。
“是望雪境的一名小厮被魅姬魔族掳走,无意间发现了魔族的老巢。”陆族长特地来解释:“这事实在巧合,只能说天佑九州。”
沈怀君点点头,而墨砚寒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呀!”
陆族长离开后,墨砚寒又拿来热茶:“这群修者都是废物么?没了你就不行?”
本想让师尊对休养几日,偏这群人来碍眼,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沈仙君。
沈怀君笑着用肩膀推推砚寒,示意他莫要再讲了。
经过这几日的双修,他的经脉已经恢复不少,眼下已能顺利驾驭景风。
而魅姬魔族是他常镇压的魔族,若真发现了老巢,他也势必要走一趟。
沈怀君偏头思量着,余光忽然瞧到一人,竟然是杜啸,杜啸此时正以怨毒的目光望向他。
“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眼睛!”墨砚寒也察觉到这人,毫不客气地出言怒斥,若没有沈怀君在,墨砚寒估计要上手了。
杜啸一步上前,似是受委屈般吼着:“你杀了我全家,还敢威胁我?是不是要将我也灭口?”
周围修者本要上前劝解,可听到这话都不再出声。
沈怀君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杜啸一眼:“你勾结了魔族。”
“什么?”杜啸一脸的不敢置信。
沈怀君垂下眼,叹息般说起:“你勾结魔族,陆族长,搜身吧。”
陆族长也愣在原地,杜啸气得大喊:“沈怀君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父亲一生镇魔,我又怎会勾结魔族?”
可忽然有人提到:“进山的路,似乎是杜啸指出的。”
“对呀我也记起来了,当初杜啸很容易便找出了山路,我还惊讶呢。”
“不过会不会是巧合?杜啸当初也差点踏入沼泽呀。”
......
众人议论几番,终究没有定论,自然也无人敢搜杜啸的身。
杜啸神色得意又扭曲:“沈怀君,我终有一日会为杜家报酬,会解开你丑陋的嘴脸......”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豪言。
“杜家灭门事,同沈仙君无关。”
众人齐齐望去,竟然是妖王朝庭,时隔一月,朝庭神色消瘦不少,眉宇间隐见颓废。
“妖王,您可否重复一遍您的话?”陆族长诧异道。
朝庭走近,孤身立在众人面前,一字一句道:“杜家灭门事,与沈仙君无关,当年我亲眼瞧见有歹人拿着景风,偷偷扔进了杜家火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陆族长忍着震惊问道:“妖王为何今日才说出真相?”
朝庭背过手:“因为我知道修仙界在密谋铲除妖族的事,若沈仙君声誉受损,铲除妖族一事便会延后。”
陆族长:“你!”
朝庭深吸一口气,看似轻巧道:“我背信叛师,我活该,你也没资格指责我!”
陆族长想了想,将一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他也曾经密谋过铲除妖族之事,的确没资格指责妖王。
此时心思灵活的修者反应过来,沈仙君当年的桩桩骂名都已被澄清,如此一来,沈仙君身上没罪啊!
“这、这真是荒唐啊!沈仙君竟被污蔑了这么久?”
“等等,我最近听闻白笙是位魔族奸细,不会是白笙诬陷了沈仙君吧?”
“白笙的谣言,清霄门一直没有澄清,会不会是真的?”
“大家没觉得奇怪么?秦门主也恰好称病不出,卸下了门主之职。”
众人挤在一起说了半天,忽然有人提到:“我记得刚才沈仙君说杜啸勾结魔族?”
大家立即停下议论,抬头望向杜啸,杜啸正在发懵,手足无措地摊着手。
“不是沈怀君,又是谁将我们杜家灭门?”杜啸难以置信地问道。
沈怀君品了口茶,淡淡道:“不出意外,是魅姬魔族。”
杜啸颓然倒地,侍从一拥而上扒开衣衫,很快从他身上搜到了一方罗盘。【穿】
【书】
【吧】
陆族长挥手一探,罗盘果然沾有魔族的气息。
杜啸慌张地解释:“他们、他们只告诉我罗盘可以指引山路,我可以在迷雾中精准定位自己,然后......”
沈怀君:“然后趁我迷路时杀掉我,你殊不知,这罗盘是魔族故意给你,就是为了将修者引入沼泽一网打尽。”
杜啸:“不,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魔族!”
众修者,尤其沾了一身污泥的修者毫不客气地开口大骂:
“你是不是傻?别人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
“杜啸,你不会真勾结魔族吧?你差点害死我们呀!”
“天,杜家百年名门,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子。”
连陆族长都摇了摇头:“杜啸,你勾结魔族,我不能留你了。”
这杜啸本就瞒着他,他看在杜家的份上原谅了杜啸,以为自己多加教导便可劝他走上正途,可没想到杜啸为了报仇,竟然勾结了魔族。
“我也是报仇心切!”杜啸高喊着。
陆族长无力地叹了声:“杜啸,即便是杜兄在世,也不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
“你,真配不上杜家遗孤这个称号。”
*
沈怀君见外面对杜啸的指责一浪高过一浪,便打算回仙舟,忽然一人拦在他面前。
“师尊......”朝庭低低地垂着头,不敢直视沈怀君。
沈怀君开口之前,朝庭率先道:“师尊,我、我错了,父亲临死前我才得知真相,我才知道当年父亲几乎放弃了我,您却护住了我,还护我长大。”
“父亲让我拜您为亚父,我自知不配,只希望一件事。”
“我能唤您师尊么,我只有这个请求......”
朝庭的声音越来越弱,眼中浮动着水光,几欲落泪。
沈怀君长长叹了一声:“朝庭,你徒弟的身份代表着人妖结盟,我自然不会将你逐出仙门,只是师尊二字,我着实承受不起。”
朝庭怔愣,不叫师尊,这还是什么师徒?
沈怀君神色复杂,唇角动了又动,下定决心道出了心里话:“其实,我一直以为你生性冷淡而已,这并不意外,妖族都是这般的性子。”
“只是杜家这件事,我真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如亚父般的关切,竟换不来朝庭的一句澄清。
他一直护着小妖王,斡旋妖族和修仙门派间的关系,又怎会放任九州的修者去铲除妖族?
可任他有千言万语,此时也是无用了。
沈怀君叹了声,在砚寒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妖王怔怔地跌落在地,呆呆地望着仙君离开的身影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一摸脸颊,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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