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阳的病房再次被推开了，进来的依旧是相泽秀。
“源先生说让你好生养伤，学校那边如果赶不上就不去，他还有事情，先离开了。”比起之前的色厉内荏，他现在看上去真诚了不少，“我来给你最后做一次笔录。”
苏沐阳从床头柜上推过去一杯铁观音：“品茶是个好习惯，可以修身养性。”
“谢谢。”
相泽秀松了口气，在警署摸爬滚打多年，上位者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他都学会了该怎样去推敲。
“我这人对心理学比较感兴趣，没事喜欢去揣摩别人的想法——在做笔录之前不介意我说几句题外话吧？”明明看上去是在询问，苏沐阳却没有留时间给他回答，“如果有哪里不对你一定要立刻指出来。”
于是相泽秀只能一言不发的静待下文，捧着茶杯却不敢喝。
“一开始的时候你还心平气和，问的问题提出的质疑也可以说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基本上符合我心头对警察的预期。”
苏沐阳微微顿挫：“但出去了一趟之后就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利用话术来引导我朝着罪犯的身份靠近。”
“但就算是到这里我也依旧可以接受，毕竟遇到比较棘手的罪犯时适当的旁敲侧击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但后来你准备严刑逼供了。”
“那只是威吓，是对付犯罪分子的必要手段。”相泽秀赶紧解释。“我没有真要动手的意思。”
“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激动就会办坏事。”苏沐阳说，“上一次我提醒你分析案情的时候你就很激动，不记得了么？”
“是。”他谦虚地低下脑袋。
“你回来的时候也很亢奋，当时我有过猜测——这是要升职加薪了么？还是买彩票中了大奖？”
“但我想案子都还没完呢，这么早升职也不合适吧？而且这才几分钟的时间你要去彩票店开奖就更加不现实了，更何况后来你又表现出了愤怒。”
相泽秀小心翼翼：“但你怎么知道我在愤怒什么？”
“你已经都爬到这个位置了，审问过的犯人还会少么？愤怒不会让罪犯害怕，你越愤怒他们越开心，有什么事情是比让敌人无能狂怒更爽快的？”
“你不会不懂这些，所以这样换个身位思考就很容易就能理清楚，如果我是你，站在审问犯人的角度上，我一点都不会生气。”
“所以你应该是接到上面的指令了吧——我在窗户看到你见了一个人，当时我不认识，现在我知道他是乾厅长了，你的心情很复杂——你不愿意听他命令但又不敢反抗，因为他曾经打过你棒子也给过你甜枣。”
“因此你一开始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做，但你是个聪明人，在审讯的同时也在思考，甚至在演戏。”
“我没说错吧——有些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所以你采取这样的方式，你的愤怒是装给我看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你有多委屈，同时这样又不会在姓乾的那边暴露。”
“这样的决定来自于你对我的观察，你不仅是个聪明人，而且有胆子，你猜测我有背景，虽然不能肯定，但双叶的身份再给你加了筹码——和双胜集团千金在一起看日出的人怎么会一点势力都没有？”
“就凭这样的侥幸便坚定了你要在这次推翻他的决心。”
“在乾厅长的指示下，你们对当事人严刑逼供的次数应该不少了吧，我说的对不对？”
相泽也明白到自己表明态度的时间了——这个少年看似在单纯的询问，实际上刚才的话已经是在表明要对姓乾的动手了。
是县官还是现管？
“不用紧张，在我的事情上你不是主要矛盾人，而过去你做了什么我也没那个精力去翻陈年旧账，我只是想听一听你的看法，你可以临时编造一些好听的话，我也会相信。”
“另外，”苏沐阳抬起一只手指向他怀里的杯子，“再不喝茶就凉了。”
是啊，这个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我的想法不是已经被掌握得透透彻彻的了么，我原本就是想要那个该死的家伙进去吃一辈子猪排饭！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相泽秀将茶水喝掉半杯，平复了一下心境之后便点头承认，他知道这便是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他现在也明白，惹怒了苏沐阳姓乾的不一定会保他，也保不住他；但苏沐阳背后的源家却完全有资本骑在姓乾的那家伙头上拉屎。【穿】
【书】
【吧】
“有一点你说错了。”
相泽秀正襟危坐。
“洗耳恭听。”
他深吸口气，声音洪亮：“我的愤怒不是装出来的——我靠一腔热血爬到这里，可姓乾的让我明白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个位置一文不值，甚至还像是茅坑里的恶臭一样成为了我继续前进的绊脚石。”
“但是…不管虚伪也好，做作也罢，至少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做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了。”穿书吧
“你肯这么说，那就更好了。”苏沐阳微笑，“闲话就到此为止吧。”
笔录开始了，这一次十分顺利。
苏沐阳走下病床，拿起水壶给他添水——这一次斟满了。
于是相泽秀起身，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案件结束之后我会立刻去公安委员会自首。”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苏沐阳说，“说话算话算一个，所以署长这个位置你不用留恋了，至于调职到什么地方，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不会让你进去。”
“你不怕被人恨？”
“被冤枉的人能出来，那是我救的，而他们该恨的人已经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他们为什么会恨我？”
“你只是一把刀子，而捅谁是由握着刀柄的人决定的，你改变不了，也挣扎不下。”
相泽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神经，突然红了双眼：“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像是上天注定了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站直了身子，对着苏沐阳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再见。”
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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