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册有一个很好的地方,那就是内容时按照年历和地域交叉记录。
同一时间的同一地方死的人,是被记录在一起的。
言姽翻着石头村的阴阳册找散魂,翻看了老半天,才将这一年出现的死魂找全。
整整一摞,死的大都是婴孩,最大年岁不超过十二,最小——胎死腹中。
死因比较单一,不是淹死的,就是捂死的。
言姽看得心里有些难受,收起阴阳册,去找村子里死魂最多的地方。
在村子里飘动的时候,看到了男人和小孩,除了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村子里能被称为妇人的不是怀着孩子,就是还在坐月子。
言姽身子停下,她总觉得这村子不对劲。
“太少了。”白烛说道。
她了然,“是孩子吧,每家每户都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妇人还都怀着孩子,也不知道怀的是哪门子孩子,居然留不下。”
言姽没感受到过父爱母爱,对这些只生不养的人,总会有些偏见。
阴气最重的地方,是村中湖,湖上漂浮着婴孩的死魂。
以言姽他们能见鬼的视角来看,这湖面上漂浮的死魂多到让他们看不清湖水的颜色。【穿】
【书】
【吧】
奇怪的是,却几乎没有怨气。
“这还是婴魂吗?不都说死的越早怨气越多吗?”言姽奇怪道。
婴魂成为厉鬼,鬼力能比拟鬼王,且怨气比十个惨死之人的死魂都要多。
“没有怨气,却没有入地府。”白烛伸出手,一只小小的婴魂飘在他手上,像是一团黑色的棉花。
只是这棉花缺了一角。
言姽惊道:“魂体不全!”怪不得没有鬼差将它们送去地府。
魂体不全的死魂,要将魂魄找全才能入鬼门关。阴阳册上只记录完整的死魂,若是让魂体不全的死魂进了鬼门关,在阴阳册上留下来痕迹,万一丢失的魂魄闹事,鬼差连找都不知该如何去找。
这么多魂体不全的婴魂找着麻烦,且它们老实不闹事,就被鬼差抛到脑后,一直丢在这里。
言姽拨开漂浮在岸边的婴魂,“我下去湖底看看。”
村中的湖永远是浑浊的,石头村的也不例外。湖底的淤泥中透着白色的东西,像是湖底的破洞一样。
言姽碰了下那白色的东西,发现居然是人骨,从淤泥里挖出来一节,只有她手掌大小。
是婴孩的尸骨。
她在整个湖底张望着,将这些如撒地的芝麻一样的尸骨看在眼里。
言姽闭上眼,湖底出现一道虚影,虚影蔓延至整个村子。
走马灯回到湖底尸骨最早被扔下来的时候。
那时候这还不是村中湖,只是一个坑,有一群人四处逃难来到了这里,却发现出不去了。
山中村不大,能种农物的地不多,这里连野兽飞禽都没有。
靠着几片农地,那一群人在山中村住下,还将这里取名为石头村。
随着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村子里的粮食已经供不起这么多人。
人饿极了,便会做出疯癫的事。比如,用饿死的孩子饱腹。
尝到了肉味,就定会有人不再被满足,不知从何时开始,村子里的妇人肚子便没消下去过,而每家能长大的孩子就只有两个。
言姽从湖水里出来,白烛伸手去拉她,她不知在想何事,没有注意到白烛伸出的手。
白烛将她扶起来,丝丝凉意从她身上传出来,这凉意不是湖水带来的,而是言姽身子冰凉。
“你在湖底看到了什么?”
言姽抿了抿嘴,“婴孩的尸骨。”
话落,从村子里飘出一阵卤肉香。
寻常卤肉的香味都是香料更加突出,而这股卤肉香却是肉味更加香腻。
“唔!”言姽猛地捂住嘴,胃里收缩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干呕,“咳咳!”
白烛忙给她顺着后背,沉吟片刻,拿出锦帕,在上面倒上药水掩在言姽口鼻处。
“去看看村民吃得如何。”言姽握着锦帕,声音从锦帕下传出。
顺着肉味来到一户人家,言姽他们到的时候,这户人家正端着一个石锅挨家挨户地让他们舀走一勺汤水。
之后言姽便发现,每有一户人家舀走一勺汤水,端锅的人脸上的愧疚便少一点。
虽然他脸上的愧疚本就没多少。
那么多的婴孩尸骨,到如今人都已经麻痹了。
端锅的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等回到院子里,锅里就只剩下卤肉了。
一家四口围在石锅周边,手里都拿着菜饼就着吃,还有一碗稀成水的米汤。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吃得脸上带着笑,还说肉好吃,说下次也能卤这么好吃就好了,还说下次要煮着吃换个做法。
手脚一人一只,像是在啃鸡爪,上面的皮肉筷子一剔便掉,卤得正是火候。
看着这一幕,言姽狠狠捏紧拳头,一柄长镰刀徒地出现在她手里。
“砰”地一声,石锅被砍成两半,里面的卤肉撒了一地。
一户人家被突然出现的言姽吓得跌坐在地。
言姽从地上捡起被吃掉一半的手掌,放在这户人家面前,“你们知道你们吃的是什么吗?”
四人颤抖着不敢动,唯有一个小孩小声说,“肉。”
言姽问,“肉,什么肉?哪来的肉?”
夫妇不敢吭声,还是那个小孩,“两,两脚羊,是爹爹打来的。”夶风小说
“你看这东西,像不像你的手?”言姽将手掌肉放在小孩手边比较着。
“脚,脚掌也像。”
言姽本以为会激起这小孩的愧疚心,但她低估了这些人的食欲。
这小孩怕她,这户人家都怕她,怕她的夺魄刀像砍在石锅上一样砍在他们身上。
尽管如此,他们看着掉在地上的卤肉眼里都是欲.望和可惜。
可惜这锅肉还没吃就掉在了地上。
哪怕只有一点,一丁点的愧疚和不舍,言姽都不忍他们死在她面前。
面前一对夫妇,和一对儿女,尸首分离,和那锅肉一样,都没了生息。
白烛想拦,被言姽重伤在地。
等言姽想要出手的时候,哪怕是灵镜都制止不了她。
献血溅在她的脸上和手上,还有那雪白的发丝上。
出了院子,满村子都是那股肉香,令她作呕。
她能听到那些人就着肉汤,吃得吧唧嘴的声音。
“啊——”
漫天的鬼力侵蚀了整个村子,瞬间村子里了无生息,一只只魂魄出现。
言姽握紧夺魄刀,狠狠地向那些魂魄挥过去,却被白烛拦下。
“他们到了地府生不如死,你这样做便宜了他们。”白烛说道,嘴角滑落一丝血色。
言姽盯着他嘴角的血怔愣着,咬紧嘴唇,“我……对不起。”
一转身,她便逃去了无头山。
她居然伤害了白烛!
无头山上,无头庙后院的参天枯树上,言姽已经靠着树,呆坐了一整天。
“老大。”祸心飘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她知道此番将石头村灭村会受到地府的责罚,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还不敢面对白烛。
哪怕白烛曾有多气她、坑她,她都没有对白烛出过手,这次却因石头村的事。
明明不关白烛的事。
言姽越想越不敢回地府。
“老大老大,不好了!”胥娘突然出现在言姽面前。
言姽转了身子,背对着胥娘。
肯定是她屠村的事被地府知道了,责罚就责罚吧,她现在只对白烛愧疚。
“老大!七爷被罚要下轮回井了!”胥娘焦急得团团转。
“什么?被罚轮回?为什么?!”言姽震惊道。
说着,已经拉着胥娘往地府去。
“您屠村这事,干涉了阳间秩序,还杀生,帝君震怒,就罚你和七爷下轮回井受难。”胥娘说着不由地哭出来,“七爷不忍您受轮回苦,就和帝君要求只他过轮回。”
“帝君既然生气了,会答应白烛的要求?”
言姽和胥娘已经到了无常殿,却没有见到白烛和青玉,她想了下,又忙去轮回井。
“帝君答应了,但据说七爷下轮回的命不好,甚至可以说给了他最惨的命。”
言姽险些将后槽牙咬碎,甩开胥娘便去飞速往轮回井赶去。
“白烛!”
等到时,白烛已经跳了下去,言姽趴在轮回井上便要跟着下去,被青玄死死拉着。
“大人,没有命令,您无需下轮回井。”
言姽想下轮回井,哪是青玄能拦住的,他话都没说完,她就已经跳下了井。
言姽跳下轮回井后便一直往下坠,却怎么都落不到地上,更没有她已经转生的迹象。
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白烛的身影。
轮回井下一片白,却没有一抹白是属于白烛的。
她只好往上,又从轮回井回到了地府。
“没有您的命格,您跳下了也转生不了。”青玄搀扶着失神的言姽。
言姽眼帘颤了颤,她再次挣脱开青玄的手,往帝君殿飞去。
“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何要罚他!”言姽怒道,直直走到帝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白无常,你两个是搭档,就算要罚你,也不能放过他。”帝君淡定地让鬼役给言姽倒杯茶水喝。
“那好啊,那你现在赐我一个命格,我也转生去。”言姽瞪着他。
“不可不可,赏罚要分明,他一个已经承担你们两个的责罚,再罚你也没必要了。”帝君将茶杯放在言姽面前,“再说,虽没罚你,却比罚了你更让你难受,这也算给你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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