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四国岛边境的一处野村。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冥阴节。寒风猎猎作响,木屋的吱呀声连成一片,忽明忽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这无尽的黑夜中苦苦呻吟。
村子尽头,沉寂多年的铁匠铺又有了动静,访客是一个年轻人,他戴着竹叶棕丝编织的斗笠,笠缘被大雪压低,掩住了他的眼睛,大风荡开他白色的羽织,露出内衬的黑色和服,在四下黑暗的夜里,仿佛迎风飞舞的蝴蝶,宽大的羽织上,水墨勾勒的扬羽蝶图案栩栩如生。
呼啸的狂风夹着大雪,在村里尽情肆虐,铁匠铺旁,空荡的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尸体已经渐渐僵硬,零星的血迹也被新铺上的雪所掩盖,从他们祥和的表情中看出,刽子手没有让他们经历痛苦,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冰冷的刀刃已经穿过了心脏。
“咿~呀~”铁匠铺斑驳的木门被推开,年轻人点了一盏油灯,径直往里走去,微亮的灯光下,猩红色的刀鞘格外的狰狞。
铁匠铺深处是一条蜿蜒不绝的甬道,通向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处。
……
甬道尽头,铸刀室
自打有“刀鬼”之称的铸刀师平一郎躲进这里以来,已经有一个年头了。
他坐在地上,手提一壶清酒,望着炽热的火炉,若有所思。
平一郎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在平家呆了几十年,品过的酒就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无论什么多么稀有的酒,他只需一闻,就能随口报出它的产地和年份。
手中的蒲霞清酒来自他的家乡,论口感和香气,放眼全RB,这种酒只能位列中等,在他这个移动酒柜的眼中,本应是排不上号的。但是他尝遍天下好酒,却只对这个味道情有独钟,因为那股独特的醇香总是会让他想起家乡。
这种清酒他特地珍藏了好几箱,今天最后一瓶终于见了底。
他看了看身旁,还在襁褓的婴儿被放在地上,黑珍珠似的眼睛直溜地转,满是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的老头。
婴儿是今天的祭品。一炷香的功夫后,他新鲜的血液将会顺着血槽流进锻刀炉,和新刀融为一体。
这是他第一次用婴儿的血做刀,在此之前,他放干了几十个村民的血,将其熔入刀身,只为打造一把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可是他打了一把又一把刀,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却始终造不出自己想要的刀。
“童子血,性纯阳,取之用法,邪魔退散。”心灰意冷的平一郎想起了之前在藏书阁里看到的这句话,仿佛触电一般,在隐约中看到了希望,当晚便潜进村里,拐来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婴,为了保住男婴的性命,男婴的母亲也被顺带拐了过来。两天后,他确认了这是个健康的婴儿,当场便手刃了婴儿的母亲。
时间已***一郎擦了擦自己手上的刀,这是他自制的匕首,上面准备了三个用于放血的血槽,这种刀刃扎进动脉,只需几秒的时间,婴儿的血就会流干。
突然,一阵连续而细微的响动由远而近,传入平一朗的耳朵。
声若蚊蝇,如银针落地,在这条扩音能力极强的甬道中,能把声音掩盖至此,绝非常人能做到。
平一朗闪电般看向甬道的方向,放松的表情在一瞬间绷紧,眼睛闪着凶光,肌肉同时隆起。
轻微的木屐声顺着甬道传向铸刀室,稚嫩而魅惑的声音也像风一样飘了进来,“你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你是我的唯一的玩伴,你总是和我讲铸刀师的故事,还把收藏的刀拿给我看,记得吗?”
在平一郎目光所及之处,猩红色刀鞘闪着红光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随后宽大的羽织也映入眼帘,很反常的,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平一郎,那麻木的眼神中露出了恐惧。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腰间的刀上。
少年接着说道:“后来父亲发现我去你那,把我关了禁闭,是你把珍藏的好酒送给看守的人,我才有饭吃,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刀叔。”话音落下,少年完整的样貌也出现在了平一郎眼前,这是一个过于俊美的少年,剑眉入鬓,眼波流转,白皙胜雪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乌黑的散发披将下来,搭在肩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他一颦一簇有种勾人心魄的魔力,举手投足间便能颠倒众生。
平一郎的目光随着少年,一直从甬道阶梯到他面前,记忆中那个小孩和眼前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让他竟有一阵子的恍惚,让他最终确认的是少年腰中的刀。那是他早年的集大成之作,也是他送给少年的生日礼物。
这许多年来,他多次想象过曾经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孩变成了什么样。然而数载逝去,小孩以如今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惊讶。可是情感的波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在他见到少年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少年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和他叙旧的,他们两个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甬道。
“泉,我离开家族的时候就在等这一天”平一郎沉默良久,看着少年,悠悠地说道,“但是我真没想到等来的是你”。
平清泉,平家少主,年仅二十岁的他刚刚通过了家族的试炼,成为了武人部的干部,而他要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除掉家族的头号通缉,堕入邪道的原铸刀师平一郎。
“带上我的刀来杀我,真是讽刺啊”平一郎笑道。
“我想用它了结你的生命,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吧。”平清泉提了提腰间的刀,以作回应。
“不死在别人的刀下吗?看来我的话你也多少听了点嘛。”
“你告诉过我,刀就是自己的家人,死在别人的手上那是耻辱,可死在家人的手上,是一种幸福,今天我虽然带着武人部的执行令过来,但是我有权决定你怎么死。”
平清泉接着往下说道:“20年前战乱不断,你是天下第一的铸刀师,各家族都争着要你,你却丝毫不为所动,你说,山口一郎要让平家称王。后来,家族胜利了,父亲用你的刀砍掉了源氏家主的脑袋,当天晚上庆功宴会上,父亲当着家族所有人的面,把家族的姓氏赐给了你,后来你窃书杀人,成了家族的罪人,他也始终只叫你平一郎。”穿书吧
平一郎眼神放空,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被触动了,又像是在冷笑。
在平家登上王座后的两年,一天夜里平家大院禁地藏书阁被人闯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禁书《五力传》被窃走。
书上记载了包含山城伝、大和伝、相州伝、美浓伝、备前伝五大古刀流派的上乘刀详细铸刀过程,当然,被人视作不祥之物的妖刀也囊括在内。为了防止铸刀人追求极致的力量而堕入邪道,此书一直被家族以术式封印在藏书阁的最底层,术式的钥匙只有平家家主一个人知道。
和盗书事件同时发生的,还有族人惨遭屠杀,凶手的手法极为熟练,每具尸体的伤口位置和创面大小几乎一模一样,第二天清查时,家族发现御用铸刀师平一郎失踪了,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平清泉母亲的尸体,已经是一具没有血色的干尸,放出的血就盛在平一郎的酒壶里。
那天以后他总是做噩梦,梦里带着笑容的平一郎一只手蒙着平清泉的眼睛,一只手推着他,说要带他去听戏,年幼的平一郎最喜欢的就是听戏,于是他好奇地跟着,到了戏台,平一郎把手拿开,母亲就血淋淋地躺在他面前,表情狰狞,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到变形。此时平一郎慢慢摘下了带笑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能剧里的鬼面,原来这张长着獠牙和尖角面目可怖的脸,才是平一朗的真面目。
“刀叔,对你而言,我们是你的家人吗?”平清泉注视着平一朗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冲破桎梏,直奔平一朗的内心深处。
事情发生后,在许多人心里,那个嗜酒乐天的铸刀师已经死了,有的只是那个屠杀家族的恶魔。
而在平清泉心里,那个亲人一样的平一郎没有死去,一个每天喝得烂醉却记得去陪你解闷的人,一个缺心眼却记得你生日的人,一个愿意为了你把他的骄傲放下的人,即使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判了他死刑,平清泉也做不到。
平清泉小的时候,母亲和他说过,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由各种各样的羁绊决定的。他是这个世间唯一还惦记着平一郎的人了,如果这份羁绊消失了,平一郎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
“父亲总是说,打刀的关键在于心,心稳了,手也就稳了。”说罢,平清泉被大袖遮住的右手已经提了上来,四指环握刀鞘,大拇指顶住刀镡。
“时隔多年,再听他老人家的教诲,真好。”平一郎喃喃说道。
“泉,你现在已经是武人部的人了吧。”离开平家十余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唯独武人部那件背印扬羽蝶的羽织仍然如此醒目。
“都说武人部的人杀人不眨眼,是如假包换的恶魔,但是跟你比起来,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恶魔。”
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向平一郎,平一郎在那晚行凶已成了不争的事实,面对这些铁证,家主迟迟没有做出决定,而此时被迫归附,心存芥蒂的家族开始坐不住了,一时间谣言四起,人们口口相传,说平家的仇人找上门来,要把平家杀个精光。平家从上至下都人心惶惶,一周后,家主终于做出决定,平一郎屠杀族人,盗窃藏书,为家族第一号通缉犯,从即日起,将平一郎从族谱上除名,凡有面见者,必诛杀之。
判决里没有剥夺平一郎的姓氏这一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拥有平这个姓氏,也就意味着此事定义为家族内部事件,平一郎可以继续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并且,如果有旁人介入,家族势必会予以报复,当今天下一家独大,没有谁能抗住来自RB第一家的怒火。
对于这个判决,很多人有异议,他们不能理解家主的怀柔,他们认为这等罪人就应该彻底和平家脱离关系,并由外事部放出高额的悬赏,让他成为所有人望之眼红的猎物。面对这些质疑,家主不作回应,就连善后处理都是他几个最亲近的部下亲自包办的,他只说判决已下,此时不再议,还有异议,就是和家族作对,以此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从此这件事情成了家族的忌讳,从小孩到老人都对其三缄其口。渐渐地,这件事情,连带着平一郎这个人,也渐渐被家族遗忘了。
“刀叔,我今天来,也是求个始终,你光明磊落地来到平家,可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走。”
话音未落,平清泉脚下的影子开始消失,与此同时,无形的领域悄悄从平清泉脚下蔓延开来。
平一郎眼前的场景突然间发生了变化,铸刀室的场景开始逐渐模糊,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急剧下降,慢慢地,他眼前的东西开始逐渐隐去,甬道,婴儿,锻刀炉,他熟悉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吞没,唯独黑暗的中心平清泉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
终于,平一郎的眼前的一切被黑暗完全吞噬,出现了一片萧瑟的雪地,雪地上长满了白色的樱花树。
“我早该想到,你也是天选之子啊”平一郎幽幽地说道。
平一郎离开平家时,平清泉还是个道馆里的学徒,潜藏在他体内的能力还并未被开发,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平清泉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是觉醒了影之血的影武士。
影魔·樱,这种可以操纵周围环境的影术,可以让对手变成彻底的盲人,处于自己制造的异空间里,周围的一切元素都被施术者所操纵,施术者本身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刀叔,我一直不理解父亲逼着我学剑术的原因,直到我加入武人部觉醒了影之血,我才知道,原来我天生就被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霎时间,樱花林里刮起了大风,带起了脚下的白雪,风暴飞卷着向平一郎靠近,吹落的樱花在漫天的雪白中狂舞。
平一郎置身于瓣瓣飞舞的樱花中,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被花瓣割碎,衣服过后,他身体的各处也在遭受着千刀万剐般的摧残。
“我特意避开了你的要害,因为我想知道那晚的真相,我看过很多遍案件的陈述本,每个细节我都记在心里,跟我所认识的你太不一样,一个人再怎么隐藏,也绝不可能藏住自己所有习以为常的东西,就算谨慎如你也是一样。”
“真相就是我自作自受,被妖刀反噬,堕入邪道,盗取《五力传》,杀害族人,都是我疯魔后一人犯下的恶果。”此时的平一郎身上已经布满了深可入骨的刀伤,他的语气却异常地平稳,血流顺着他的身体蜿蜒着,在雪地上开出滴滴血花。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小泉,你从小就比其他小孩聪明,殊不知人生在世,会装糊涂也是一种学问。”
“若要我选,我宁愿带着真相走进坟墓”平清泉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一道花刃切开了平一郎的膝盖,把半月板和周围的韧带一齐切断,平一郎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他大口地喘息着,此时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给他带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感。
花刃的速度慢了下来,呈网状在平一郎的周围散开,平清泉俯视着平一郎,他要把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夺走,就是为了让他在万念俱灰之下把一切和盘托出。
面对仍然漂浮在四周死神一样的樱花瓣,平一郎丝毫不惧,他盯着平清泉的眼睛,略带怒意地说道:“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几乎同时,平一郎受伤的部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块块骨头,一条条筋脉正以极高的精度进行重生和复位,这程度的创伤,以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也要几年才能愈合,而同样的过程,平一郎只用了短短几秒钟。
平清泉看见眼前的状况,一时间脑子里被诧异所占据,他自认为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老人,不过身为武人部的专员,震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重新发动花刃展开了攻势,令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平一郎的周围仿佛裹上了一层空气罩,高速飞舞的花刃再也无法近到平一郎的身。
“让你见识见识吧,我的影术。”伴随着声音,平一郎的影子也开始逐渐消失。
“这是,影武·木吗?”平清泉的声音有些颤抖,武人部记录在册的影术他都烂熟于心,可平一郎所展示出来的影术,在武人部的记录中没有记录。让平清泉作出判断的是发生在平一郎身上那不可思议的愈合,他曾听老爹说过,传闻中有一种影术,能将破开的皮肉乃至骨头在短短几秒内再生,所有非致命的创伤都是无效的,精通此影术的人甚至可以凭空制造屏障来保护自己。击败此影术的唯一方法就是一击致命,连带着根系和血脉一齐切断,否则一旦进入拉锯战,情况会相当被动。
影武·木,术如其名,木本植物也叫速生植物,无可比拟的再生速度可以让施术者稳操胜券。对于平清泉这种习惯以速攻结束战斗的人来说,平一郎是他们天生的克星。
平清泉脚下的地板开始龟裂,盘根错节的树枝从脚下生长开来,飞速生长的树枝向着平清泉移动,平一郎调整着自己的位置,飞速腾挪着,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树枝,他必须全神贯注,与此同时,分散在平一郎周围的花瓣动作变得迟缓了起来,借此机会,平一郎的身体也已经调整到完好如初的状态。夶风小说
突然,在平一郎身后,地上狂野生长的树枝拾起了平一郎身边的一把刀,借着无与伦比的力道,向平清泉狠狠地掷了过去,经过影术加持的刀在瞬间突破了音速,刺耳的音爆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在平清泉周围用于进攻的花瓣此时被迅速收回,在平清泉面前集结成盾,可是毕竟花瓣的速度赶不上飞刀的速度,长刀带着呼啸的剑气,瞬间突破了平清泉面前那层脆弱的花之屏障。
三寸、两寸、一寸……刀刃带着死亡的寒意,急速接**清泉,在他成为武人部的专员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果断放弃了散布在空间的花瓣,长吸一口气,双脚用力踏地,震碎地面,把小腿以下连同脚踝全没进地下,双手并为掌型——
柳生新阴流·无刀取,他打算以肉体凡躯硬接下这柄凌厉无比的刀刃!
双手合十!刀刃在平清泉的掌力下强行停止,带来的冲击让平清泉后退了近十米。
平清泉抓住了千分之一秒的机会,在刀穿过自己之前,用双掌卡住了刀镡,此举过后,平清泉的腕骨胸骨尽断,同时带来的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被疼痛支配着,但是大脑却保持着冷静的思考。在成为武人部专员以来,遇到过很多棘手的对象,但是这些棘手的对手,在平清泉释放影术后,都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这一次,平清泉的领域已经最大化展开,而平一郎似乎还留有余力。
影魔·樱这种影术,它对环境的改变以及对花刃的操纵持续消耗着施术者的精力,注定了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把胜负赌在下一击上吧。平清泉深知,以自己现在的体力,与其被对方耗死,还不如把把自己剩余的体力集中一点,以自己最强之矛去硬撼平一郎的最强之盾。
平一郎眼前的樱花林突然开始慢慢隐退,他熟悉的一切又渐渐回到视野中。
领域收回。
“下面就是你的杀手锏了吧”平一郎有着数倍于平清泉的战斗经验,他敏锐地察觉到平清泉的气息越发的凌厉。
同时,平清泉身边,樱花般开始以疯狂的速度集结,与此同时,他拔出了自己的刀,花刃纷纷覆盖在刀刃上,在持续几秒以后,覆盖刀身的花刃失去了活力,开始一瓣瓣飘落,而平清泉的刀,也由变成了通体的白色。
“刀叔,用这一击来定胜负吧”。平清泉右手血振,同时右腿上前半步,上身微往下压。
“拔刀术吗,就让我见识一下平家最年轻免许皆传的实力吧”面对这一击,平一郎不敢怠慢,他在平清泉的刀上感受到了极强的威压,这种感觉,就仿佛如今影武士最强者,武人部部长藤原浩司就站在他面前挥刀一般。
“神隐。”
随着一声低吟,铸刀室里以平清泉为圆心,闪出一道凄凉的白光,霎时间,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白光照亮了整个铸刀室,破风呼啸的斩击带着无尽的凌厉和寒意,将铸刀室内的一切斩断,包括男人的铸刀炉,和他的影术。
在这白昼般的一瞬过后,铸刀室里留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还没等平一郎做出最终防御姿态,斩击就来到了面前,面对在一瞬间完成的攻击,他也只能仓皇做出反应。
在如此凌厉的斩击下,战斗中生出的树枝失去了生机,不成样子地耷拉在地上,而他自己也失去了双腿,上半身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落到地面。
平清泉在这一击上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他大口地喘息,铸刀室冰冷的寒气被他吸进肺中,让他忍不住地咳嗽,他一步一停,艰难地向着平一郎走去。
“泉,你真的变强了呢”,平一郎半截身子掉落在地,嘴角血在蜿蜒,但是他的表情,却透露着欣慰。
“刀叔,你不是凶手,对吗?”平清泉终于走到了平一郎面前,他扶着刀缓缓蹲下,目光看向平一郎,在对视中,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张稚嫩的脸可爱得让人心疼。他放下了自己武人部的身份,甚至忘记了执行令,他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只想来到他跟前,确认自己深爱的人不是杀人凶手。
平一郎把头转向一边,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应该麻木了,但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看到平清泉,他那钢铁般坚硬的心还是会裂缝。
“刀叔……”平清泉的声音褪去了妩媚,回到了从前的稚子。
一根碗口粗的木刺破地而出,直指平清泉的肩胛骨。
……
甬道外,铁匠铺旁,茫茫大雪中,有两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铁匠铺里发生地一举一动,他们趴在雪地上已经半个时辰,除了眼睛还露在外面,身体已经和雪地融为一体。哪怕走到面前,也看不出来个人形。
“老大说半个时辰解决任务,这都一个时辰了,要不咱进去看看,别出什么岔子,回家主那里可不好交差。”
“你不知道少主的脾气吗,他说让我们待命,我们好好待着就行了。再说,如果是少主都解决不了的人物,你觉得我俩进去有胜算吗?”
“也是,那咱再等等吧。不过这雪地上是真他娘的冷”这个人说得没错,零下20度的雪地上,如果换做是普通人,已经成冰雕了。
两人不语,继续盯着铁匠铺。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天际,同时袭来的还有伴随着白光极致的凌厉和杀意。
数秒后,铁匠铺的柱子和屋檐上出现了极其漂亮的切口,铁匠铺在狂风中沿着切口下滑,最后轰然坠落。
整个铁匠铺被切成了两半。
“喂喂,有点夸张了吧,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绪,去看看吧”另一个人已经站起了身,一边抖掉身上的雪。
“刚刚你才说要等来着”这个叫绪的人抱怨道。
“快!少主说过,当他用出神隐,短时间内他将丧失一切的影武士能力,变成一个彻底的普通人”言语中,他已经飞速向铁匠铺奔去。
铸刀室内
“小子,战斗还没结束呢”平一郎把脸转了回来,这次他不再迷茫,脸部扭曲地笑着,狰狞可怖。
此时的平清泉不再能使用影术,在如此迅速的木刺面前,他根本无从闪避。
“啪”地一声,木刺连着羽织和平清泉的身体一起贯穿,连同着平清泉心中的念想,一起刺破了。
“很绝望吧,人生本就是如此,从我脱离家族的那天,我就没有未来了”平一郎狂笑着,同时拉动了铸刀炉上的铁环,整个铸刀室开始剧烈地晃动,屋顶也开始肉眼可见地崩塌。
这个铸刀室是他为平清泉准备的坟墓,从一开始,平清泉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中。
“临死前能拉上少主垫背,我也够本了”
平清泉猛地惊醒,他的神影并没有对其造成致命伤,凭借平一郎的影术,他应该能自行愈合才对,但是眼前他竟然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仍然只有半截身子和平一郎对话。
原来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平清泉已经顾不上肩上的剧痛,他用尽全身力气想将木刺拔出身体,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木刺始终不能挪动丝毫。求生的欲望逼出了他最后的潜能,他嘶吼着迸发出最后的力气,影魔·樱再度展开,疯狂的花刃飞速切割着木刺。
“少主,少主!”两名侍从也冲了进来,此时铸刀室已经塌了一半,掉落的石头几乎封住了通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拖一会儿,他们三个都要跟着平一郎一起埋葬。
两人对立而站,摆出拔刀术的架势,他们知道插在少主身上的不是普通的树枝,有着影术的加持,韧性和强度都非同寻常,在这个逐渐崩塌的铸刀室里,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炎龙!”“风缠!”两人纷纷释放影术,挥出自己的最强斩击,树根在三人合力下,终于应声而断。
两人奋力托起虚脱的平清泉,连滚带跑地向甬道外逃去。
意识模糊的平清泉看向地上只剩半截的平一郎,平一郎竟也正看向他,口中缓缓地说着:
“さよなら”在这最后的最后,他如释重负地笑了。
三人狼狈地逃到铺外,身上被碎石割出了不同程度的伤口,劫后重生的他们站在铁匠铺前,看着眼前逐渐崩落的小铺,恍如隔世。
这时,抑扬顿挫的歌声从甬道深处传出,歌者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孤独,仿佛被遗弃千年的孤魂在漫天的旷野里吟诵。
“沧波浮岛见渔船
谁住都城年复年”
昏迷的平清泉在朦胧中惊醒,这是《小仓百人一首》中的《参议篁》,平清泉还在襁褓时,就常听平一郎在他耳边唱。
或许在某个静谧的夜里,那个男人也会放下手中的刀,望着家的方向,喝着他最爱的清酒,陷入沉思吧。
“巨浪千寻君不解,
青天如海海如天。”
声入飞空,悲壮怆然,短短的歌声中,诉尽了那个男人没能说出口的孤独。
“别了,刀叔”平清泉转过脸,不再看向铁匠铺的方向,晶莹的水痕沿着他的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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