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的说,是程守的尸体。
在离开徐霁宁之后,往西南方向不到八百米的位置,熹微的晨光透过繁密的树叶细碎的洒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
徐霁宁顿住脚步,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大脑中不住蜂鸣,她的手指止不住颤抖。
当她回过神,自己已站在程守的尸身面前。
他还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势,背靠在树上,目眦欲裂,握住插在地里的长剑,能让人想象到他最后仍坚持站立,绝不倒下。
他不会倒下,因为又是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腹部,将他狠狠钉入树干中,剑柄之下,是一滩血迹。
徐霁宁抱着一丝微渺的侥幸去试探他的鼻息,是真的死了。
整夜整日的透支体力,又得知惊人的结果,在一瞬间,她双腿无法支撑,瘫软的倒在地上。
离程守只有三步之远的地方,是阮宜的尸体。她唇面发乌,黑雪流经七窍,清冷的面容只余可怖。
“怎么会这样?”徐霁宁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蹒跚的跪在阮宜身旁。
她是中毒死的,手中还握着一支小小的药瓶,药瓶浑身瓷白,没有半点瑕疵,这种白釉玉璧制作条件极为严苛,是宫中之物。
徐霁宁刚把药瓶从阮宜手中抠下来,背后传来脚踩在树叶上的莎莎声。
她扭头一看,李祈正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正优雅的用帕子擦手中的血渍。
“徐霁宁,果然是你。”李祈扔下帕子,缓步走来,蹲下,掐住徐霁宁的脖子。
他说:“敢帮宫妃和外人私通,徐霁宁,是李琅给的胆子吗?”
徐霁宁心道此刻万万不能牵扯李琅,努力憋出几个字:“我……我听不懂”
“听不懂?徐霁宁,装傻你是第一名,看在父皇面前,你还能装到几时?”
她徐霁宁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旦到皇上面前,全身而退是个问题。
李祈一把抓住她,不费吹灰之力,一路拖拽,徐霁宁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片是好的。
忽然,李祈痛得啊了声,抓徐霁宁的手顿时松开,鲜红的血汩汩往外冒。
徐霁宁的簪子上全是血,她的头发散落得厉鬼见了都摇头,失去禁锢的刹那,她抓准时机扭头就跑。
李祈气极,朝她追去,两人力气差距悬殊,眼看徐霁宁要再次落入他手中。
徐霁宁朝他身后大喊道:“夫君救我!”
李祈往后一看,哪里有李琅的身影,明显又被她摆了一道,拔腿继续追。
追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虎视眈眈的看向前方身长玉立的男人。
徐霁宁也看见了李琅,两相对比下,李琅的衣裳格外整齐,他骑在马背上,狭长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惊诧。
但他没有多问,呼吸间把徐霁宁拉上马背,驰骋而去。
这是徐霁宁第二次进淮王府,和上次同样的狼狈姿态。
伤口经过处理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下朝后回来的李琅沉着脸,问:“你怎么在霖国营地附近?”
徐霁宁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便抵着头,注视脚下光洁的地砖。
李琅的声音迎头砸下,“昨晚的混乱是不是你的手笔?”
徐霁宁小声道:“我哪有指挥兵马的本事……”
“呵。”李琅眉宇隐着怒意,“你的意思是,昨夜的混乱是你给程守出的主意咯?”
徐霁宁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徐霁宁,你胆子真大,你想帮阮宜和程守在一起,难道不计后果?”
徐霁宁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阮宜和程守的事情?”
“自然是查到了。”他对程守排兵布阵的能力和坐上将军之位的结果存疑,派人私下打听,别的没听到,八卦倒是听了一些。
原来受尽宠爱的淑妃娘娘是他的旧相好!
李琅说:“前几日我发现程守的住所附近总是出现些鬼鬼祟祟的人,抓起来盘问,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镇北王的人,要杀人灭口。”
李琅挑眉,“你知道的挺多。”
徐霁宁瓮声瓮气的说:“略知一二,还有猜的成分。”
不知李琅有没有相信,他沉默几秒,继续说:“昨夜忽然传来程守带兵救淑妃的消息,我率领人马赶过去时,他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你还算考虑得当,程守发兵的理由是宫妃和亲,辱我大齐。传到父皇耳朵里的理由也是如此。程守和阮宜算是以身殉国了。”
只要没有牵扯到自己,更没有牵扯到淮王就行。徐霁宁松了口气,又问:“鄂王那边又怎么解释?”
李琅不屑的哼了声,“我不知道鄂王杀程守的理由是什么,但他出现的时间地点太诡异,而且……”
他顿了顿了,饶有深意的看向徐霁宁,“李祈说他昨夜安然在王府休憩,并未出门。”
徐霁宁翻了个白眼,看来他的目的是干掉程守,至于别的什么,与他无关。
镇北王……也不是善茬。
徐霁宁捏着被角的手渐渐紧握,垂眸掩下愤恨的情绪,终于,她郑重的说:“王爷,是我意气用事给程守出主意发兵,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官府衙门干嘛?”李琅气定神闲的喝茶,玩味的打量她。
徐霁宁咬了咬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闭着眼睛说:“那王爷说怎么惩罚我,就怎么惩罚我,我绝不反抗!”
她清澈的眼眸满是坚毅,破损的外衫已脱去,乌发倾泻如瀑,愈发衬得肌肤如雪,若隐若现,李琅幽深的瞳孔沉沉的注视她,半晌,他扭头看向墙上挂的一副墨宝。
墨宝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让他乱飞的混蛋心绪静下来,
他良久不出声,屋内的氛围愈发诡异,徐霁宁偷偷看他,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关节发白,以为他强行按捺心头的怒火,不免有些害怕。
视线中李琅唰的起身,吓得徐霁宁心神一凛,然后在她的注视下摔门而去。
完了,真生气了。
她可是要抱李琅大腿的人,可不能得罪惨了人家,徐霁宁连忙捡起侍女送过来的完好衣物,三下五除二穿上,寻着李琅的方向追出去。
“王爷!”她绕到李琅面前,脸涨得通红,“你生气了?”
李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敢看她,硬声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徐霁宁追问,“你要是生气了,我向你赔礼道歉,只要你原谅我。”
毕竟昨晚的确差点牵连到他,帮阮宜逃跑的事也没有跟他商量。
其实李琅也没有非常生气,这事徐霁宁安排得比较得当,她给程守发兵的理由是宫妃和亲有辱大齐,还让程守留了一封血书在居所。m.chuanyue1.com
血书的内容也是壮士之志,字字泣血。
加上他得营地战斗的消息后感觉心神不宁,即刻出发,在朝堂上也第一时间顺着徐霁宁的思路走,先发制人堵住了李祈的嘴。
要不然凭李祈那张嘴,非要把程守和阮宜私奔的名头跟自己扯上。穿书吧
“你真想赔礼道歉?”李琅问。
徐霁宁点头:“嗯嗯!”
李琅说:“明日月上柳梢头,我在西市等你。”
徐霁宁一头雾水,问:“去西市干嘛?”
李琅自然不会承认就是单纯的想跟她独处,于是抿唇不语。
“好啦好啦!不愿意说就算了。”徐霁宁嘀咕,“反正只要他不生气就好。”
回想带阮宜出逃的种种,徐霁宁不免唏嘘,好不容易看见和爱人厮守的希望,却还是被李祈追上去。
程守身死,她也绝不独活。
可是程守……徐霁宁心情复杂,师兄好心帮他,他却推波助澜,帮别人害死师兄。
呵,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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