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时他们的重点，不是在纸张上。
好纸他们回去慢慢享用。
而且他们也问过严松，日后还是会来卖纸的，就算他不来，永宁城中，也会有其他商贾过来做这个生意的。
他们的重点，是在那个八卦上。
“你们说，那消息是不是真的？”一名读书人喝了口茶水，皱着眉头吐出了一句话，“总觉得太荒谬了。”
张公给孙公聘书。
这…
真的没法想象。
两个大男人，还是立场截然不同的两个大男人。
“应当是假的，这些商贾为了卖出去东西，编谎话的本事可是极其了得的。”一名读书人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们忘了我那事了？”
他是真真切切被商贾骗过的。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的他，还是一个未成婚的单纯小男孩。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名商贾，卖的是朱红色的果子，对他说这是山上采来的朱果，是一种神仙才能吃到的仙果。
很蹩脚的谎言。
但他信了。
用了整整半匹绢布换了那一小篮子朱色的果子，然后…等自己拿着果子欢天喜地的回家，被人告知，这其实是山里红。
这一篮子的山里红，都用不到一斗粮食。
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但…从那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那个商贾了。
“若是贱物贵卖，编造谎言还情有可原。”一个人摇了摇头，发出不同的见解，“可现在他是贵物贱卖。”
“没必要编这种不伦不类的谎言。”
“离谱又怎么了，若半年前同你说，大楚将会是女帝继位，你会信吗？”
“可这么荒谬的事不还是发生了。”
这纸的质量摆在那，即便不用这种谎言，买来使用的人依旧不会有半点减少。
而且…
价格不贵，甚至平民到他们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这么好的纸，一刀只要一石，甚至…在大楚，这种纸的价格还要更便宜。
编出这种谎言的理由是什么？
他反倒是觉得，这话可能就是真的。
他们热情地讨论了起来，不乏一些肢体上的交流，茶博士也很贴心，就侯在他们身旁，等着续茶水、或是换杯子。
其他桌子上的人，也渐渐参与进来。
即便没听说过这个传言，这些人的动静，也让他们知道了这个传言。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忽然开口，插了句话：“我方从大楚来的，那商人嘴里的消息不是假的。”
讨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们看向那人。
皮肤黝黑、表面粗糙，看起来憨厚，虽然长袍纶巾，是读书人的打扮，但看不出有多少读书人的气质。
被这么多人注视，他稍稍紧张了一下，不过还是装作读书人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某四处游学。”Μ.chuanyue1.℃ōＭ
“方从大楚归来，于永宁城中，听了几堂方大学者的讲课。”
方大学者，指的是大楚国内一位极其有名望的学者，姓方，是奉常下秘书监，简单来说，就是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职位。
没什么实权，但得是饱读诗书之辈。
这位方大儒曾也是大周的秘书监。
和孙仲礼关系不和，当初孙仲礼篡位后，他还筹划过刺杀孙仲礼，甚至第一步都成功了——找一把刀子过来。
然后…
事情就败露了。
但孙仲礼没杀这位学者，毕竟…他骂自己是乱臣贼子也不算有错，而且这位学者是只会读书，不会带兵打仗的那种人。
孙仲礼只是借口给他一次公平的机会，两个人格斗，若是方学者能杀了孙仲礼，谁也不会找他麻烦，然后趁着这次机会，狠狠揍了方学者一顿。
又许以他秘书监的职位。
同他说，自己会让他看到，他究竟有没有资格，去做这个皇帝。
再后来。
北梁的每日朝会，这位方学者痛骂孙仲礼两刻钟，已经是个保留节目，直到…先帝创业立国大楚，这位学者立马卷起自己的家当，投奔了楚国。
在读书人眼中，无论是不是士族。
这位“宁死不屈”、“颇有气节”的大学者，都是地位崇高的存在。
方大学者的学生。
他们看向这个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恭敬起来。
“大楚的那位苏郎君，为张公作聘书予孙公的消息，的确为真。”他继续说了下去，“至于理由…”
“不是你们想的那么荒谬。”
“只是孙公不忠不义，张公想要以身为则，感化孙公，故而提出了这么一封聘书。”www.chuanyue1.com
就是…
羞辱呗？
围绕着孙公是否“不忠不义”这群人又吵了起来。
有人觉得孙仲礼就是不忠不义——虽然是在酉阳城内、天子脚下，但读书人嘛，若是没点气节，是最会被人看不起的。
气节怎么体现？
谁越尊贵、越是骂谁、骂得越狠。
这就是不少读书人所理解的气节。
有人觉得孙仲礼怎么不忠不义了？忠义又不是对臣子单方面的要求，对大周也是同样有要求的。
可大周…
民不聊生、灾祸横行。
是大周不忠不义在先，孙仲礼为大周鞠躬尽瘁，发现大周没救之后，掀杆而起，这才是忠义的表现。
吵着吵着、渐渐就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渐渐就打了起来。
而挑起这事端的，那个所谓的方大学者的学生，一脸风轻云淡，品着茶，还同围在他旁边，询问方大学者、请教学问的人聊了起来。
他…
当然不是真的读书人，而是严松的手下，勉强识几个字，至于嘴里的话，除了有关信的那部分，其他的都是谎言。
但这些读书人的询问，也不会让他觉得慌张。
为了让谎言看起来完美一些，里里外外都做好了设定。
方大学者的事，他有背下来过，这些人询问，他都能回答得出来。
至于请教学问…
那就更没问题了。
他不说话，只是眯眼一笑，把自家郎君出的那道算题拿出来，言称在方学者门下时，一直都在研究这道题目。
这里借花献佛，考考诸位。
读书人们就不追问下去，而是皱着眉头，开始思考起这道题目来。
有些有疑心，觉得他在说谎的人，现在也一点疑心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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