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的李先生,终于在困顿中缓缓入睡,睡梦中前世今生,两段记忆开始彻底融合交汇,无数细节,无数感悟都从精神深处迸发开来,形之于外,则使得李牧身子微微颤抖,巨大的鼾声从口鼻发出,响彻整个山神庙。
而同样忙碌了一天的安阳子,却还无法入睡。
此时他正苦逼的岔开双腿,坐在庙内火堆旁,缓缓清理人皮炼魂灯笼穂。
李牧的鼾声响起之后,震的他心神不安,六神无主,好半天都未能静下心来。
“李先生这鼾声大有古怪!”
他将手中的灯笼穂轻轻放下,来到李牧身旁,凝神看去。
只见李牧的身躯在鼾声中不住颤动,没呼出一口气,身子都微微缩小了几分,待到吸一口气时,身子便又涨大了几分,满头长发犹如蛇虫一般,在鼾声中胡乱飞舞,犹如活物。
“这到底是什么炼体神功?竟然连眉梢发丝这些地方都修炼到了!”
安阳子看的心头怦怦直跳:“纯阳火,锻体神功,这一看就是我道门护法神通,也不知他到底是哪一门的前辈!”
天下儒道佛魔四大宗门,内中高手众多,但每个宗门的修行功法都有其特点,只要运转心法,修士一般就能看出属于那个宗门。
比如儒门心法浩然广大,刚直不屈,道门功法最重躯体,精神与肉身相合,佛门功法厚重缥缈,最重精神,而魔门则千变万化,难溯本源。
安阳子身为道门弟子,对于道门功法自然而然的有几分感应,眼见着李牧身怀纯阳火力,呼吸之间,道韵自生,便知道这定然是道门的无上锻体功法,至于到底是哪一家的功法,倒不是他能判断出来的了。
“听他语气,似乎是要与同乡一起去梧州府赶考,当真是奇哉怪也!他一个堂堂的大修士,竟然还要求取人间富贵功名,着实出人意料。”
安阳子对李牧的身份一时间猜测不透,心中大感好奇:“不过只有非常之人,才能做非常之事,他是大修士,做出什么事情来,已非我所能测度,或许其中另有深意也未可知。”
他看了李牧几眼,生恐惊醒李牧,当下不敢再看,重新坐回原地,慢慢梳理人皮炼魂灯的灯笼穂。
这灯笼穂在李牧看来,与寻常灯笼穂并无甚区别,拿在手中没什么感觉。
但对安阳子来说,却是阴邪非常,每一根丝线都代表了一个扭曲痛苦的阴魂残魄,每一根线上都封印着一道可怜的灵魂。
炼魂崖的人皮炼魂灯,在修行界大大的有名,这灯笼对着人只是轻轻一转,便能将人的三魂七魄吸入灯笼之内,被灯笼内的人油蜡烛一番照耀,登时就忘记了前尘往事,不知自己是谁,然后就顺着千魂引,进入灯笼穂内,成为引魂阵的一部分,为人皮炼魂灯增加威力。
“无上道尊在上!”
安阳子取出几张黄符,贴在了人皮灯笼上,将灯笼底朝上,取出长剑,以剑尖挑起灯笼穂的根根丝线,一一分辨其中的灵魂气息。ωWW.chuanyue1.coΜ
接连挑出上百根之后,安阳子方才在一根丝线上感应到了属于阿东的气息,当下小心翼翼的将丝线抽出,用黄符裹住,捻成细细的小卷儿,如同灯芯一般。
他将黄纸细卷儿轻轻送到阿东鼻端,顺着鼻孔探入其内,随后微微摇晃了一下,这纸捻儿“噗”的一声化为一蓬细火,细火又化为一股轻烟,直入阿东体内。
“阿嚏!”
阿东身子一震,猛然打了一个喷嚏,睁开了眼睛,叫道:“苦啊!”
安阳子拿出一张黄符贴在了阿东额头:“徒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阿东翻身坐起,看向安阳子,眼神一阵迷惘:“师……师父?”
他两只手掌在身上上下摩挲,身子微微发抖:“我头呢?我身子呢?我胳膊腿呢?”
他脸色苍白,似乎经受了极大惊吓:“师父,我刚才做了个梦,在梦里被人放在烈火上焚烧,又斩了脑袋和四肢,被浸泡在寒冰之内,遭受刀砍斧剁,最后又被放在了油锅烹炸,拧成麻花,抽取元气,被日夜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安阳子眼中流露出怜悯之色:“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见阿东脑子还有点不太清醒,知道他这是灵魂被折磨的太厉害,魂魄不全,心神受损所致,须得静养一段时间,喝药调服,才能慢慢恢复,急切间,难以医好。
当下叹了口气:“好啦,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阿东迷迷糊糊点头:“哦。”
他应了几声,身子重新躺下,片刻之后,酣然入睡。
安阳子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又来到阿青身边,查看了阿青的气息,发现没有异常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看看天色尚早,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安阳子继续搬运庙内弟子的尸体,将这些尸体全都搬到厢房之后,老道人双目含泪,站在厢房门口,看着房间内一堆尸体,心中大恸。穿书吧
“可怜我金山派一门弟子,竟然有半数命丧于此!”
他在门口呜呜咽咽哭了几声,诵经念咒,画了几道符,消去了尸气怨气,这才缓缓返回庙内,盘膝打坐,搬运气血,恢复修为。
一夜无话。
在太阳升出地面的同一时间,李牧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破败山神庙的人字形屋顶,其上蛛网交织,遍布灰尘,庙外鸟鸣啾啾,风动树摇。
旁边的火堆兄熊熊燃烧,安阳子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铁锅,此时锅内水开,有米香味从中传出。
李牧从地上爬起,对安阳子点了点头:“道长这是做早餐么?”
安阳子微微躬身行礼:“先生醒啦?小道煮了些白粥,先生若是不弃,我给你们盛上几碗。”
李牧笑道:“你这一锅粥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你们几人吃还行,我就算了。”
他穿扎好衣服,持枪负鞭,向庙外走去:“我去捉几只野味来。”
安阳子愕然道:“先生,一大早就要吃肉么?”
李牧奇道:“一大早不能吃肉么?”
安阳子急忙笑道:“先生吃肉,自然可以,是小道少见多怪了!”
李牧哈哈一笑,迈步走出庙门,耳朵动了动,向小山一侧走去。
他这具身体,饭量极大,无肉不欢,从早到晚,都要吃肉才行,一顿饭怎么也得吃五六斤肉,五六斤米,才能吃饱,便是早上也得吃肉才行。
他幼年时候,家境败落,爷娘老子死的早,金戈县令欺他年少,克扣俸禄米粮,上门讹诈,说要收回他的云骑尉的爵位,被他当场撕成两片,随后打入县衙,诛杀县令余党三十多人,由此名动朝野。
后来梧州巡抚杜庆英前来处置此事,他不敢对李牧动武,更不敢饿着李牧,而是对李牧道:“云骑尉的俸禄,也只是勉强够你吃喝而已,想要吃的好,想吃肉,还得修习圣人文章,科举做官,日后才能拿更多的俸禄和米粮,才不至于有人欺负。”
这句话李牧入了心,因此发奋图强,苦读文章,习练书画,想要科考中举,光耀门楣,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不被人欺负。
其实现在想来,那时的梧州巡抚杜庆英估计是担心李牧长大后走上邪路,因此才循循善诱,让李牧苦读诗书,知书达理,明了是非,不至于日后成为一个胡乱杀人的混人。
从那以后,地方上再也没有谁敢断了李牧的钱粮,李牧也确实发奋读书,少与人争斗,平日里纵有活动,也只是去山野猎杀虎豹财狼,用来添加肉食,而鲜少与人动武。
“我被那杜庆英骗得好惨!”
李牧此时想到昔日情景,对巡抚杜庆英十分不爽:“竟然诱惑我读书,而不是去武科场考取功名!”
以他这具身体的条件,若是参军报国,怕是早就成就了一番事业功名,也不至于在这科举中蹉跎岁月,空耗年华,至今二十八岁,尚无妻儿。
此皆拜杜庆英所赐也!
“那杜庆英若是还未死,日后被我得见,须得好好问上一问,他到底为何诳我!”
李牧回想前尘历历,只觉得其中有颇多不合理处,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倒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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