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黑云压城城欲摧，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味让人几乎窒息。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
“杀!”
炮声一响，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几晃，轰鸣声贴地传来，掀起一阵烟尘，忽听喊杀声四起，整个旷野间充满了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哭喊惨嚎声，四野肃杀，血染大地，尸横遍野。
利箭齐下，城门大开，血流成河。
他们踏过敌人的尸体，跨过同袍的鲜血，乌鸦带着悲剧啼笑，落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啄食未腐烂的血肉。
城池上的主帅轻蔑一笑，越出城墙，几股黑红色的球围绕周身，将他浮于半空，只见他用力一挥，数股黑暗的能量铺天盖地，地面上冲锋陷阵的兵将尽数被他化为铜铁兵俑，没有意识，力大无穷，瞬间把敌方绞杀殆尽。
敌军被团团围住，如同脚下的蝼蚁，无处可逃，将军使劲劈开面前的兵俑，那些东西固若金汤，倾尽全力也只能轻微划出一道口子。
“将军，我久经沙场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我们快撤吧!”
那将军摇了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不行，城池未攻倒，王位没夺下，如何能撤？”
“可敌众我寡，这还怎么打？”话音刚落，说话的部下突然被身后的钢枪刺中，倒地而亡。
“程部!”将军嘶声裂肺的喊着，眼底翻涌的怒火只能让他的仇恨加剧，毫无作用。
“哈哈哈哈!”
一个癫狂挑衅的笑声从后面传来，铜兵阵列两行，让出一条道路，主帅把弄着扳指，缓缓走了过来，眼里满是病态和暴戾。
将军双臂被人钳制在身后，动弹不得，他怒视着来人，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王兄，我真没想到，你居然练妖法，染上邪门歪道!”
“从小就高高在上的你，挫败的感觉如何？只要能赢你，我可以不择手段，从小到大父皇都只爱你护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受一点伤，他就会怪我没保护好你，你开口想要的东西，我多么在意都会被夺走。”悲与怒交加，他的脸随着面部肌肉一抽一抽的，随后仰天大笑。
主帅捏着他的下巴，尽是嘲讽，“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有了，父皇要是看见你这副窝囊的样子，在九泉之下该有多痛心疾首，哈哈哈哈……”
“杀了我!”
将军吼叫着，眼角噙着泪水，脖子上的经脉抖抖地立起来，脸涨得通红。
“哭什么，从小你遇到点事就哭，所有人都得哄着你……”他擦去了那人的泪痕，带着意犹未尽的兴奋，“哪有那么容易让你死，我要一点点折磨你，眼泪留着你生不如死的时候哭吧!带走。”
江月镜。
寒冷的夜风呼啸而过，一袭黑色袍服被风刮的猎猎作响，人却依旧岿然不动，他单手负立在身后，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暗淡，屹立在屋檐之上，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尘世间。
“君朝，很晚了，还不睡觉吗？”楚远川抬头望向屋顶，月光洒在他的脸庞。
付君朝闻言纵身一跃，稳落在地，上前拉好那人被风吹开的衣襟，“外面冷，回屋吧。”
屋里烛火明亮，映出付君朝深海似的眸色，深邃幽冷，只是那人沐浴在烛光下，给他披上了一层久违的温暖，冰冷的躯体第一次有了知觉，原来他也会怕冷。
窗外突然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夹杂着阵阵凉意，残雪覆在落叶上，万籁俱静，⼩⽚⼩⽚的雪花从夜空中旋转着飘下来，像芦花，像蒲公英，像⽩⾊的⽻⽑。
茶案前，楚远川盘腿而坐，拈叶煮茶，袅袅雾气，花底杯盘花影照。
梦里飞花思不休，西窗听雨遣轻愁，苦雪煮茶温禅心，静水流深蕴从容。
墨色染夜，付君朝突然怔住，那人清水煮茶，莞尔一笑，美如画，深深凝望着，只那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孤灯灭一盏，他候等故人好多年，温酒煮茶花余颜，秋霜渐，故人就这样过好多年。
“怎么不进来了？”楚远川微微侧过头，余光中瞧见了那窗外，嘴角浅笑，“下雪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付君朝坐下，面前的热茶氤氲着香气，一口喝下，原来沁人心脾的不是茶，是那人。
“君朝，不说知己，我们也算那么多次并肩作战的朋友了吧？”楚远川蓦然开口，眼神中带着试探，让他始料未及。
付君朝瞳孔微微阴沉黯淡下去，有些失落，又何止是朋友？
“阿九想知道什么？”
“封幽山中的封印，是什么？”楚远川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柔和，不让人窘迫，脸上还是藏不住一丝紧张，他冥冥中感觉到封幽山跟梦里的场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
楚远川等着他的答案。
男人薄唇微抿，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黑暗中，那双深如寒夜的黑眸，一片仓皇凌乱，忽然他抬起头，压制着心中的戾气，双眼泛着血色，该来的总会来，他再怎么刻意去避而远之，也抵不过那人一句话。
楚远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是那眼前人双目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为难他了吗？
付君朝嗓音深沉此刻又多了些低哑，故作轻松，缓缓开口，“是聻，六道轮回没有形成时，女娲虽造了人，大地有了生机，但世间万物死后变为鬼魂，却无归所，终日游荡在这大荒之中，成了孤魂野鬼，受这天地之阳侵蚀，维持不了鬼态，慢慢化为了聻，统称幽冥。”
“后土以身化为六道轮回，地府自此铸成，死去的生灵有了归处，可聻不是鬼魂，无法入地狱轮回，飘荡在阴阳之界，戾气越来越深重，在这天地间横行肆虐，吞噬万物，后来有人用阴阳两剑镇住它们，可好景不长，聻的怨气日益增加，突破了阴阳剑，大地尸横遍野，诸神只好用十方神器封住幽冥，将聻镇压在封幽山之下，那山连接两界，阴阳相生相克，相绕相困，自此天地太平。”
“聻虽被封住了，十方神器却不知所踪，流散世间，我奉命守封幽山一万年之久，本五千年加固一次的封印，近些年却频繁松动，上古神器之一的神农鼎突然现世，或许预示着那座山快镇压不住幽冥了。”
付君朝讲到那封幽冥的时候，有一瞬间心如刀绞，窒息到最后也只好把话讲完。他偷偷看了楚远川几眼，惧怕那人想起什么，事实却没有，那人淡然自若，一如往常，平静到让人有种错觉，他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男人如释重负，没想起来最好，这世间付君朝什么都不怕，唯恐那人受苦，那年他抓不住，如今便不会放手了。他特意没有告知封印的阵眼，那块封冥石，只因楚远川恍惚中说过的两个字。
那一番话，听着跟楚远川一点关系都没有，在看不见的阴影处，他眼角泛着薄薄的红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苦涩，深处似乎禁锢着某种东西，让他欲罢不能，困惑不已。
“所以你要寻齐十方神器，加强封印。”楚远川一只手倚着窗口，望向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漫天大雪，避开了付君朝贯穿人心的眼神。
“嗯。”那茶已经完全冰凉了，付君朝只觉得唇边干涩，又喝多了几杯。
阴阳两剑，会是曼珠沙华吗？算了，有些问题想不到应有的答案，更何况那只是油然而生的感觉，楚远川微微闭上眼帘，垂下的睫毛柔情似水，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
“阿九？”黑暗中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无人回应，楚远川睡着了。
付君朝蹲在他面前，望着那张洁白的脸庞，那人还是与从前一样，连坐着熟睡的样子，也从未变过。
他抬起手，却停在了半空，那是他的神明，连抚摸一下侧脸都犹豫不决，最后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拿开楚远川额前的发丝，柔软的黑发躺在他的手掌中，浅浅轻吻。
他环手将楚远川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楚远川缓缓睁开了双眼，摩挲着那缕头发，突然间有个羞惭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了他，君朝刚刚，在干什么？
翌日，雪停了，留了一地醒目的白。
付君朝的房门紧闭，果然，他昨晚就离开了，楚远川微微蹙了下眉，他又不告而别。
风雪过后的天，有些冰冷，楚远川裹紧了衣袍，刚出月无尘，小白在后面追了上来。
“主人，你要去哪？等等我。”
“小白？”在这寒冷的季节，说话间都不断冒出白气，“天太冷了，怎么不好好待着。”
楚远川唤出通灵蝶，灵蝶扑朔着翅膀往东边飞去，御剑而上，“我让灵蝶寻着君朝的气息了，我们跟上。”
“我才不要在里面待着，待会主人的师兄要让我这个小身板去扫地了。”小白哈了哈手掌，抓紧了他的肩膀，“冰块脸丢了吗？”
“君朝怎么会丢，抓紧了啊。”楚远川双指念咒，曼珠直上云霄。
猛烈的风从耳边刮过，剑在脚下提升了速度，小白被迎面而来的风拍打着脸，尽数被灌进了肚子，雪白的脸庞顿时通红起来。
“啊呼啊呼……主人慢点飞，要晕了……”它现在只觉得眼冒金星，昏天黑地。
“快到了，通灵蝶往下面飞去了。”楚远川改变了剑的方向，朝地面直下，一人一灵在城门外停下，小白吐着舌，七歪八扭，“小白……不行了……”
“我给你揉揉头。”楚远川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毛茸茸的脑袋，许久它才缓过劲。
他转头往上看去，城门上的石匾刻着醒目的三个大字:“轩辕城”
通灵蝶在石门外消失，看来付君朝在里面了，“小白，我们进去。”
城内百业凋敝，冷冷清清，百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席地而坐。
“主人，轩辕氏不是黄帝的后代吗？还是个大国，这里的百姓瞅着怎么过那么惨？”小白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在他耳边悄悄嘀咕。
“嗯，当今君王统治腐败，百姓自然落魄，天下兴亡，仅在帝王一念之间。”
一路上哀声连连，啼饥号寒，楚远川只能让自己不去听这些声音，越过那重重身影，只为寻一人。
“快!给我追!不要让他跑了!”
一队士兵慌慌张张地追着一个青年，那青年身手倒也轻盈，跃过层层障碍，推倒一堆箩筐挡住追兵，还没跑多远，前面又来一队。
领头那个嚣张跋扈，拍打着绳索，“跑啊，你还要跑哪里去？继续回牢里当你的阶下囚。”
百姓们被吓得落荒而逃，楚远川不知何时拐进了巷子，隔着石壁刚好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主人!你看墙上这张纸，上面画的人好像刚刚被人追的小伙子。”小白扯了扯楚远川衣角，惊讶地瞪着豆大的双眼上面赫然是张通缉令。
楚远川看着那张通缉令思索片刻，轩辕国二皇子姬允？
士兵越打越多，青年被团团围住，“小白，在这等我，我去救他。”蓦然他开口，刚跨步出去，被身后的人一手拦住。
“多事之秋，别出去。”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楚远川惊异地转过头，是付君朝!
“啊!”小白被吓了一跳，“冰块脸，吓我一跳，我们正在找你呢，怎么神出鬼没的。”
付君朝一身黑衣斗篷遮头，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疾风瞬影过去，将那青年神不知鬼不觉带离人群。
人凭空消失，不见其影，士兵全都被愣在了原地，用力拍了下脸，“人呢？不见了？怎么可能，刚刚还在我面前!”“快给我去追!人没抓回来，圣上要怪罪了!”
青年瞬间被带到了石壁后，半天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慌，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头发虽零散，灰尘布满脸，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与常人不同的独有气质。
“你……怎么来了？”付君朝摘下衣帽，把斗篷脱了下来，披在了楚远川身上，那人的脸有些冰凉，显然是被冻的。
楚远川没有拒绝，也不算接受，微微侧过头，不去看他，轻抿着薄红的唇，带着几分无奈和责怪，“其实你不必下药的，对我没用，想走可以直接告诉我。”
“完了，冰块脸，你把主人惹生气了，赶紧哄哄，不然他不要你了，只要我一个，嘻嘻。”小白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嬉笑。
付君朝没听见它的话，只当耳旁风，他轻轻拉起楚远川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更加冰冷僵硬，慌忙放开，别在身后。【穿】
【书】
【吧】
“抱歉，阿九，我想着办完事一天就回去的，没有不告而别，你……别生气。”男人脊背绷紧，手指紧紧握着，看向楚远川时，眼里全然没了冷漠，只有无尽的温柔和歉意，“我不想你卷入这些随时有凶险的麻烦中。”
他低头认错的样子，实属少见，楚远川突然有些心疼，不忍心看，那人总是桀骜不驯，漠然置之，只是对着自己，没了凶戾。
“好了，我本来就没生气，只是不愿看你一个人，想跟你一起罢了，无惧危险。”不知何处，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他淡然一笑，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仿佛是家常便饭而已。ωＷＷ.chuanyue1.coΜ
“以后不要一个人了，这是最后一次。”楚远川抬起头，眼神坚定。
“好，我答应阿九。”
“你来这里，是找神器吧？找到了吗？”楚远川说到神器两个字，特意压低了声音，只容二人听见。
“找到了。”付君朝微微蹙了下眉。
“何处？”
“皇宫。”
听到“皇宫”两个字，旁边的青年一惊，“那个……二位说完了吗？”他尴尬的笑了笑，有点不知所措，随后拱手作揖，“哦!多谢二位公子搭救，在下姬允，二位是？看着不像是本地人。”
两人简单报了名姓，“我们从悠山来的，你是轩辕国二皇子？”楚远川多看了姬允几眼，衣着打扮实在朴素，不像是皇子。
“楚公子说的不错。”姬允眼神躲闪，有些不安，二皇子这个称呼，对他而言，像是不愿提及的往事，和无法逃脱的枷锁。
“既是皇子，为何会被追？”
付君朝一语问在了他的心坎上，姬允只能万分惭愧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对于他们来说，我是轩辕国战败的逃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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