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魏长风转过了身，脸上尽是着急和不敢相信。
“嗯。”付君朝跨过一具具白骨，走到了十字碑下，上面被束缚的亡灵，惨白，哭泣的鬼魂无处可逃，灵魂僵硬。
他手持噬灵鞭，刚才的蓝白气流已经不知何时变为了通体黑烟，带着黑气的鞭子夹杂着寒风，尽数撕裂了附着在上面的黑符，然后劈开了上面的铁链，溅起血池中的一抹红。
半空中一道通往阴界的大门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强大的气流涌动在周围，所有被十字碑困住的魂魄陆续被吸了进去。
“魏少主，喊你未婚妻的名字。”付君朝跟他说着，上方那场景如同百鬼夜行。
魏长风立刻应声往前走近，大门里的阴风吹的他衣袖发梢不住的飘动，只能勉强站住阵脚，“苏苏!苏苏!我是长风!你在哪里？”
突然一个鬼魂停了下来，听到后面熟悉的喊声，她缓缓转过木讷的头，苍白的脸庞上是恐惧和悲伤，所有亡魂拥挤着她往门里飘去，只有她没再往前了，那便是崔苏苏。
付君朝伸长鞭子，缠绕着那崔苏苏的鬼魂，将她拉了过来，阴界之门关闭了。
“苏……苏苏。”魏长风强忍着痛苦和眼泪，可难过到极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他跑过去想抱住崔苏苏，可却扑了个空，她已经变成鬼了，再也拥抱不了她了。
“长风，不要哭……”崔苏苏头靠着魏长风，只能隔着空气，抚摸着他的脸庞，和已经风干的泪痕。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连保护自己爱人的能力都没有……”魏长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拳用力砸着自己的头。楚远川跟洛夜辰过去拦住了他，把他扶了起来。
“长风，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不要打自己……”崔苏苏的手穿过了他的额头，她多想再摸一次他的头发，她伤心欲绝，可鬼是流不出眼泪的。
“苏苏，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魏长风愤怒的喊道，咬牙切齿，全然没了初次见面时的谦谦有礼。
“是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被人拿来祭祀什么了？”凌淮洲忍不住问道。
崔苏苏转过了身，面对着眼前的红棺白骨，和那矗立在正中间的十字碑，脸上流淌着无可奈何以及忧伤。“她们都是我的族人，包括我，都被献祭给蛇仙了。”
“蛇仙？”洛夜辰说道。
“嗯，这件事还要从我们久远的祖先说起……”
我们黎虵族以前是世代靠捕蛇为生的，族人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那里蛇虫繁多，祖先会蛇语，利用这个，轻而易举就能把蛇诱入陷阱。因此每天都会杀死上百条毒蛇，然后差人再卖掉，他们无蛇不欢，以蛇泡酒，以肉为食。
那些林子的蛇已经快被赶尽杀绝了，祖先只好深入更隐秘的树林里。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处遮天蔽日的石洞，里面赫然是一只刚产完蛇卵的三丈巨蟒，对于已经几天没有捉到蛇的族人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
他们操纵着蛇语，那巨蟒产完子疑心很重，本能的保卫领地却成了致命一击，祖先把它引到精心设计的铁网里，合伙杀死了它。
果然，巨蟒身价昂贵，连那几颗蛇蛋，也价格不菲。那一夜，他们普天同庆，吃着剩下的蛇肉，翻新了村落。
也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吧，族人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和报应。每到蛇蜕皮的季节，也就是春秋之末，他们全身长出了黑色的蛇鳞，长鳞的时候会身痒难耐，严重到挠出了皮肉和鲜血，晚秋他们开始蜕皮，蛇蜕皮，人却是皮肤整片整片的脱落，这个过程疼痛万分，熬过去的人是幸运的，熬不过去的被折磨致死。
族长说这是滥杀蛇从而触犯到了蛇仙，他们找遍了所有补救的方法，族里的大祭司后来在一本古谱中寻到了献祭之法。
那便是建地宫，造祭台，献亡魂。
他们在地下修了一个很大的宫殿，然后弄了个尸婆守着入口。祭司说每年都要向蛇仙供奉一个少女心脏，然后将她们的躯体种上血太岁，放入红棺中，亡灵禁锢在十字碑上，奉上一百年，以此来忏悔罪过。直到百个红棺，百个魂魄，百年后蛇仙吸食了她们，族人的诅咒便可以消失，变回常人。
这无疑是个噩耗，从那之后，族长每年都会带走一个族里的妙龄少女，挖走心脏，按照大祭司的古法，将她们困于地宫中。
那些被带走女儿的亲人无能为力，只能每天以泪洗面。族人们不再捕蛇了，搬到了山脚下，慢慢做起了替死人办丧的生意，春秋恶疾发作的时候便会关门闭户。
族里的元老又在地宫里修筑了一座九头蛇的神像，祭祀告诉族长，这是上古神兽，法力无边，会保佑他们顺利完成百年祭司，那个地方平常是禁地，只有每到供奉少女的时候，他们就会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上香火，放贡品，然后又有人见血。
最开始族人是不信的，直到第二年供奉的两个心脏不翼而飞，他们开始深信不疑，族长甚至变的疯狂，认为族人们终于可以得救了，鼓励所有人交出少女，献祭蛇仙是光宗耀祖，十分荣幸的事情。
可是不到五年，这个族的族长就会在做法的时候死去，然后又把重任交到下一任族长，这似乎是百魂祭祀的惩罚。祭司认为这是对蛇仙的大不敬，便把他们埋葬在槐树林里，以示惩戒。
“红血为封，阴链为引，十字为契，吾愿献百魂百躯百心，慰祭之上。望大慈大悲的蛇仙，消我族恶诅，护我族安恙。”族人们双膝跪地，闭目祈祷，大祭司在祭台的十字碑旁虔诚的念着。
年少的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跪在地上，那些族人，有的在笑，有的在哭。人与人的悲伤似乎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奇怪。
看着那些一一被剖了心脏，放入棺材的少女，我感到恐惧，害怕，我救不了她们。
春秋，我的诅咒又发作了，所有人都是，我强忍着痛苦，或许是我太想活着了，因此撑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的两年里，我的父亲接任了这个族的族长，他们说还有最后一年，献祭完成，蛇仙的诅咒就彻底消失了。
那天夜里，我在门外偷听到祭司跟父亲的谈话。
“族长，族里已经找不到适合献祭的少女了，最后一年了，献祭不能失败，这也是逼不得已，我看您女儿就非常合适。”
我祈求着父亲拒绝，他不会把我交给那些人的，他不会看我死去的，我可是他的骨肉。
可是事实很残酷，父亲不仅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且一口答应了祭司。我不愿相信，这会是那个从小到大爱我疼我的男人做出的态度。
我连夜逃离了那个地方，离开了族人，他们派人来抓我回去，我只能没日没夜的东躲西藏，后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一个名为清风剑阁的大门口。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终于醒了过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魏长风，他跟族人完全不一样，长风对我温柔体贴，照顾我这个外来之人，他的父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一眼误终身，我爱上了他，这不是少女的情窦初开，而是长长久久。
慢慢的，他也喜欢上了我，从未问我的身世来处。长风让他父亲给我们定了亲，我欣然答应，那大半年里，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
后来，我的族人还是找到了我，只是碍于清风剑阁的本事，不敢擅闯。他们托人送了一封书信于我，信上说我的父亲快不行了，想临终前见我最后一面，我很担心，不论他当初是如何答应那些人的，他自始至终都是我的父亲。我告诉魏长风回家里探亲，几天便回来，按照信中所指引的地点，我去到了那里。
果然，那里有几个族人在等我，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愤怒，脸上却洋溢着笑。我有些害怕，“父亲他怎么样了？快带我去看看他。”
“好，崔小姐，跟我们走。”
他们把我带回了那个充满噩梦的地宫里，那些人骗了我!我看见我的父亲走了出来，他没有死，活生生的一个人，我该难过还是开心……
“对不起了，苏苏，为了族人，这是使命，必须把你献祭给蛇仙。”我拼命地摇着头，哽咽的说不出话，那些人按着我。父亲拿着一把刀，然后刺入了我的胸口，我最后看见我的心脏被他挖了出来，那些人露出可怖的笑容，只有父亲，他面无表情，沉默着，他会感到难过吗？
我死了，永远也不知道了。
红棺为蛇身，石碑为蛇首，献祭之魂永不往生。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什么父亲，为了破献祭杀死自己女儿。”洛夜辰替崔苏苏打抱不平。
“杀死了那么多人，这献祭当真有用吗？”楚远川低沉着声音，这人世间总是有太多悲剧。
“够狠。”凌淮洲突然觉得这比自己更极端。
“苏苏……”魏长风的声音很是沙哑。
“崔苏苏，石碑封印已破，不会再禁锢你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付君朝说完手一挥，召出了一个通往地府的小门。
“喂!姓付的，他们才重逢没多久，你就要让崔苏苏去地狱了吗？”洛夜辰有点生气。
“她现在是个鬼魂了，不能在阳间太久，否则会魂飞魄散，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付君朝淡淡的说着，心里突然觉得他连这点意识都没有，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崔小姐，可否告诉我那个供奉九头蛇的地方在哪里？还有出口。”楚远川最后问了她一句。
“在祭台前面，那里有扇门，这里的出口在大石柱后面。”崔苏苏指向了十字碑背后的祭台，那里有一面石壁。Μ.chuanyue1.℃ōＭ
“好，谢谢，走好。”楚远川拱手向她微微行了个礼，眼神带着些同情。www.chuanyue1.com
崔苏苏礼貌的点了头，随后飘往门内，而后又转头温柔的看向魏长风，“长风，以后不能陪着你了，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最好……能忘了我。”最后那句话有些悲伤。
魏长风被洛夜辰拉着，不让他往前，他只能无力的挣扎着，“不要……苏苏，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要怎么忘……”他嘶哑的喊着，手却再也抓不住他爱的人了。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朝夕相处的回忆灌满了魏长风的心头，原来看着一个人的离开，是这么痛苦，痛到窒息。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
“阿朝，好好活着……”付君朝又想起了那个声音，那个人，触景伤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默默靠近了楚远川。
崔苏苏再也没回头了，对于这世间来说，她已经死了，回头只会更舍不得。
门消失了，带着她，和他。
“节哀吧，魏少主，最是爱人留不住啊。”凌淮洲心疼的摸了下他的肩膀。
洛夜辰放开了他，魏长风顺势坐在了地上，“可能时间会冲淡一切吧，让他没那么难过。”几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了。
“不会的，爱一个人多久都不会忘，无论沧海桑田，还是物是人非。”这句话在付君朝口中说出来，别人只觉得他冷漠，只有楚远川听出了那话中的忧伤，不是一刻的，是久远的。
“我安慰他呢，你干嘛打击他。”洛夜辰说道，魏长风听了那话，更加哽咽了。
“师兄，你们在这陪着魏少主，我跟君朝去找姜年小南，他们既然没在红棺里，可能会在供奉九头蛇的地方。”楚远川说完朝祭台前面走去，付君朝跟在他身后。
“好，远川，小心点，这地宫不知道还有没有古怪。”洛夜辰在后面说道。
楚远川摸索着那一面完全与石壁融入的门，突然他摸到一个小小的凹槽，在外面是完全看不见的，他轻轻按了下去。果然是门，只见那石门缓缓向上移动，一个石洞出现在二人面前，付君朝先走了进去。
石洞里面有几盏蜡烛在燃烧着，前面则是一张石头做的供桌，上面摆放着新鲜的贡品，还有香炉上快烧完的香烟，纹着一条又一条蛇案。
楚远川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姜年跟何小南，他们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两人看见楚远川，如获新生，一个劲的挣扎着，却只能发出鼻音，说不出话。
他过去给两人松了绑，姜年立刻把嘴里的破布扔了出去，“呸呸呸。”咳嗽了两下，大口呼吸着，然后激动的扑进楚远川怀里，婆婆妈妈的哭了起来，“我就知道灵主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太好了!那些人说要把我们心脏挖了奉献给什么破蛇仙，呜呜呜……”
“好了好了，没事了。”楚远川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何小南活动了下筋骨，“多谢楚灵主搭救，掌门跟师尊有来吗？”姜年突然反应过来，放开了楚远川的手臂，看了眼他身后，有点失望，“师尊都没来救我吗？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们在洞外呢，去找你们师尊吧，他们挺担心的。”楚远川看着姜年那副鼻涕一脸的模样，有点想笑。
付君看着供桌上的九头蛇，那神像十分诡异，九个蛇头却长着九张青色的人脸。蓦地，他怔了一下，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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