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兴阑终于还是不得不迈出脚步，因为跟在司马相如身边的四名卫士已经紧紧的抓握住了手中的长枪。
他们全都是生面孔，他们绝对不会和桂兴阑有半点纠缠的可能，他们唯一信奉的就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他艰难的抬起脚步，然后艰难的让自己的这只脚落在宫门之外。
这一个刹那，天空之上似乎有一团黑色的雾气突然闪了一下，好似笼罩在了未央宫的宫门上空。
桂兴阑心里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星光灿烂，自己刚才发现的黑色雾气，就像是一个标准的错觉。
“其实我有点替你感觉到悲哀。”
站在宫门内的司马相如说道：“张影圣在家养伤多日，今天突然出面，参加了清河郡的鹿鸣宴，这个消息肯定非常震动，但凡在关注着张影圣一举一动的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你背后的人肯定也已经得到消息了，不是么？但是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展出来替你说一句话。”
他说：“这应该怎么说？算是所托非人么？”
“……”
桂兴阑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声的苦笑起来。
他终于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迈出最后的一步了。
并不是因为他的恐惧已经到了让他难以迈步的地步，只是因为他还不甘心。
这段时间以来，在把张一念从天下风云榜上除名的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加努力和坚持，是他亲手操办了这件事涉及到的所有环节，所有细节。
包括对外联络同盟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
可以说，为了这个使命，他已经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努力。
他不愿意那么快的迈出未央宫这最后一步，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走上最后的道路。
内心的最深处，他还有一点小小的幻想，幻想着会有人替他出面说句话，请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让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到朝堂之上……不！哪怕是罢官免职，回去自己的故乡，他也心甘。
然而，终究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半个字。
哪怕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司马相如的话，点亮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又让他自己把最后的希望火焰彻底掐灭。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再次轻轻抬腿，桂兴阑把另外的一只脚也从未央宫的宫门内抽了出去，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桂兴阑的人，完完全全的走出了未央宫！
“陛下的要求已经很明确了，应该不需要我再重复吧？”
司马相如望着一步之遥的桂兴阑的背影，问道：“桂大人，是该做出你的选择的时候了。”
“……”
桂兴阑笑了笑：“是啊，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然后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响应的代价……”
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桂兴阑最后一次抬起头，举起一只右手，说道：“我桂兴阑向天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其实忠于皇帝陛下的！如违此誓，愿遭……天谴！”
……天谴！！
无限困难的把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桂兴阑的心狂暴的跳跃着，似乎是想用这样的疯狂，来挽留住自己的生命。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究竟忠于谁，所以他更加清楚的知道，他的誓言就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他闭起双眼，默默等待命运的洗礼……
……
酒香四溢，整个郡守府前院之中满是美酒飘香。
几乎所有人真心实意的饮进杯中酒，把最为美好的祝福送给轮椅上的张一念。
张一念脸上并不方便流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光辉，在他瞳孔之中微微闪耀，是他对大家的谢意。
“明大人……”
张一念开口说道：“帮我准备纸笔吧。”
明岳眼神一亮：“张影圣，您准备写诗了？”
“是啊！”
张一念说道：“美酒惹人醉，我倒是想到一首还算说得过去的诗篇，不妨就此写下，请大家品鉴。”
“说品鉴我们是愧不敢当。不过……”穿书吧
韩康宁关切的问道：“张影圣，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动笔写诗吗？”
“勉为其难吧！”
张一念说道：“这种场合，请人代笔总是不够好。当然，如果我写的不好，也请大家千万不要介意。”
“谁敢？能偶亲眼目睹张影圣挥毫泼墨，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以张影圣现在的身体状况亲笔手书，不说这首诗如何，就以张影圣这份坚持，也足以让这首诗名垂千古！”
“是啊！太难得了！真没想到张影圣还能做出这般抉择。”
“气在，人就在！我忽然间有点理解张影圣这句话的意思了！一个人只要精气神还在，不管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能坚持！”
“决不放弃！”
在场的新晋举人们个个激动不矣，看着张一念的眼神之中，越发呈现出最为真挚的敬意。
的确，头名解元需要当场赋诗，并且当场亲笔书写，才能体现出本人的诚意，然则这种惯例，放在今天张一念的这个情况下，其实完全可以从权，不管张一念找谁代笔，谁也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偏偏，张一念坚持要自己写。
“张影圣，果然不愧是张影圣……”
刘陵在一边忍不住暗中叹息：“难怪皇帝陛下如此看重张影圣，就以他今日之抉择，已经足够让他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所谓尊重，只有发自肺腑，才弥足珍贵。
……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淌而去，闭着双眼的桂兴阑静静的站在未央宫的门口，等待着天谴的降临。
然则呼吸不止，他等了好一阵，也不曾感觉自己有什么异样，更加没有什么异常感觉。
什么情况？
下意识的重新睁开眼睛，桂兴阑有些茫然的打量着自己上上下下，最终确认，本应该降临在他身上的天谴，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咦？”
就连司马相如以及另外四个卫士也忍不住都有些诧异起来。
要知道，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桂兴阑只要胆敢发誓，势必会遭受到天谴的惩罚，但桂兴阑怎么到现在都是安然无恙的？
“我就说……我就说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吧！我就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吧！”
桂兴阑绝望之中看到希望，不觉欣喜非凡，忍不住大声欢呼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没有受到天谴惩罚！我……”
他喜极而泣，两行眼泪情不自禁的从眼眶之中狂飙而出。
司马相如虽然搞不懂，然则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一切无疑证明，桂兴阑真的经受住了天谴的考验。
那么，桂兴阑真的是为国为民的好臣子？
无论如何，都是需要回去向皇帝陛下复命的，他和四个面面相觑的卫士纷纷侧身，让开了回宫的道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之上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声闷雷豁然在未央宫宫门之外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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