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汪从善不解，问道：“王上为什么这么说？”
“这本《程张书》，我记得交代过你仔细阅读的，看来你是没有用心。”
梁王取过那本书，一边随手翻看，一边说道：“这本书，以程夫子和张一念联合署名的方式刊行天下，仔细看看，我甚至怀疑这本书的第一作者其实应该是张一念。”
“啊？”
汪从善吓一跳，骇然问道：“怎么可能？张一念怎么有能力自行写一本这样的书法书？而且，里面还有不少程夫子的作品呢……”
“有程夫子的作品，难道就一定是程夫子主要创作？”
梁王有些恼火于他的无知，皱了皱眉头，又说：“这本《程张书》，系统展示了一种叫做楷书的新字体，其中包含了不少隶书字体和楷书字体的对照，不难看出，这是一本非常系统的楷书教科书，绝非一日之功。”
“程夫子如果早有研究的话，不太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最大的可能是，程夫子在张一念这里见到了这种字体，十分喜欢，这才加入到研究行列——而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程夫子在观津县滞留了这么久。”
他继续翻看手中书，继续说道：“仔细看看，你会发现这本书对楷书的讲解，由浅至深，层层递进，甚至已经隐隐传递出另外某种比楷书使用起来更加便捷的字体的影子。然而，如果再仔细看看，却又不难发现，其中有一个环节的讲解，似乎比其他环节略少……”
很显然做足了功课的梁王，最终翻到了《程张书》的中段，缓缓说道：“其他环节，一般都会附带四张程夫子的作品和两张张一念的作品，但是这个环节上，程夫子和张一念的作品都只有一张。”
“这……”
汪从善仔细一想，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忍不住问道：“依着王上之见，会不会是程夫子和张影圣提供的作品数量不足？”
“圣人做事，虽无迹可寻，但是有规矩的。哪可能随意更改？”
梁王放下手中书，叹息道：“再联想一下前段时间观津窦家和张一念的矛盾摩擦，以及他们双方的缩印技术首创者身份之争，观津窦家不出事，都是一个奇迹……”
“……”
汪从善没敢随便接话，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盘算了一大圈之后，最终确定，梁王的这个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他忍不住悄悄回头，隔着地板看了一眼观津县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一腔怒火的爆发，一个家族的悲剧，心头不免百感交集。
……
梁王阅读《程张书》是用了心的，他的判断也大抵没错。
《程张书》的第一作者的确是张一念，只不过依循事先说好了的事情，在这本书最终定稿的时候，张一念还是请程夫子出面挑头，做了第一作者。Μ.chuanyue1.℃ōＭ
那一天，周和悦刚刚证实了缩印技术的可行之后，程夫子就在张一念的引导之下，动了编辑一本书法书的念头，两个人连夜商讨，最终选定楷书作为后来被命名为《程张书》的这本书大主题。
基于此，张一念没有藏私，把自己对楷书的所有了解几乎和盘托出，全都告诉了程夫子，这其中就包括了依照隶书向楷书演变的过程，以及他在恨少十二书峰之上学习到的后来历朝历代的楷书演变和发展。
当然，他避免了把那些尚未出现的朝代暴露出来，而是直接以各种各样的楷书字体为分类，历数楷书书写的各种可能。
比如仍保留极少隶笔的魏晋楷书，他就以代表人物钟繇和王羲之的名字命名为钟王楷书，比如有着国势兴盛局面的唐朝楷书，他就命名为盛世楷书……等等。
当然，对于唐宋时期，因书体成熟，辈出的书家字体，他也没有大体略过，而是就着盛世楷书的基础，做了多种延伸，全都一一呈现。
那个夜晚，程夫子听得如痴如醉，甚至拒绝了张一念来日方长徐徐图之的建议，当场张开他道心之中下笔有神的能力，直接开写《程张书》，以一笔数十行的速度，不过用了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把《程张书》的文字介绍部分全部写完。
当然，他的写作速度之所以这么快，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其内容说到底，全都是张一念口述过的，他的写作更像是一次完整的记录。
随后，为了配合这些文字介绍，他们两个人连夜赶制了一批书法作品出来，包括钟王楷书，包括盛世楷书，包括盛世楷书大分类下的欧阳询体、虞世南体、褚遂良体以及颜体、柳体，还有其他诸多有代表性的楷书字体，全都做了范例。
这些范例，统统按照程夫子四张、张一念两张的标准做了准备。
最终，才在第二天，由程夫子亲自将《程张书》的定稿交给了印刷工坊的周和悦。
程夫子也好，张一念也好，都相信凭借这一本《程张书》，能够将楷书发扬光大，更能在拓展书家圣道居功甚伟。
至于今天晚上的书法讲学，程夫子将主讲的位置让给张一念，其实也不是一昧因为谦虚，而是他认为，唯有张一念出面讲解，才可能将《程张书》的精髓讲出来。
果不其然，在汪从善离开之后，张一念正式开始今晚讲学的一开始，尤其一些外地赶来的大人物多多少少对于张一念的讲解书还有一些疑虑不解的样子，但伴随着对《程张书》逐字逐句的深入剖析，大家的听讲越发认真起来。
只是偶尔，才会有人主动要求，对张一念讲解之中不太理解的地方稍作提问。
然则这些提问非但无伤大雅，而且对大家更加深入了解和掌握楷书，大有裨益。ωＷＷ.chuanyue1.coΜ
张一念的讲学，深入浅出，伴随着《程张书》一页一页的翻动，很多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边听一边下意识的活动手指，就像是跟着张一念的讲解，现场练习一般。
一边在讲，一边在听，两相结合的讲学，在袁家后院钩织出浓郁的书家学风。
一直到整个讲学的中段，当张一念再一次掀过一页书籍的时候，张一念的讲解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
这种停顿，非常细微，并不为人轻易所能察知。
然而，但凡能够察知这一点停顿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在这一刻，张一念身边落座的程夫子身上，似乎隐隐划过一丝冷意。
隐约有人注意到，张一念即将讲到的那一页内容，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究竟哪里不对劲，却暂时没有人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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