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张一念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冷了：“我还知道，你们今天这出吃绝户的戏，太恶心了。”
吃绝户的事情，在民间并不鲜见。
一个家庭之中，一旦所有男丁都不在了，剩下的寡母孤女，往往就会受到同族其他人的欺凌，更有甚者会被侵吞房屋、田产。
这是一种陋习，是一种本身就足够恶心的陋习。
但今天发生在鱼正诚家的这出戏，比张一念以前听说过的任何吃绝户的戏码，都更加恶心。
鱼正诚的尸身现在就在堂上摆着，鱼家其他人开始盘算着把鱼母和鱼晴芳赶走也还罢了，居然还想着要把鱼晴芳卖进勾栏换钱！
最最恶心的是，这等恶心到姥姥家的戏码，就连鱼同化这样的读书人，居然也枉顾亲情，助纣为虐。
张一念心中有火。
鱼家的小青年们却首先发火了。
“说什么呢？你特么是不是想搞事？”
“我看他根本就没想着掏钱，就是要准备搞事！”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大放厥词！”
“把他赶出去！”
几个小青年眼前就准备上前动手，冉永安却是跨前一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职责在身，绝不能让张一念受到这些人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听了张一念刚才那话，他忽然感觉到了张一念的心意。
他不知道张一念让龙天韵拿笔墨纸砚做什么，但他相信，至少张一念不可能是为了给鱼家二叔写什么白条。
“不要无理！这位张公子应该也是读书人！”
鱼同化提醒了一句那些小青年，自己上前向张一念拱手道：“张公子，鱼家宗族处理鱼家内部事务，怎么就说到吃绝户的事情上了？”
“你们可以做，我当然就可以提。”
张一念淡淡回应道：“宗族宗族，不是同一宗族，也不可能有吃绝户这一说。换我们张家，想吃你们鱼家的绝户，也没处下嘴。”
“张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做了什么呢？”
鱼同化一脸无辜，说道：“我们只是给大伯母算了算这些年的旧账，并且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而且，我们为了保障大伯母以后的生活，还给她指出了一条明路——当然，如果张公子愿意帮冉永安出那笔钱的话，我们指出的那条明路，大伯母她们不走也罢。”
“哎呀！为什么我觉得鱼伯母和鱼家小妹还应该谢谢你们的样子？”
张一念咧嘴冷笑道：“鱼秀才，你这口才读书亏了，应该去当一条讼棍。”
讼棍是个别状师的称呼，和普通状师相比，讼棍往往凭借口才颠倒黑白，枉顾正义，不单单官府衙门非常厌恶这种人，民间对这种人也是非常鄙视的。
“张公子——”
鱼同化脸上隐怒，微眯双眼，说道：“不瞒你说，鱼某还真的有几个做状师的朋友，如果你继续对鱼某出言不逊，恶意诋毁，我不介意请我的朋友帮我打打官司。”
“我对你出言不逊？我对你恶意诋毁？”
张一念呵呵笑了：“你不配。”
“你们——”
他环顾满屋子里所有人，指着和鱼家二叔一起的那一伙，淡淡说道：“你们都不配。”【穿】
【书】
【吧】
那一伙人无不大怒，看他们架势，不是鱼同化曾经说他可能是读书人，可能他们已经一拥而上，要把张一念好一顿收拾了！
“他们本来就不配，就是你自己高看他们，还跟他们周旋。”
龙天韵这会儿从外面回来了，哼哼冷笑道：“依着我，逮住他们挨个一顿胖揍，反反正正抽上几百个大嘴巴子，看他们还在这里恶心人不？”
这话比张一念说的更直接更浅显，让鱼家二叔一伙更是着恼，个个把他恨得牙根都痒痒。
龙天韵也不搭理他们，一手抓着笔墨纸砚，一手扯过鱼家二叔座椅旁边的方桌，摆在了灵堂正中。
这一手着实镇住了鱼家二叔那伙人。
要知道，这间房子毕竟是鱼家祖产，房间里的不少家具都是当年鱼家最显赫的时候置办的，用料十分讲究，这张方桌看似不起眼，寻常时候也都要两个大小伙子才能拖动，可龙天韵单手就把整张桌子直接拖走了，足见力气之大。
他们这边瞠目结舌之间，龙天韵那边已经把笔墨纸砚给张一念铺好了。
“永安过来！”
一边磨着墨，龙天韵一边招呼冉永安，说道：“估计不差的话，要给你鱼队长写诗了，条件有限，这里也没镇纸，过来帮忙压住纸。”
“是！”
冉永安精神一震，赶紧上前，伸手帮忙。
鱼同化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拱手问张一念：“张公子，看来你也是位读书人无疑。同为读书人，我需要提醒你一句，正诚乃我鱼家子弟，你为正诚写诗，我家的确应当感激。但他不过一介平民，你为他写诗，着实不妥。”
“是么？”
张一念心说：你是不知道我还给放高利贷的麻六写过诗啊！
他提起毛笔，笑眯眯的望着鱼同化，说道：“读书人写诗，咏梅咏兰咏竹咏菊，都是吟咏世间美好的一面。鱼正诚虽为普通人不假，但他义薄云天，为他写诗又有何不妥？”
“这……”
鱼同化一时语塞，憋气说道：“张公子，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终究是一个读书人，给普通人写诗的话，着实是自降身份的所为。但凡有点自尊的读书人，都不会做这种事。”
“照你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应该为你写首诗？”
张一念淡淡扫他一眼，问道：“或者为你鱼家宗族写首诗，赞扬一下你们吃绝户的吃相？”
“你……”
鱼同化气得跺脚道：“既然你自己执意自甘堕落，谁也拦不住！他日文会相逢，莫怪鱼某不给你面子！”
“呃……”
张一念有点哭笑不得，问龙天韵：“听见没，他说他以后不给我面子？”
“他是不知道自己那脸有多大吧？”
龙天韵嘶嘶冷笑道：“这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他不给你面子？”
冉永安也忍不住横了鱼同化一眼，恨声说道：“不过侥幸中了秀才，就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鱼同化脸色阴沉，咬牙道：“张公子，我看你也不是清河郡本地人士，都没见过你这号人物！鱼某不才，在清河郡本地还算认识一些人，怕是日后不期而遇的话，张公子脸面上挂不住。我奉劝你早早收拾铺盖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张一念叹息道：“你会后悔跟我说这句话的。”m.chuanyue1.com
他不再看鱼同化，蘸足一管墨，落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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