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章秋谷把众人带到自己下榻的吉升客栈,和众人商量定了惩戒花筱舫的办法,众人散去,章秋谷便到陈文仙的院中住了一夜。
陈文仙因为章秋谷多日不来,颇有些幽怨,并且陈文仙中暑刚好,脸上瘦了些,从前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如今却是腰低弱柳,眉销湘烟,低回西子之颦,天袅落花之舞,大有六铢衣雹翠袖惊风的仪态。夶风小说
章秋谷便默然地看着,仔细欣赏病美人的独特风情。
陈文仙和他说话,他竟也不回答,只点头微笑。
陈文仙道:“你今儿是演的啥剧情?跑到我这里来也不说话,我是得罪你了,让你这般看着?”
章秋谷依然不答,只是上上下下的看着她,把个陈文仙看得急了,走过来揪着章秋谷的耳朵道:“我和你说了半天,你却是一声不响的,我看看你是不是把耳朵给丢了?”
章秋谷见陈文仙急了,哈哈一笑,便把陆畹香的事情仔细的告诉了她。
陈文仙听完,打了章秋谷一下,又把嘴一撇道:“你这人心思倒是弯弯绕绕的,真真的难缠,做你的对手还真是倒霉了。要是我也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也要这么设计我?”说着,眼底深处竟然有了一些期盼,期盼着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不同的;也有些忐忑,害怕那始终不敢说出口的话,不要也遭到这般无情的打击。
章秋谷哈哈的笑着,避重就轻地打着马虎眼道:“她是自以为是,以为她想要的就理所当然的能得到,也不自己掂量掂量,被小爷算计,岂能怪得了别人,有道是人无贪欲心自清。你心性恬静,又不会生那非分之想,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是近来也有些……”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文仙。
章秋谷可不是闲的与陈文仙说这件事,而是有着敲山震虎的警告意味,大家玩玩,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别有非分之想,小爷可不是吃素的。
陈文仙心中就是一惊,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冷着脸说道:“我能有啥事,你倒是说说。”
章秋谷道:“我不说了,若要直接说出来,你岂不是要生气?”
陈文仙蛾眉半蹙,杏眼含瞋的正色道:“二少,我们开玩笑归开玩笑,可不能有的没的的乱说,如果别人当起真来,岂不是徒惹一身是非。”
章秋谷见陈文仙要生气了,便过来携住她的纤腕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要这样认真?”
陈文仙道:“你倒是轻松自在的开玩笑,就没想到我是不是吃得消?”
章秋谷笑道:“是小生唐突了仙子,还望仙子原谅则个。”说着,就向陈文仙做了个揖。
陈文仙也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个厚脸皮。”说罢,回过手就在章秋谷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道:“看你下次还敢这么胡说八道的!”
章秋谷被他拧得叫了一声“阿呀”,道:“你这个人岂有此理!大家说说笑话,怎么用劲拧起来?”
陈文仙道:“谁叫你瞎说了,要不我再拧几把,让你记忆深刻些?”
章秋谷连忙跑开,彼此笑闹了一番。
章秋谷又向她说:“花筱舫得罪了我的朋友,十分可恶,过几天要在你这里请客打牌,去叫花筱舫来代碰,小爷要把场子找回来,敢得罪小爷的朋友,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陈文仙听了这话,瞋了他一眼道:“你咋这么小气,至于跟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吗?”
章秋谷听了,微笑不言。
一夜无话。
章秋谷因为今天有事,母亲大人吩咐的事情那是要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今天倒是没睡懒觉,一大早就起来了。陈文仙还在熟睡,章秋谷也没惊动她,悄悄地起床穿上衣服就出来回客栈了。
洗漱一番,吃过早点,拿上案牍等等一些资料,带着顾升和高福便出门了。
章秋谷忙了两天,总算结果比较满意,心情还是有些小爽的。
这天到了黄昏上灯时分,章秋谷便往陈文仙的院中来了。进屋没多大会儿,果然陈海秋拉着辛修甫一起来了。
不多时,贡春树也到了。
当下打牌的人已经到齐,陈文仙亲手配了筹码,大家入座扳庄。
章秋谷道:“你们先别急着玩儿,先发了局票再说。”
辛修甫道:“就是,等我写完了的。”
章秋谷道:“今天打牌只有四个人,我自己也叫一个,凑凑你们大家的热闹。”
陈文仙瞅了章秋谷一眼,没吭声。
章秋谷便叫了陆兰芬,辛修甫叫的是龙蟾珠,贡春树不消说自然是金小宝了。
辛修甫提笔,一一写好。
章秋谷拿过来点一点不错,就把花筱舫的一张局票抽出来搁在旁边,还有那三张局票一并交在侍女手中,叫她传下楼去。
陈海秋见了,诧异道:“一样的四张局票,自然是一起发出去,为什么要留下一张,难道还恐怕她来得太早了么?”
章秋谷狡黠的一笑道:“自然不是,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陈海秋便不再问,只是心里十分的疑惑。
辛修甫同贡春树也有些看不懂,贡春树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妨说说让我们开开眼。”
章秋谷笑道:“这是机密,让你们知道就不好玩儿了,你们且在一边看着,好好欣赏就行了。”说罢不由分说,自己坐下,便去扳庄。
陈海秋等人见章秋谷不肯说,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好苦苦的追问,便只得归座扳庄。
扳好了庄,转过坐位,碰不到两副,陆兰芬已经到了。
湘帘启处,莲步移时,香风已到。眉画初三之月,绿锁横波;鬓挑巫峡之云,花欹宝髻。戴一头翡翠押发,穿一身浅色衣裳,轻启朱唇,低开檀口,笑盈盈的叫了一声“二少”。
章秋谷还不曾答应,就把个贡春树叫得直跳起来,勒紧喉咙学着陆兰芬的腔调道:“阿呀!先生的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这一声‘二少’,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陆兰芬听了,免不得粲然一笑,别过头去就坐在章秋谷身旁。
辛修甫等人哄堂大笑起来,章秋谷也忍不住笑了,却向贡春树道:“你的一身功夫固然不错,但是遍地开花,我看你也有些应酬不来。就如张书玉一般,搞得大家吃醋闹出事来,你却又做缩头乌龟,倒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这样可是不够仗义。”m.chuanyue1.com
说得陆兰芬好笑起来,抿着嘴笑个不停。
贡春树无言以对,只得笑道:“你这么着急,是怕我截胡吗?我虽然是个滑头,但是朋友的面子我还是要照顾的,你只顾放心就是了。”
章秋谷狂笑道:“我向来不怕截胡,你只要看中了陆兰芬,尽管自己去做,我若有半点醋意,就罚我做一个万世的乌龟,与现在的康抚台一样,你道如何?”
这一句话来得突兀,把辛修甫等三人又招得大笑不止。好一会,方才渐渐的止住笑声。
辛修甫笑道:“现在有多少道台知府,翰林举人,拼着性命奴颜婢膝的在那里巴结着康抚台,惟恐不当其意。你却把他比作乌龟,还借着他来诅咒发誓,要是被那班大人先生们听见,对你可是要口诛笔伐了。从来惟口兴戒,以后还是收敛些为好。”
章秋谷听到此处,不觉肃然,起身拱手,对辛修甫道:“多谢良言,有逾金石。我章秋谷自知过于狂放不羁,常常会得罪那些拾陈蹈故,泥古不化的老古板,清流议论也每每遭到同辈的讥评,想起来真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如今定当痛定思痛,学为谦退,如此不负你劝我的一片热心。”说罢,深深作揖。
辛修甫点头,深以为然。人可以恃才放旷,孤芳自赏,但不可以狂傲不羁,肆无忌惮;可以笔削褒贬,陈古刺今,但不可以口无遮拦,信口雌黄。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固然你很牛,但你也只是在你的圈子里牛,焉知天外天,人上人又有怎样的存在?怀有一颗虚怀若谷,器欲难量的道心,方能成就不凡的大道。
大家也为之嗟叹不已。
陆兰芬见章秋谷有些抑郁的神情,便提起了精神殷勤地和他说笑。
章秋谷一面应酬,一面打牌,转眼间又是变回了豪放恣意的风流才子。刚才是拔剑斫地,搔首问天,大有四海无家,前路苍茫之恨;如今却又是俯观山海,高见风云,又有那斗酒十千,红绡买醉的神态。
正打着牌,陆兰芬忽地问章秋谷道:“你们常州有一个姓方的客人,说他是安徽的候补知府,你可认识他吗?”
章秋谷听了,一时想不起来,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是他。
原来章秋谷的原籍是常州,后来因为父亲在南京为官,所以入了金陵籍贯,直至章秋谷的父亲病逝,章秋谷丁了外艰,本来应该回老家常州守孝,只是老家的那些糟心亲戚,很是让母亲和他所不喜,便去了常熟别院暂住,每年春、秋二季,章秋谷必到常州祭扫一趟。
章秋谷猛然记起这个姓方的客人,同章秋谷向来认识,家中也是小有资产。自己本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就是写封平常问候的书信都写不出来。但又偏偏最怕人家说他不通文墨,最喜欢和名士才子结交,说白了就是爱装逼。
欲知这姓方的客人究竟何许人也,又会有啥热闹可看,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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