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天气很热,在太学院,只有皇子们上课的地方会准备冰块降暑。
其他人都闷着,中午就连午休都睡不着。
实在坚持不住,太学院放了假,所有学子先回家待着,等天气凉快点再入学。
沈柏第一次学堂测考考得一塌糊涂,文修只拿了一半的分数,武修则连马步都扎不稳。
成绩一出,她立刻沦为太学院的笑话,又跟吴守信打了一架。www.chuanyue1.com
这一次两人没在太学院里打架,专门约了个地方。
不过沈柏知道自己打不过,耍赖带了两个小厮,让小厮埋伏着,等自己打不过的时候再跳出来把吴守信胖揍了一顿。
吴守信被打得挺惨的,吴尚书也心疼儿子,一气之下告到了御前,沈儒修跪在恒德帝面前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束沈柏,下朝后还带着礼品亲自去看了吴守信。
这事闹得挺大的,满朝文武都知道,大半辈子都克己守礼的太傅教出了个无法无天的儿子。
赵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熠辰宫看兵法,不用去太学院,日子其实过得挺乏味的,听到沈柏耍赖带了两个小厮,他的唇角勾了勾。
知道打不过还能带人,不让自己吃亏,还算不傻。
孙行之前跪了一夜,腿上落了病根,不能伺候了,赵彻调了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在身边伺候。
小太监叫小贝,和沈柏年岁差不多,刚进宫还没学过什么规矩,赵彻一眼相中留在身边,也算是他的造化。
小贝跟了赵彻好几个月,对他也算有些了解了,见他似乎有点开心,又说了些有关沈柏的事。
赵彻听了一会儿,让小贝去慈安宫传话,一会儿去陪太后用午膳,小贝立刻退下。
中午赵彻踏进慈安宫,宫人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午膳,太后坐在主位,看见赵彻进来也懒洋洋没什么反应。
太后身边的嬷嬷说:“这几日天气热,太后没什么胃口,精神也不大好,太子殿下能来陪太后用膳真是有心了。”
屋里冰块用得挺足的,赵彻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凉意,什么天气热没胃口都是骗人的。
太后精神不好,那是跟恒德帝吵架吵的。
吕家把持着工部,如今又要挤掉卫家,操纵商路,手未免伸得太宽了,吕家跟李家站在一起,太后又一直想劝说恒德帝立德妃为后,这样摁头硬让恒德帝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恒德帝好歹也是马上到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能像傀儡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太后撑着太阳穴直叹气,赵彻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有点想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亲自盛了碗酸梅汤放到太后面前,柔声说:“酸梅汤清热解暑,皇祖母喝一点吧,天气热也要吃东西,不然身体怎么熬得住?”
赵彻的语气温和,像是全心全意为太后好,太后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而后叹息道:“睿玄这么懂事,哀家甚是欣慰,若是所有人都能像睿玄这样体贴哀家就好了。”
太后话里有话,赵彻立刻接话,问:“皇祖母何出此言,可是有不懂规矩的宫人惹皇祖母不快?”
赵彻说完眼神凌厉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嬷嬷,嬷嬷被他看得一抖,连忙低头说:“奴婢不敢,宫里的人都被管束得很好,没人敢惹太后不快,是……”
说到关键处,嬷嬷吞吞吐吐,赵彻的脸沉得更厉害,拍桌厉喝:“到底因为什么,再不说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赵彻动了怒,嬷嬷跪下,全盘托出:“是卫家的人,太后担心国丈身体不适,让吕家的人为卫家分忧,卫家的人却在背后造谣,说太后和吕家故意排挤卫家,太后一番苦心被如此误解,心中郁结,所以才如此,但太后不想让太子殿下与卫家离心,便勒令所有人不许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这些。”
嬷嬷这话说得特别漂亮。
太后不是在排挤卫家,都是为了卫家好,是卫家不识好歹,而且为了不影响赵彻,太后还忍辱负重,一个人受了很多委屈。
但真正的忍辱负重不是太后这样的。
赵彻见过皇后真正隐忍的样子,所以一眼就能看穿太后和嬷嬷串通起来演的把戏。
他没有拆穿,仿佛已经完全相信嬷嬷的话,低声怒道:“外公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都这把年纪了,他不安心在家养老还操心这么多事做什么,而且本宫是皇祖母的亲孙子,难道皇祖母会害本宫吗?”
跪在地上的嬷嬷立刻帮腔:“谁说不是呢,太后为了太子殿下可是操碎了心。”
赵彻绷着脸说:“这件事本宫会处理,明日本宫就去见外公,让他以后安心养老,再也不要管这些事。”
嬷嬷害怕赵彻会发现什么,立刻说:“国丈这几日都对外称病,殿下见了他若是心软,会不会也误会太后……”
嬷嬷话没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卫老爷怕是会装病打苦情牌搏赵彻的同情,反过来挑拨离间。
赵彻深深地看了眼嬷嬷,嬷嬷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却也感觉如芒在背。
过了会儿,赵彻沉沉的说:“嬷嬷的考虑很周到,不如这样,明日嬷嬷随本宫一起去卫家见外公,有嬷嬷在,想来不管他出什么花招都迷惑不了本宫。”
赵彻这话嬷嬷不敢接,太后轻咳了一声,说:“如此也好,让嬷嬷从慈安宫多拿些百年老参和灵芝过去,也算是哀家的一番心意。”
“孙儿会替皇祖母转达心意的。”
赵彻说,太后笑笑没再说话,不过精神明显好多了,饭菜也吃了不少。
第二日一大早,赵彻便带着嬷嬷出宫去卫家。
卫家是昭陵的百年世家,祖上出过好几任皇后,每一任皇后都是端庄大气,贤良淑德的,给后世留下了许多值得传颂的帝后佳话。
像皇后这般早逝的,还是头一个。
路上为了突显太后对卫家的用心,嬷嬷特意强调她带的好些补品太后自己都没舍得用就让她送来了。
赵彻没搭她的话茬,直接上了马车。【穿】
【书】
【吧】
皇宫离卫家有点距离,马车跑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掀开车帘,刺眼的白绸晃入眼帘。
皇后病逝已经快两年了,宫里早就恢复往日的繁荣,百姓也都慢慢将这件事遗忘,只有卫家上下还挂着白绸和白灯笼,深刻的记得她是卫家的女儿。
赵彻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心脏被狠狠击中,痛了一下。
他跳下马车,嬷嬷也被人扶下马车,不过嬷嬷和他的感受截然不同,只觉得晦气。
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挂着白幡给谁看呢?
赵彻没让人提前通知,门守见到他很意外,连忙行礼,带他和嬷嬷一起进去。
国丈是真的病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
门守本想让赵彻和嬷嬷在前厅等着,赵彻却坚持去主院,门守也只能答应,带着两人去主院,刚走到院门口,赵彻便闻到里面浓郁的药味。
味道相当苦涩、难闻。
赵彻眉头微皱,问门守:“听说外公病了很久,请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那人回答,红了眼,低头不语。
国丈这病是心病,再好的药有什么用,已经死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啊。
气氛有些沉默,嬷嬷在旁边说了句:“人死不能复生,国丈要节哀顺变才行,府上的白绸该撤了,成天这么看着,国丈的病怎么好得了啊?”
门守瞪了嬷嬷一眼,不想搭她的话。
赵彻抿唇,和嬷嬷一起进屋。
屋里药味更重,空气似乎都是苦的,卫黎躺在床上,枯瘦得不成样,头发也白了大半。
他和太后年纪差不多,皇后没死之前,他偶尔也入宫,背总是挺的,眼睛也很明亮,和现在完全是两样。
赵彻的眼眶有点热,握了握拳还是忍下来,走到床边。
嬷嬷抢在赵彻之前把礼品放到旁边柜子上,殷切的说:“这些都是太后让奴婢给国丈送来的,太后也知道国丈经历了丧女之痛很难受,国丈病成这样,就不要再担心别的事了,太后是太子殿下的亲祖母,太后做事总是为了太子殿下好的,国丈还恶意揣测太后真是有点过了。”
嬷嬷先把罪名扣到卫黎头上,卫黎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呼吸有点重,一张口先咳嗽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赵彻忙在他背后垫了靠垫,帮他拍着背顺气,对嬷嬷命令:“倒水来。”
嬷嬷立刻倒了一杯水,赵彻喂给卫黎喝下,过了会儿,卫黎才顺过气来。
他冷静了下,哑着声沉沉的说:“太后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这些东西草民无福消受,还请太后收回去。”
卫黎的语气不好,敌意深重,嬷嬷还没开口,赵彻便说:“皇祖母送的这些补品对身体都很好,外公还是收下吧。”
卫黎没想到赵彻会帮忙劝自己,呼吸又急起来,但赵彻到底身上也有卫家人的血脉,他压着怒气说:“卫家人福薄,命数若是注定长不了,吃多少补品都没用。”
卫黎这是在变着花样的说自己命短。
赵彻沉了脸,抓着卫黎的肩膀说:“母后病逝,舅舅也去了云山寺,如今只剩睿玄一个人,若是外公也出了什么事,睿玄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亲近的人呢?”
赵彻的语气染上哀伤,嬷嬷却见缝插针的说:“太子殿下放心,太后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彻笑起,说:“是啊,若是外公也出了事,那睿玄只能与皇祖母亲近了,皇祖母待睿玄向来很好,想必外公也是因此才如此放任自己的身体不管,如此倒是睿玄不懂事了。”
赵彻话里有话,嬷嬷一时没找出哪里有问题,卫黎却是愣了一下,赵彻在床边坐下,背对着嬷嬷,定定的看着卫黎说:“外公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在家修养自己的身体,皇祖母待睿玄好,让吕家帮忙分担一些卫家的事务也很正常,外公病着若是还要操心那些事,这病如何能好?”
嬷嬷看不到赵彻的表情,立刻帮腔:“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殿下都懂,怎么国丈还如此固执要钻牛角尖呢?”
卫黎不说话,赵彻继续说:“外公因为母后伤心,睿玄能理解,但睿玄希望外公能为了睿玄振作起来,睿玄不求别的,只求外公身体康健,能多陪睿玄几年,外公若是怜惜睿玄,便该知道睿玄已经失去太多承受太多。”
卫黎的眼眶红起来,水雾上涌,门守适时在旁边提醒,说:“老爷还没喝药。”
赵彻说:“把药送来。”
赵彻亲自给卫黎喂了一碗药,药有安眠的作用,卫黎很快睡下。
赵彻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走出主院,出了院门,他的脸色变得冷肃,吩咐人把卫府的下人召集到一起,当着嬷嬷的面审问究竟有哪些人在背后说吕家不好。
供认出来的有十来个人,赵彻毫不留情,罚了他们几十大板,全都卖出府去,并勒令以后再不许有人在背后议论。
赵彻是太子不假,但专门从宫里到卫府来惩治下人,到底站在哪边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卫家的下人都挺忠心的,大多数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赵彻是为了太子之位刻意讨好太后。
这些人要怎么想赵彻没理会,用过午膳,没等卫黎醒来,便带着嬷嬷回宫。
天气热,街上没什么人,路上却听到一阵喧哗的声音,赵彻心情不好,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恰好看见沈柏顶着片不知道从哪儿摘的荷叶和一群小乞丐在街上晃悠。
沈柏身上脏兮兮的,如果不是长得特别白,跟这群小乞丐还真没什么区别。
大中午不睡觉跑外面来皮,也不怕中暑,她身边伺候的人呢?
赵彻皱眉,正要让人把沈柏逮过来,却听见沈柏吆喝那群小乞丐说:“你们都听我号令,今天晚上我们去捉萤火虫给太子殿下,谁捉得最多,我就给谁买糖葫芦吃。”
其中一个人问:“太子殿下真的会看到我们捉的萤火虫吗?”
沈柏说:“当然了,我会亲自送给他的,我还会给他说你们的名字,以后你们就会成为瀚京响当当的人物了。”
一群小乞丐被沈柏煽动得热血沸腾,好像马上要去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赵彻到嘴边的话咽下,想起去年沈柏献宝似的拿给他的火虫,胸口的郁气突然消散了许多。
马车从街边路过,没有惊扰这群小孩儿异想天开的梦。
回宫,赵彻没去慈安宫,让嬷嬷自行回去,恒德帝知道他去卫家了,特意召他去御书房谈话。
谈话的内容没什么意义,恒德帝知道自己亏待了卫家,但事情已经这样,他也没办法,该亏待的还是要继续亏待。
恒德帝跟赵彻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得赵彻一句无妨,便能让自己安心许多。
但凭什么要让他安心呢?
赵彻没有说出恒德帝想要的话,只说,他什么都可以不求,只求外公能好好活着。
他说这话时表情孤独又绝望,恒德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愧疚感不减反增。
恒德帝很清楚,皇后的死会永远横在他和赵彻之间,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恒德帝是很想留赵彻用晚膳的,但赵彻表情冷淡,恒德帝最终什么都没说,放赵彻离开。
回到熠辰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赵彻今天没带小贝,刚进殿他就急急忙忙的跑来,问:“太子殿下终于回来了,要先沐浴还是先用晚膳呀?”
“沐浴。”赵彻吐出一口浊气,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小贝说,“晚膳不用着急,没怎么饿,先看会儿书再说。”
“是。”
小贝应着,先伺候赵彻沐浴。
然而赵彻这一看书就看到了戌时过,小贝一直在旁边候着,听见赵彻肚子叫了两声,却不敢问,只当自己听错了,过了会儿,赵彻问:“这个时辰,宫门落锁了?”
小贝连忙说:“落了,殿下还想出宫吗?”
赵彻摇头,让小贝去御膳房传了饭菜。
赵彻胃口一般,草草吃了两口便睡下了。
小贝莫名觉得赵彻的心情好像不大好,不过赵彻没说什么,他也不敢问。
第二天,赵彻和往常一样起来看书,不过他比平日多要了冰块和零嘴,放在旁边,自己一口也没吃,像是刻意在等什么人。
到了晚膳时间,赵彻没有开口传膳,小贝也按捺着没敢说话。
眼看又要到宫门落锁的时间,赵彻突然看着小贝问:“这个季节,萤火虫好抓吗?”
小贝被问得懵了,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想抓萤火虫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去宫外抓萤火虫不大好吧。
小贝脑子里很快浮现出很多赵彻在野外受伤的画面,下意识的说:“殿下乃万金之躯,这萤火虫要在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有,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受伤,殿下万万不可贸然前往啊。”
小贝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可靠些,赵彻眉头一皱,表情有些浮躁,问:“捉萤火虫很危险?”
小贝用力点头:“是的,我进宫之前,听说我们村有个小孩儿为了捉萤火虫被狼叼走了,连尸骨都没找到。”
赵彻表情一僵,抓紧手里的书,小贝问:“太子殿下很想出去捉萤火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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