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冻入口绵密,比起清爽的椰子水,它多了层奶酪香,口感也更加丰富。
顾景吃了一口,再去舀第二勺时,看见摆在一边的项链,两条牵连在一起了,他拿起一条带起另一条:“怎么到了这里?”
“可能是阿姨刚才放的。”沈齐从躺椅上坐起,接过来,动手解开缠绕的部分,“有时候真的,我妈的品味真挺优秀,白色蝴蝶兰……”
顾景忽然说:“银色。”
“好,银色蝴蝶兰。”沈齐将两条项链的吊坠部分放置掌心,细细观察着,“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的作品,还有可能是出自我妈的脑洞。她呀,总是喜欢把什么都打上记号,尤其喜欢刻上名字。”
顾景目光看向那两条项链,问:“是怕丢么。”
“或许是吧。”沈齐说,“毕竟她当年就差点丢了我爸。”
“嗯?”顾景来了好奇,坐起来听他说。
“他们是在外留学认识的,我爸比我妈大一届,那时候他喜欢上了我妈,但怕显轻浮,羞于开口。毕业前夕好不容易给我妈写了一封情书,里面还附上了他的联系方式,结果一年过去了,我妈都没联系他。”
顾景追问:“后来呢。”
“接下来才是重点。”沈齐握起了手中的项链,“突然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内容很简短,她说:‘你好,我是秦诗爱。’”m.chuanyue1.com
顾景说:“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沈齐回道:“才不是突然,我妈其实早就喜欢上我爸了,但她不是爱情至上的女性,她有很多顾虑。”
“一来,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感觉,或许因为某个行为,让她对那个男生产生了爱慕,可她并不了解真正的他,她需要时间观察。”
“二来,也就是后来,她观察发现,那个男生的家庭比她想象中遥远,那个男生也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她不希望被安上攀高枝的名头,她自己本身也不想在求学期间被爱情绊住手脚,像这种偷偷观察的行为,她不想再做了,她开始一心投入学习,她想让自己变得比所有人都要优秀。”
“所以在那之后,尽管她收到了情书,她也没有回应他的示爱。”沈齐顿了顿,嘴角泛起笑意,“直到毕业一年之后,她听说他被家里逼着去相亲,终于忍不住了。”
顾景能想象到后面了:“所以是差点丢了。”
“对啊,就差一点。”沈齐松开手指,将项链举到眼前,夕阳镂空吊坠跃上他的眼睫,“我爸当时说:‘如果等不到秦小姐,那么跟谁相亲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家族安排的联姻罢了。’”
他并不想跟顾景高谈阔论爱情,只是突然想到,就分享了他父母的故事。
顾景听完有感触,但感触的层面尚较肤浅,就比如“一瞬间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一瞬间的感觉才能叫爱情。
他想了想,想不通,也不再想了,对沈齐说:“以后有时间,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爸妈的一些事。”
“也像这么浪漫么?”沈齐对他父母爱情的评价一直如此。
顾景对浪漫没有多大感触与了解,想了一会儿,说:“他们可能更为了追求自由,自由的爱人,自由的自我。”ωWW.chuanyue1.coΜ
沈齐笑了一下:“行,等以后再说。”他站起来向屋内走,“我先带你翻两本漫画,在我房间。”
顾景不露声色地看了眼他的手,心里想他怎么不把项链还回来。
可能是暂时忘了。
“跟我来。”沈齐推开玻璃门。
顾景舀了勺椰子冻放进嘴里,跟在他后面。他们没走电梯,甚至没穿室内拖鞋,从泳池进入屋内,就这么一级级台阶往上走。
不赶时间,所以走得很慢,路过一层转角平台时,顾景脚步微顿,他的角度正对着间屋子,能看到屋里有人在擦拭一架钢琴。
沈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好奇他在看什么。
顾景的目光不像是落在钢琴上,更像是落在打扫那人手上。
即将落布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窄口花瓶,于是他看见,一朵不复鲜艳的玫瑰盛开其中。
打扫的阿姨将它拿起,再放下,这一动作也被沈齐看见。
他怔住片刻,张口解释:“那是……”
“我好像见过它。”顾景说着看向沈齐,“是我摘的那朵吗。”
沈齐呼了口气,转头继续向上走:“是又怎么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偷摘了学校北门外的玫瑰。”
顾景成功被他转移了话题,追过去说:“不是偷摘的,我后来问了门卫叔叔,他说可以摘,只要不连根拔起,明年花还会再开的。”
“随你怎么说喽,我又不会去问。”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
沈齐背对顾景,嘴角弧度许久落不下,转进房间,推来一个纸箱让他挑:“看看吧,哪些是你感兴趣的。”
顾景从箱子里拿出几本,坐在沈齐对面的地毯上,翻着书皮问:“这里太多了,我挑得眼花,你有特别推荐的吗。”
沈齐很快找到一本,指着封面上的名字说:“这个,热血青春题材,主角是校园乐队的吉他手,我看着觉得不错。”
“那就这个了,”顾景从他手上接过来,“我看完再跟你交流。”
沈齐震惊道:“你要现在看完?”
顾景抬眼看着他,见他双手捧起一摞:“这么多本呢,而且作者还在连载中。”
“哦,”顾景想了想,“我可以外借。”
外借这个词给沈齐听笑了:“你当我是开图书馆的?”
顾景伸手:“借书登记册。”
“这个还真可以有。”沈齐找来笔记本和钢笔,“给你写着玩儿。”
顾景摘掉钢笔的盖子,翻开笔记本,留出扉页,在下一页写上书名,借书人,借出日期。
至于预计归还日期,他犹豫不决,便问沈齐:“你多久看完的一本。”
“记不清了,”沈齐说,“预计归还日期可以先空着,不用这么精确。”
“好吧。”
顾景是伏在地毯上写字的,写完合上笔记本,归还时手臂抬起,无意带起了什么。
沈齐捡起不知从何处掉落的项链,才想起来:“要我现在帮你戴吗。”
手臂撑着上身,太久了感觉酸麻,手边的漫画翻到十几页,顾景松开手指,书页迅速归整。
回忆无声翻涌,他抬起头,看着被沈齐置于掌中的银色蝴蝶兰。
上一次也是沈齐帮他戴的。
那天,他们成为了朋友,他送了沈齐一朵玫瑰,沈齐说要带他去海边捡落日。
后来他们真的去了,去了不止一次,沈齐对他特别好,比从前认识的所有朋友都要好。
可是他却因此产生了别样的想法,他期望他们的友谊能如同这两条蝴蝶兰项链,彼此且唯一。
在他看来,这就是自私了。
白天的时候,他决定戒断掉一部分自私的心理,并且为之总结出了方法。
但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对沈齐说出“以后别再对我这么好”的话。
顾景太过明显的表情变化提醒了沈齐。
“我都快忘了,”他坐端正,“问答时间。”
地毯与手臂接触过密,产生了热汗,顾景垂头敛眸,冷静了一会儿,慢慢从地上起身,坐好,等待沈齐的问题。
沈齐第一个问题没问,就先关注到顾景的手臂,伸出指腹在上面蹭了蹭:“趴这么久,都压出印子了。”
顾景转过来看了一眼,是刚才压着项链印出的痕迹。
很显然,那条是沈齐的,手臂上清晰可见“SQ”可以证明。
“不痛吗。”沈齐问他。
顾景抬手遮住那处:“没什么感觉。”
沈齐像是觉得有趣,拿起顾景的项链在手腕处摁了两下,挪开后,皮肤只红了一些,没有留下“GJ”。
他说:“弄一会儿不行,得要像你那么久。”
顾景怕他还要看自己,就把手臂向后藏了藏。
沈齐发现了对方的小动作,故意装作没看见,一笑了之。
“能做到绝对坦诚吗?”沈齐突然转变了话题,“在接下来的问答中。”
“……”顾景的沉默已经表达了一切。
沈齐说:“如果不能的话,至少给出一个理由。”
顾景抓了把地毯的绒毛,忽然鼻头一酸:“我好像……被自私入侵了心理。”
这个理由未免与他准备的问答内容相去甚远。
沈齐听了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回答?”
一边是哭笑不得,一边是真哭了。
“我不想变成这样,但是……”顾景骤然松开地毯,说话语调忽高忽低,混着自责的哭声,“我就是变成了这样自私的人。”
沈齐见他不断用手背擦泪,顿时感到不知所措:“你不自私,谁说你自私的?”
“你根本不知道我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顾景否定了他的话,内心忽然崩溃,直接将藏着的话一吐而尽,“你对我很好,我不应该再有过多的想法,可是我有时就是忍不住想,我会不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知道我这样很不正常,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我甚至知道正确的缓解办法,可是,可是我却不想告诉你……”
沈齐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顾景现在的想法,跟之前的庄廷希一样。
他轻轻将手放在顾景肩上,试探地问:“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
顾景抬起头,沈齐屈指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然后去擦他脸上的泪。
“这不叫自私。”沈齐很轻地笑了一声,“这只是青春期的交友烦恼,不止你一个人会这么想,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谁都希望自己成为最独特的那个。”
顾景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真的?”
“真的。”沈齐坚定地点了点头,“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个人轻易对你说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肯定是假的。我们才多大呀,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现在就说出这么绝对的话,不是天真,就是欺骗。”
沈齐的话很有道理,而且这层是顾景从未想到过的,他眨了眨眼,再次陷入迷茫:“那我该怎么办,我怕我会一直被这个烦恼困扰。”
“没关系,”沈齐认真地说,“我有办法让你不再困扰。”
顾景再度用怀疑的目光看他,只见他举起了那条刻有他自己名字的项链:“离我近一点。”
顾景向前挪了一点:“做什么?”
“交换。”沈齐向前凑近,说话声音就在他耳边,“我把我的项链给你,你戴着我的名字,自然就不会再为我烦恼了。”
顾景觉得沈齐的话有道理又没道理,他思索的片刻,沈齐已经为他戴好项链,并且收回了手。
“相信我,也相信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好吗?”沈齐完全是哄人的口吻,换了别人他不一定有这耐心,但顾景爱哭,他不得不哄一哄。
顾景被哄得丢了一切想法,只点头回应。
他低头看着那条项链,用手指摸了摸环绕在外侧的蝴蝶兰,最后摸到沈齐的名字。
“交换……”
沈齐听见他喃喃自语,不自觉就想笑,可又要忍着,不然对方非得以为他是嘲笑。
为了掩藏笑意,他将另一条项链交到顾景手上,说:“轮到你帮我戴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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