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开始上菜了,有人来回在这里穿梭,他们都闭住了口,谁都没理谁。
拾溪还在桌子对面擦他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擦拭,认真又细致,比个姑娘家还要细致。
曳缘冷不丁说了句:“已经很干净了。”
可是,拾溪却没有停止动作,手轻轻的揉在栗色的发丝上,低头道:“以前,我也给十夕这样擦过头发……”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他跑去了她的帐中,拉着她不安地问:“十夕,你待在那么多臭男人身边,有没有被谁吃豆腐啊?”
“怎么会?他们都当我是男人呢。”十夕拍拍胸腹答,她的声音本就带着哑色,听起来雌雄不辨,况且她的性格完全就是非常野的,不可能暴露。
“可是,你的脸……”他吞吐半天,还是觉得这张脸不太好。
他更喜欢以前那张脸。
“我的脸怎么了?我这么英气的一张脸,难不成还能遭谁惦记?”栗凤公主这张脸换上男装更为英气逼人,再画上粗一点的眉毛,几乎就是个英挺的帅小伙。
“可是,他们都说你是那什么郗将军养的小白脸……”拾溪是在偶然一次听到这句话的,他气得将那嚼舌根的几个人给毒哑了。
“跟将军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乱说的,你管他们那么多干嘛?”
“可是,你昨晚为什么要在他的帐中足足待了两刻钟才出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了?”
十夕惊讶,“你怎么知道?”
“反正我看见了,你别想抵赖,你是不是红杏出墙了?”拾溪冷着脸问。
“没呀!我是进去洗澡的。”
“哈?!你还进去洗澡了?!十夕,你有本事!”拾溪转瞬便气红了脸,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十夕连忙拉住他,抱住他的胳膊,一脸讨好,“哎呀,里面就我一个人,是将军他把大帐借给我的,这军中就只有他的帐里有隔间,我只是借用一下,你别误会了。”
“只是这样?”他眉头松动了下,收起垮掉的臭脸,转过来看她。
“就是这样。我去的时候,人家早早地就出去了好吧,哪有你想的那样!”
于是,后来他为了让她不再去那个郗将军那里洗澡,便在后面山里寻到了一处温泉。
那里地处僻静,薄雾盘亘,绿树环抱,大石掩盖,是个极佳的位置。他带着十夕去了那里,十夕很喜欢,这么大的温泉就只属于她自己,终于可以洗个舒心澡了。
“拾溪拾溪,你可以变成石头蹲到那边去吗?”她指着远处的坡下。
他宠溺的笑:“好,那我变成石头滚下去好不好?”
说罢,他就真的变成了一颗大圆石头,可是却滚不动,还得求助她:“十夕,快,踢我一脚。”
十夕给了他一脚,他就沿着山坡滚了下去,然后被一棵大树挡住了,晃了两下,才稳住。
“拾溪,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些洗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人来的。”
她走下了冒着水汽的温泉中,轻解战袍,安心地靠在石壁上,笑着道:“拾溪,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石头。”
“就只是石头吗?我可是你生命中最英俊帅气可爱迷人耀眼生辉体贴入微的……男人啊!”
“……你闭嘴吧。”
他陪她度过个无数这样的夜晚。等她洗完澡,她就会走过来,敲敲他这颗石头,然后他就会变身出来给她擦头发。月光如水般披在她的长发上,他擦得又细心又缓慢,像是在擦世间最珍贵的宝石般。
“拾溪,我想带你回苗疆,带你回去看我养的大白鸭,带你回去看苗疆的山和花,带你去见阿婆,带你去蝴蝶堡的翠翠那里偷酒喝,带你去寨子里串门……”
十夕静静地畅想着未来,而他就安静地听着她说。
边听边为她擦头发。
就像他现在这样,轻缓地揉搓落于胸前的秀发,这是他的头发,也是十夕的头发,她说过,她喜欢他给她擦头发。
所以,他要一丝不苟的为她擦干净。
如此温柔款款的拾溪,让曳缘和蓝雾心下惋惜,他一定很爱那个姑娘吧。夶风小说
曳缘见他要沉进去了,所以出声将他的魂儿给勾回来:“拾溪,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的?”
“还不是那讨厌的水怪干的好事!阴险小人!”他气火攻心地说,不想冰落刚刚好走到了他的身后,眉飞色舞问道:“拾溪!你要骂人敢不敢当着我的正面骂,谁是阴险小人?我看你才是吧!”
拾溪掉转头去,气势汹汹,“阴险小人!想对付我就光明正大的来,干嘛躲在背后悄悄袭击我?”穿书吧
“我袭击你?”冰落睁大了眼,手指指向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多大的笑话般。
拾溪又说:“你不要以为你是十夕最好的姐妹,我就不敢杀了你!”
“嚯!”冰落气急败坏,“你想杀我是吧?来啊!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郗献云连忙跑过来劝架,他抱住冰落,将她拉到一边,劝她冷静,“冰落,冷静冷静,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误会不都解开了吗?就不要再针锋相对了。”
曳缘也跟着劝起架来,“拾溪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要不你们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拾溪把毛巾重重往桌上一拍,在凳子上坐下,“某些人不人妖不妖的呀,不知道是不是缺了个心眼,说是下山去了,结果还用冰尖来暗杀我。”
冰落拧开郗献云的怀抱,也霸气的往长凳上一坐,在长几上一掌拍下:“某只雌不雌雄不雄的魑给我好好听着,本姑娘下山后就再没上过山,也没有向谁扔过冰尖子。”
拾溪冷冷清清一笑,满是不屑,“某只魍不魍魉不魉的水怪人妖,做了就要承认,你说不是你,有人信吗?”
“我信!”郗献云跳出来说到,“刚刚冰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下的山,一直形影不离,她绝对没有回去过。”
“那不是你,还是鬼咯?”拾溪好笑的反问道。
冰落神情微顿,吃瘪了一般,阿婆在这时走了过来,马上就要开宴了,她走到她们身边,扶着她们的背,“怎么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吵架?”
拾溪给她挪了个位置,拉她坐下,靠在阿婆身上埋怨,“阿婆,冰落她要翻天了,天天都针对我,你快教教她怎么做人。”
冰落:“???”
阿婆牵着他们两人的手,扬起和煦的笑容,“十夕,以前小时候啊,总是你欺负冰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跟个天王老子似的,现在怎么也能被冰落反欺负回来了?”
拾溪没想到原来十夕还有人称小霸王的这样一面呢,她在自己面前也挺撒泼的,每每都是他臣服妥协,他埋头说:“那是我让着她好吗……”
阿婆牵着她们的手,指节发白,紧紧握住,“你们两个呀,都要好好的。你们好好的,阿婆才能放心。”
两个人终于停止了吵架,拾溪靠在阿婆肩上,这是十夕的阿婆,是她常常提起挂在嘴边的阿婆,是她最亲的人,同样,现在也是他的阿婆,也是他最亲的人。
席间坐满了人,大家都停止了跳舞,苗王和苗翠坐在前面中间的位置,其他人则分两列长排坐下。
苗王盯了一眼蓝雾,吩咐手下说:“晚上派人去山上盯着,明天清晨一定要看到蓝樱下葬。”
“是。”
这牯藏节是他们这里的传统,是要全寨的人都坐在一起用餐的,这样才热闹。
菜品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有人打了一声鼓,高声道:“开宴!”
长桌上摆了各色菜肴,苗寨内的饮食和外面还是不大一样,别有自己的一番特色。有味道诱人的苗家酸汤鱼,香脆可口的八宝油茶,红黄蓝黑白五色糯米饭,劲道香醇的牯牛肉,肉嫩汤鲜的小黑药炖山鸡,清香扑鼻的棉菜粑,鲜酥油滑的辣椒骨,还有看着就很有食欲的腌小鱼干……
拾溪还未等别人敲鼓就已经拿了两个小鱼干在吃了,这鱼干比郗雁停做的要辣得多,腌制了很久,上面全是红色小米辣,味道爽辣可口,美味到无法形容。
“瞧他那样……”冰落啧啧了两声,很是嫌弃。
书中描写蓝雾好像也爱吃辣,曳缘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辣椒骨和腌鱼干,专挑辣的夹,蓝雾盯着碗里满当当的红辣子,犹疑了一下,“呃……你是要辣死我吗?”
“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你怎么知道?”他凝思了好久,“我记得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吃辣吧。”
“我……观察的呗。”
蓝雾一听,嘴角弧度飞扬,不自然的笑了。他道:“你喜欢吃什么?对了,你喜欢吃鱼的。”
他给她舀了一勺鲜滑的酸鱼汤。
曳缘心中诽谤:我哪里喜欢吃鱼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钓的,才说喜欢吃的。
他又给她夹了一个棉菜粑放碟子里,棉菜粑跟青团很像,用清明草的浆汁做成,一个个的小青圆子,他又问:“这个喜欢吗?我记得上次寒食节你做了这个。”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明明是送给姬宴的,你却自己偷偷抢来吃了。”
回想起往事,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那些美好又苦涩的过往,就像昨日青空一样,那么的绚烂和多彩。
郗献云也不甘示弱,不断地给冰落夹着菜,只有拾溪一个人可怜巴巴的。
不过,下一刻就有阿婆替他舀了一碗糯米饭,“十夕,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谢谢阿婆。”
蓝雾冰冷的心被曳缘刚刚为自己夹菜又给捂热和了,他的心又软了,他决定暂且原谅她早上的背叛,道:“我待会儿要去神殿为母妃守夜,你晚上不用等我回来了。”
曳缘却勾着他小臂,靠过来说:“我陪你一起去给母妃守夜吧。”
“会守到很晚的。”
“没关系,我陪你。”
山上的幽静与山下的热闹气氛完全不同,整座山顶像是被云雾隔绝起来了,热闹传不到山上来,宁静也落不到山下去。
待在这般与世隔绝又庄重严肃的神殿内,若不是蓝雾在身边,她真的是要害怕死。
蓝雾半跪在蒲团上,曳缘也跟着跪在他身侧,他却将她的腿扒拉出来,格外贴心地说:“坐着吧,别跪了,等会儿腿会麻的。”
她也去拉他起来,心疼道:“蓝雾哥哥,你也坐着吧,你母妃她不会因此责怪于你的。”
蓝雾关上了大殿的门,不让冷风灌进来,宽阔的神殿内,除了几尊石刻的神像外,就是面前这具透明冰棺了。
可是,现在这冰棺的四周被血液填满,它的四面侧壁上都有半指宽的缝隙,而红色血液就是盈满在这边缘的。冰棺已不再是纯粹的冰白色,与血液碰撞出了另外一个颜色,如枫叶般沉醉的颜色。
一身蓝色长裙的美丽女人就躺在那如枫叶铺垫的棺内,如花的容颜沉寂着,曳缘喃喃道:“蓝雾哥哥,这些血……都是忘忧姐姐的吗?”
蓝雾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并未答话。
他一直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最终还是知道了。
又被她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恶魔了。
曳缘还是不由得震惊,“你……不是喜欢过她吗?为什么……这么……狠?”
“谁说我喜欢她?!”蓝雾的音调抬高,在空旷的神殿内响起了一串回声来。
极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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