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无一人,教学楼内所有学生在上课。
厕所内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隔壁教室老师带麦讲课的声音,听内容,上的是门生物课。
气氛不冷不淡,顾亦徐起初还附和几句,但渐渐的,话越来越少。
大多数时间,都是应柠一个人在说,她静静听。
沉默到不行。
应柠慢慢觉得扫兴——既然人家爱答不理的,她这么热情凑上前去,也太丢面了。
应柠靠在窗边,手肘撑在窗台,掌心托着腮帮子。夏季早上九点多,阳光和煦炽白,映在少女五官艳丽的脸上,竟一时分不出哪个更耀眼。
毫无疑问,这人本身长了副存在感极强的脸蛋,但作派舒展,落落大方,不会让人因过于外放明媚的长相产生攻击性。
应柠百无聊赖,望向草木如织、绿意盎然的校园风景,过会儿,又回头,瞧几眼顾亦徐。
顾亦徐垂着头,人窝在里间,仍不肯出来。
若换作旁人如此冷淡,应柠早拍屁股走人。
但巧的是,顾亦徐意外合她眼缘,才愿意在这多呆会儿。
旁边一直有道目光勾勾盯着,如芒在背,顾亦徐难以忽视。
最后忍不下去,手指顿住。
“……你也想玩吗?”
应柠其实一点都不想。
但顾亦徐问了,她笑了笑,“好啊。”
两人蹲在厕所,共用一部手机,玩了半小时开心消消乐。
应柠内心吐槽这游戏弱智,一边玩得忘乎所以,顾亦徐和她肩并肩,专心看手机屏幕,直到厕所外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声。
班主任一看到她们,惊喜大喊:“在这!”
“人在这里——”
应柠愣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一窝蜂人猛然挤到门口。
面孔有熟的也有不熟的,教导主任、年级主任、保安……
但最先进来的,却是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气度不凡,女的端庄素雅,他们满面焦急,在见到顾亦徐的那一刻,惊慌瞬间消散不少。
可随即而来涌上心头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外头因为顾亦徐失踪闹翻天,司机老吴胆子都快吓破了,校方在压力之下,承诺一小时内找不到人便报警。
所有人急得团团转,挨栋一层层搜过去,还要不惊动正在上课的学生。Μ.chuanyue1.℃ōM
可顾亦徐——
她却躲在这里玩游戏?!
顾庆民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浓厚到压得喘不过气的担忧、焦虑瞬间化为盛怒,他失了理智,几步上前,挥手重重打一巴掌,顾亦徐脸颊立刻肿起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手打女儿,那点微不足道的力度让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手掌颤抖,徐苓君不忍心,但失望盖过了心软,瞥开视线没有阻止。
顾父勃然大怒:“你躲到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上课!”
女厕猛然撞进这么多人,应柠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看见顾亦徐在掉眼泪,应柠慌了:“你别哭啊。”
她上前挡在顾父和亦徐之间。
顾庆民定神,盯着这个陌生女孩。
他怒气未消,面对这么个随时可能动手伤人的成年男性,应柠胆子可真大,在顾庆民前半点不怂。
应柠对顾父不眼生,“叔叔,你别打她。”
“你女儿又没做错。”
应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顾庆民。
那些恶意揣测,只有一小部分传到应柠耳朵里,但那点只言片语,足以让顾父从盛怒之中冷静下来,变得无措、震怒,最后酝酿成阴寒。
班主任完全茫然,她并不知道学生群体发生过这样的事,至少在表面上,这些孩子伪装得太好了!
他们天生自带好几副面孔——在家长老师面前听话活泼,在同龄玩伴面前开朗乐观,而在欺凌弱势时,则换上另一幅残忍无情的面孔。
徐苓君无比愧疚,心疼地抱住女儿。
亦徐深埋在她怀里,不说话,没有埋怨。
可心底不是不委屈,泪水打湿了徐苓君的肩头。
顾母闭了闭眼。
她过往教会女儿宽容、真诚,以善意对待周围的人。
可事实如此残忍,因为太过善良,被同龄人当作软弱可欺,争相将其作为口舌诛伐的对象。
善意待人,却被以最大恶意回馈。
何等讽刺。
又何其可悲。
·
·
接下数日,学校以违反校规校纪为由,开除了六名学生,她们最先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捏造莫须有的事情抹黑受害学生,至于剩下未被开除,同样参与过欺凌行为的,视严重程度处以检讨、通报批评或休学。
校方迅速果断给出的惩罚措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住顾父的怒火。
最先造谣的那批人因为违规校纪被退学,此后没人敢再议论她。顾亦徐享受到了表面的宁静,应柠开始频繁出现在5班门口,约她打手游。应柠性子风风火火,说话直来直去不藏心眼,自信却不自负,在女生堆里人缘好得没话说,加之人生得好看漂亮,暗里明里喜欢她的男生再多不过,可愣是没一个敢表白。
只因应柠在学校有个更出名的哥哥,高中部最横行霸道的大少爷,明明长得人模人样,是个风流俊逸贵公子,行事跟个街头混混似得,张口闭口就是断人手脚。
如若有谁敢欺负应柠,或者同他妹妹早恋,应暄那头可不是好招惹的。
不管顾亦徐被造谣还是澄清,应柠我行我素,单纯觉得这人对她胃口,愿意多交个朋友。
学校早间第一节大课间跑操,高中部绕校道跑两圈,初中部在操场、篮球场和体育馆等地晨练。
400米的红色橡胶跑道上,纪检部成员拿着本子站在边上计分,学生会里最受欢迎的部门就是纪检部,因为其成员可以名正言顺逃操。
应柠一转身,瞄见顾亦徐。
顾亦徐腿上有伤,没法跑步,在一边看台上休息。
应柠眼界甚高,看上的人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既有心与顾亦徐交好,每回见到,便饶有兴致地凑上去说两句。
可顾亦徐神色恹恹,并不是很想搭理她。
主动问好几句,也不一定能有一次回答。
应柠感觉她变得古怪,折腾半天讨了个没趣,扫兴走开。
后面再碰面过来时,顾亦徐远远见了,便绕路走开。
应柠不得其解,心想自己有这么讨人厌吗?
但不久过后,她知道了真正原因。
因为顾亦徐遭遇了同班学生冷暴力。
她们把顾亦徐当成空气,最高级的报复,不是做出轻蔑、侮辱的言行,而是完完全全地不把你当成一个人。
不看在眼里。
明明都在说话,但顾亦徐讲的永远没人接,下一个人很自然地跳过她,继续接上一个人地话茬。
在学校严厉警告后,学生们有所忌惮,不敢将恶意放在明面——她们没有“驱逐”,反而很欢迎顾亦徐,做出友好大度的表象,邀请她进入到游戏、或者体育课的活动中。
然后,再彻底无视她。
这个恶劣又残忍的游戏,不知道是谁最先想出来的。
但没有关系,全班人都很有默契地遵守了游戏规则,将顾亦徐玩得团团转。
这种滋味,比排挤、孤立难受一万倍。
而在大人眼中,只能看到表面的和谐,老师们放下心来,顾亦徐却一天比一天沉默。
每回应柠说话,亦徐听到了,却闷不作答。
——因为她已经分不清楚,应柠和那群人是不是一伙的,专门过来捉弄自己。
腿部受到重创,能否重回击剑赛道上还是个未知数,被绑架留下阴影,方才平复内心恐惧,又遭受言语暴力侵害,生事者被退学后,伤害却并未停止下来。
重重打压接踵而至,像一座座大山压在顾亦徐身上,不要说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就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无法承受。
以往她内心坚韧,能在困境中依然保持乐观,相信没有度不过去的坎坷。
但这回困境像蛛网束缚,一层又一层,死死困住了她。
终于,在连番打击下,顾亦徐承受不住压力,静神防线崩溃。
她很快表现出极度厌弃自我,认为自身存在即是最大的错误,并开始自残行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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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组织、肌肉被深深划开,这回主刀的不是医生。
而是顾亦徐自己。
当徐苓君破门而入,看到顾亦徐躺在浴池中,腿间鲜红的液体汩汩涌出,血迹蜿蜒在象牙白瓷面上,红白分明。
见者心惊肉跳。
徐苓君又重现了一遍当初女儿遇害,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时虚弱昏迷,浑身伤痕累累的情景,眼前一黑,再经历一重深重打击。
“一一,你看着妈妈。”
顾母哽咽,颤声道:“你在做什么啊……”
“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这个坚强的独立女性,在面对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残,竟然无能为力。
顾母痛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愧疚自责几乎压垮了她。顾父沉默站着,脸上浓厚的疲惫和懊悔,同样得心痛难忍。
他们只有一个孩子,却被人为伤害夺走了健康。
顾氏拥有领先世界的医学机构,上千家私人诊所,每年接收数千万的病人,为他们提供诊治,可即便如此,却换不来女儿的健康。
他们不是难以接受亦徐从称赞“天才”之名,跌落为平庸。
而是无法容忍,毁掉击剑天赋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顾亦徐亲手断送了自己的辉煌人生。
半点怨不得旁人。
此后数年,他们放弃所有对顾亦徐人生的规划,让她走自己喜欢的道路,如果这样能够让亦徐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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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
暑假开始了,学生们从校园解放,个个笑容满面,享受起难得的假期自由。
亦徐的病情却在一天天加重,身边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人,任何尖锐的事物都会成为划伤身体的利器。
Corina每天与她同吃同住,眼神一直留在她身上。
顾庆民和徐苓君身心俱疲。
短短两个月,夫妻俩衰老许多。
顾母担忧亦徐看到伤心,将所有和击剑有关的杂志、海报、练习服、相册全部收走,装成箱,封锁到某间客卧的榻榻米下。
顾亦徐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对外界感知变得薄弱,直到房间里的那整面奖柜都被搬空了,方才后知后觉。
顾亦徐木然着,问徐苓君,能不能给她留下一点回忆。
闻声一刻,母亲忍不住潸然落泪。
这是这么多天来,女儿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顾母将剩余的几座奖杯,一些奖牌、奖状留给了亦徐,权当做个纪念。
但更多的不告诉她放在哪,家里这么大,光是房间都有三十多间,徐苓君不告诉她,顾亦徐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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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徐被家人严加看管,没能再动手伤害自己,伤口痊愈得很好,除了腿部那处,身上其余划伤、擦伤慢慢结痂,脱落,淡粉色的疤痕愈合,最后平淡,和其余未受伤的皮肤对比,看不出异样。
身上的伤好全了,可心里剖开的那道巨大伤口,没有半点恢复的痕迹。
医生来了一批又一批,多到她记不住脸,所有人都让她积极乐观,顾亦徐也想,她知道这样才能更快的走出病情。
可是没有用。
她的理智和情感是割裂的,她不该焦虑,该往好的方向想,可是做不到。就像身体里住了两个人,自己在和自己打架。
她真的想说,你们讲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无法做到。
以现在的精神状态,根本无法做到,而没有生病的人,同样无法感同身受她的无助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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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的很偶然。
那天早上,下了一趟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尽连日暑热,空气变得凉爽清冽。
午后雨歇,Corina带亦徐到庭院散步,有意将她引导到小花圃。
三个月前,她和柯荫一起栽下的几株花苗,有了美好的结果。
种子在黑暗土壤中一点点萌芽、破土,而后成长,盛开,它被大自然赋予新的生命意义,卡萨布兰卡迎风招展,洁白无暇的花瓣上点缀雨露,伸手触碰到鲜花的那刻,顾亦徐终于有了反应。
她真的,成功种出了第一束花。
久违的惊喜和激动,触及到那颗沉寂良久的心。
顾亦徐有了宣泄的欲望,之前她为了躲避现实,将自己困在匣子中,并将钥匙私藏,关住自己,也把所有在乎她的人隔绝在外。
而此刻,门缓缓从内打开,她转身扑到柯荫的怀里,失声痛哭。
泣不成音。
她无法理解为何自己要承受这样的恶意,被绑架,差点猥·亵失身,被同龄人孤立、排挤,言语暴力侵害,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为什么偏偏受害者是她?
如果哪里不对,她可以知错就改。
可是本来无辜,又该怎么做?
施暴者换了一个又一个,痛苦却在与日俱增。
太煎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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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情绪上的宣泄,让顾亦徐静神好转不少。
顾氏夫妇的担忧稍微减缓,而且他们有个意外之喜——亦徐闻到花香,心情会趋于宁静。
女儿从小喜欢鲜花,家里庭院因此栽种许多花木,尝试过后,他们发现蔷薇科属植物的芳香气息,对顾亦徐的治愈效果最好。
很快,床头上开始摆放玫瑰、月季,每隔两天一换,原本清空的奖柜被各种花香调的香水、精油填满。
卧室内的香味浓烈到能将人掀翻,顾亦徐浑然不觉,她依赖花香,攫取心灵上缺乏的安全感,得到静神慰藉。
如此病态畸形的嗜花症状再不正常,也好过亦徐先前麻木迟钝的状态,她开始和家人沟通,意味着病情在好转。
直到此刻,顾父顾母才慢慢接受了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让亦徐换个环境开解心情。
——长期呆在家里,不利于病人的身心健康。
经历了这些,夫妻俩谨慎许多,必须要找个绝对安全、可信的地方让女儿获得休养和照顾,既要出远门,又要托付到值得信赖的人手中。
徐苓君联系上了澳洲沈家的亲人。
接听通话后,不消几句,沈家的人表示可以放心把孩子交过来,她们会照顾好亦徐。
徐苓君是父母年近四十才生下的孩子,在族中同辈最小,以是沈家的小女儿和顾亦徐同辈,却已经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读本科,澳大国立正在放长达两个月的寒假,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带顾亦徐四处游玩。
顾亦徐体验了从所未有的新奇经历,她在野外露营,到牧场数羊,挤牛奶,搭乘悉尼水上的士,穿梭隧道海滩,观赏地热公园喷涌而出的温泉……
大自然以最温柔、平和的语言,安抚那颗受创的心灵。
这比所有药物治疗都有效。
顾亦徐在澳洲度过了整个暑假,Corina亲眼见证她一点点的变化,身心逐渐回归正轨,可以正常与人沟通,甚至和父母说起旅游路途经历,她绘声绘色讲解不休,神采飞扬一如从前。
八月底,她们从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飞返国内。
这一次,顾庆民不再要求女儿回到学校。
他征求孩子的意愿,问亦徐想不想上学,如果不想去,在家里也能找到好老师,如果想,可以安排转学到一个新的学校,结识新的老师和同学。
顾亦徐内心排斥第二个选择。
新环境意味着全然陌生,她对未知感到恐惧。
初三这一整年,顾亦徐休学在家,父母为她每门学科请了专业的高级教师上课,平时课余生活,亦徐也不再孤单,因为应柠时常来找她玩,她不缺朋友,但最合眼缘的就是顾亦徐,假期两人呆在一块,Corina安排好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给她们消遣放松。
世事无常——
给顾亦徐造成莫大心理创伤的同龄人,尤其以女孩居多,而将她从阴影中带离,鼓舞陪伴在侧的,却也是同性。
她们以真切、包容的态度,循循善诱,将她从阴影中解救出来。
·
一年后,顾亦徐考进省级重点高中。
这个好成绩在顾亦徐的意料之外,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顾亦徐误打误撞,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适合自己的高中校园。
没有击剑,没有训练,没有排挤,没有特殊待遇,老师和同学们并不会因为她的家境高看一眼,这群目标冲刺全国顶尖高校以及海外名校的学生们对自己的未来充分信心,目光不再立足眼下,思源学子信奉以自身实力说话。
顾亦徐起初畏生,在新的学校里,不敢和同学们走得太近,本以为能和应柠分到一个学校,但她却去了别的高中。
新班主任和顾母讨论学习情况时,言语间关切,询问为何亦徐的状态有点不自在——她从不积极参加活动,游离集体外,但如果班级有特殊要求,她也不会拒绝。
徐苓君将初中的事情掐头去尾,告诉了班主任,老师听完表示深刻理解,她会格外留意亦徐的心理状态,发现异常情况及时与家长沟通。【穿】
【书】
【吧】
新同学们都很友好,也许度过了那段最有棱角、锋芒的成长期后,高中生在思想上变得日渐成熟,而且在思源,学风倡导去教条化,归还学生以自由、多元化,女孩们不再成群结队,组成小团体,为了寻求高效、独立的学习方式,一个人吃饭,独自在图书馆学习成为常态。
顾亦徐很适应这样的校园生活。
在这,她度过了平凡普通的三年。
经历了那些不愉快的曲折后,平淡成为难能可贵的幸福,心灵得到长时间休养,等到毕业时,顾亦徐重拾起曾经的自己。
进入大学后,她结交到越来越多的朋友,友谊对顾亦徐而言,终于不再是件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她以真心待人,也如那株盛放卡萨布兰卡一样,得到好的结果。
朋友之中,除了Corina和应柠,没有人会想到顾亦徐曾有过如此痛苦不堪的经历,她们单纯地以为,亦徐的人生和她们同样一帆风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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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杯中,热腾腾的拿铁咖啡快见底。
这已经是柯荫在店里喝的第二杯。从她进到罗森以来,过了差不多将近一小时。
这么久。
到底在说什么?
Corina心里打了个问号,但并不十分好奇。
因为她非常清楚顾母此行的目的——徐苓君本人行径果毅,一旦决心做某件事,不论过程如何,最后总能达成所愿。
要不怎么说,亦徐和她母亲性格很像?
结局既定,那么她对过程的期待便减少许多。
柯荫不知道车内谈话还要多久结束,正考虑要不要再来杯拿铁……
一转眼瞧见什么,眼神随之凝住。
——不远处车门打开了。
程奕下车,柯荫隔着老远,只见他面色苍白,几乎与雪地融成一块。
神色浅淡如旧,瞧不出内心在想什么,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的比来时更冷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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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走后,Corina回到车上。
顾母依然坐在副驾后侧的位置上,姿势和来时没什么不同,仿佛只是在Corina去点咖啡时,她一个人在车上往外观赏会儿雪景,顺手解决件烦心事。
这种闲适与从容,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启动车子前,Corina问:“接下您要去哪。”
后视镜中,两人眼神对上。
柯荫下意识心尖颤了下。
徐苓君道:“回珠山。”
目光却没挪开,显然后面还有话。
她说:“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顾母常用的司机是老吴,但今天,她却让柯荫来开车。
“你做对了一件事,也做错了一件事。”
“对在把亦徐的资产信息透露给顾箐,那些资料终究藏不住,被人知道是早晚的事。”
正好提前泄露出来,能借此试探顾箐姐弟俩的态度。
亦徐心思单纯,她作为母亲,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早做打算。
“错在隐瞒了程奕的存在。”
Corina眼神躲闪。
她在最初签署家教合同时,难道不知道亦徐对程奕的好感?顾亦徐第一次表现出对异性的喜爱,她却没有阻止。
又或者说,Corina出于私心,默许他们发展到现在这个状态。
她的那点小心思,徐苓君都看在眼里。
徐苓君可以容忍柯荫某些行为——比如接近顾箐,比如为了不得罪亦徐,睁只眼闭只眼让程奕一点点深入到顾亦徐的生活中。
可容忍的前提,是不触及底线。
“柯荫,我一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事不过三。”
徐苓君平静道:“你是我选中的人,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
轻飘飘的话语,却让柯荫感受到无形压力。
面对尖酸、刻薄的态度,至少还能像刺猬遇到天敌般,抖落出浑身的刺抵御,而徐苓君很温和,正是因为她温和而委婉,让人棘手到无处入手,无法生出任何反驳,她的锋芒悉数藏在表象之下,软硬兼施,不动神色间,将其引入自己设计好的陷阱。
镜子中那道目光如炬,Corina不得不低下头。
她轻声回:“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
·
·
考试下午三点开始,五点结束。
题量不大,在用心复习后,顾亦徐发现江大课程难度真的很友好,她提前半小时写完整张卷子,再仔细检查两遍,确保没有计算遗漏等低级错误后,挨到最后一分钟交卷。
顾亦徐信心满满,敢拍着胸脯说这回高数能拿A。
她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程奕。
出考场一看手机,他已经发了条微信,说回家了。
顾亦徐第一反应愣住。
再看时间,下午三点多发的。
嗯?
不是说——
白天要留在学校复习吗?
不过没有细想,等回到家时,悄摸摸开门,换了拖鞋,瞅见程奕在客厅沙发上看书,背对着自己,浑然不觉身后来人。
顾亦徐放轻脚步靠近,在最后两步时,忽然扑过去,从背后揽住他的上半身,准备将人吓一跳。
可程奕完全没有惊讶的反应。
“……”
顾亦徐失望极了。
戳了戳他,“你怎么没被我吓到。”
“开门有声音。”
程奕偏过头,握着她微凉的手,“冷不冷?”
“还好,我坐车回来的。”
余光瞥见什么,顿住。
她指着程奕腿上摊开的书。
“你……的书拿反了。”
程奕好像才意识到这点。
顾亦徐失笑,“你在看天书啊,倒着都能读。”
伸手弯腰想去够书,瞧瞧在看什么,但程奕直接把书丢到一边,拦腰搂住她,一使力将人抱坐到他腿上。
顾亦徐顿了下。
“……干什么。”
程奕去捏她的脸。
“想亲你。”
见到这人近在跟前,心如潮涌,终于不复平静。
顾亦徐微脸红,这人怎么说话直来直往,她盯着地板,“那、想亲就亲——”
还没说完,程奕动了,揉捏柔软脸颊的手,忽然换了个角度,托着脸靠过来,亲上去。
他本可以长驱直入,却只在嘴唇表面反复触碰,一沾即走。
非要让她自己开口,主动迎合接纳。
顾亦徐心底好笑,感觉幼稚,但还是顺合心意吻了上去。
程奕最吃这招,对她的主动无法抗拒。
发生过身体接触的两人,有更深入激烈的方式传递感情,肢体纠缠如此炽热,汗与欲湿粘淋漓,使人沉沦迷醉,但最亲密,层次最丰富,直接而不被欲望冲动挟持的,却是唇与唇的对接。
情之所至,他们喜欢肢体纠缠。
但更享受,却是这样细腻温存的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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