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则是不久,陈宴幽远而又沉寂的说了这话,嗓音落下后,便挂了电话。
周棠静静的打量着他,只见他这会儿的脸色的确是微微的沉着的,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在衡量什么。
周棠等了一会儿,才低低的问:“陈宴,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宴这才转眸朝她望来,默了两秒才淡漠无波的说:“苏意病危了。”
是吗?
周棠猝不及防一怔,怎么会病危呢?
前些日子苏意虽赌气的自己跑去路中间出了车祸,但因及时救治,应该也还好,而且最近她也没见陈宴往苏意那里跑,更也没接什么苏意的电话,她便以为,苏意这个人真的已经完全从陈宴心里废掉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苏意又冒出来了。
她甚至觉得,其实陈宴这种人看似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实际上,这种人却莫名其妙的容易招女孩喜欢,或许是他的容貌太出众了,也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太吸引人了,所以即便像陈宴这种冷得不能再冷的人,也能招惹出这么多为他要死要活的女人来。
“那你这会儿,是要去看她吗?”周棠默了好一会儿,才朝陈宴问了这话。
她的语气是平和的,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是温和的,她现在的所有表情和态度都善解人意极了,陈宴没在周棠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虚伪与讽刺。
陈宴仔细的将周棠凝了几眼,才低沉沉的说:“可能要去看一下。”ωWW.chuanyue1.coΜ
周棠目光一紧。
陈宴继续说:“再怎么样,苏意也陪了我这么多年,如今病危了,得看一眼,再征求她的意见,给她找个心仪的墓地,这也是我曾经答应过她父亲的。”
是吗?
周棠没从陈宴的嗓音里听出什么太多的情绪,然而陈宴的那句‘苏意也陪了我这么多年’,让她心底止不住的讽刺。
是啊,无论如何,苏意的确是陪了陈宴很多年了,陪他回到陈家,陪他一起承受着陈家的水深火热,尔虞我诈。
甚至于,苏意的父亲也因为陈宴而死,所以无论如何,陈宴的确该去看一下,毕竟苏意对陈宴,虽然动了小伎俩,但却并没有真正伤害到陈宴。
而作为陈宴如今名义上的大度的女友,自然也不能不近人情的干涉陈宴这种事。
所以周棠开始温顺的开口,“我知道了,你去看她吧陈宴,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陈宴凝她几眼,神色稍显起伏,便应了一声。
他也没再耽搁,起身便朝不远处的大门行去,却是往前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驻足并回头朝周棠望来,再度凝她一会儿,而后竟转身回来,待站定在周棠身边后,便低头下来朝周棠的额头吻了一下。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说,嗓音带着认真与难得的安抚意味。
周棠微微笑了一下,“好。”
陈宴不再耽搁,转身便走。
直至陈宴的车子彻底消失在花园外,周棠才稍稍挑了一下眼角,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才没什么表情的转着轮椅进了电梯,回了二楼的主卧休息。
她也本以为一旦陈宴去了苏意那里,一定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然而一个半小时候,陈宴竟回来了。
他踏入主卧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只纸袋子,纸袋子上的LOGO是北城一家出名的连锁蛋糕店。
周棠正斜靠在床上坐着,目光先是扫了一眼他的脸,随即便将目光落定在了他手里拎着的蛋糕纸袋子上。
陈宴走得满,平缓自若的靠近,待站定在周棠面前,他才伸手将蛋糕袋子朝周棠递来。
周棠弯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并没立即说话,待伸手接过袋子并发现里面有一只圆形的慕斯小蛋糕后,她才笑着朝陈宴问:“买给我的?”
陈宴凝她两眼,淡道:“今晚看你没怎么吃晚餐,回来时看到这家蛋糕店没关门,便随手买的。”
这会是随手买的?
像陈宴这种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人,开着豪车还能随意而又格格不入的停在蛋糕店门前,再亲自进去给她随手的买只蛋糕?
周棠是不信陈宴这话的,也不信他买的这只蛋糕会买得这么随意。
但她也不打算戳穿,只温顺而又满足的朝陈宴说:“谢谢你,陈宴,这慕斯小蛋糕很漂亮。”
说完,便像是迫不及待般,将蛋糕拿出来舀了一口吃,而后又重新舀了满满一勺子,隔空朝陈宴递去。
陈宴神色微动,深眼凝她,没动,也没说话。
周棠将勺子举了一会儿,柔和的说:“你也尝尝,这味道是真的好。”
印象里,陈宴的确是不怎么喜欢甜食的,但这次和他上次过生一样,纵是陈宴不喜蛋糕这些甜腻的东西,但陈宴还是弯腰垂头下来了,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口蛋糕。
周棠娇柔而又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将勺子收回,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我很喜欢这家的慕斯蛋糕,以前小时候,经常是我爸妈买给我吃,我都没主动去买过,而在高中时唯一几次主动去买,也是为了你去的。”
说着,嗓音也增了几丝幽远和怅惘,“陈宴,你还记不记我第一次给你买这家蛋糕是什么时候?”
陈宴目光蓦地起伏了几许,脸色也突然有点复杂,却没回话。
周棠咧嘴无奈的笑笑,那表情俨然像早就知道陈宴忘记这些往事了,有点无可奈何,也有点失望。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了,她轻柔的朝陈宴说,像是在帮他回忆一般,“我第一次给你买蛋糕的时候,是你第一次去餐厅里兼职并下班的时候。我记得那是冬天的一个夜晚,真的很冷,时间也真的很晚了。我想着你第一次去餐厅工作一定会很辛苦,就给你买了好几个这种牌子的慕斯蛋糕,还买了一杯热奶茶,想等你下班了让你吃着垫垫肚子,暖和一下,但那天晚上你下班后,也不知你是在餐厅里受了气还是怎的,你对我的态度可不好了,虽然接了我的蛋糕和奶茶,但却不坐我家的车,甚至招呼都没和我打,就那么骑车走了……”
没等周棠后话道完,陈宴便低哑着嗓子复杂而又幽沉的打断了,“那你知道我那晚为什么那样吗?”
周棠噎住后话,下意识摇头。
陈宴勾唇冷笑了一下,“因为我这种人就是烂透了,没钱没势,生活费都得靠餐厅兼职赚取,甚至在里面被人骂了都得继续当孙子的忍气吞声,因为我需要钱,我妈也需要钱,我必须得忍。”
说着,嗓音越发的沉杂起来,“我那晚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坐的是宾利,身上穿的大衣外套是我和我妈两年的生活费,即便是你朝我递来的蛋糕与奶茶,也是我辛苦好几个晚上才能得来的报酬,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你面前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这就是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云泥之别,我想的是我在你面前,竟能自惭形秽到这种地步,竟能云泥之别到这种程度,甚至还需要你的救济与怜悯,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
周棠满目惊愕,“你那会儿怎么会在我面前自惭形秽,我那会儿那么喜欢你,你和我之间,也一直都是你在不冷不热高高在上,陈宴,我……”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也知道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目的,我需要保持清醒,但我又止不住的想要多看看你的笑多体会体会你的好,我他妈的长那么大没人对我那么好过,我他妈的没料到我这种泥泞里的人也会去注意一个蠢得每次考试都能考倒数几名的傻子。”
周棠深吸一口气,满目震颤的凝着他,许久,她才紧着嗓子说:“你既然在高中时注意到我,甚至也觉得没人对你会有我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面对你自己的心。陈宴,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本来就喜欢我,但又不想承认,又或者,是不是如你刚刚所说的那样,你只是因为觉得你当时和我家的条件相差太大,所以就……”
这次依旧没等周棠的后话道出,陈宴便再度出声打断了,“你觉得我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一旦看上某个人或某样东西,最后真会因为经济条件的问题彻底放弃?”
周棠再度噎住后话。
陈宴继续说:“那是因为我被你单纯的外表蒙蔽了,以为你的心真如你表现出来的一样,能够在感情上非我不可,可惜我没料到,你这种人身上哪里会有什么长情,你连安安心心的等都不愿意,更别提会陪我去陈家冒险,你周棠的爱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哪怕是轰轰烈烈的追求三年,也能在一年时间内就和别人亲吻并在一起。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讨论这些?”
周棠满目复杂,终于明白陈宴突然针对她的点了。
还是这么个老话题,陈宴就是觉得,她追了他三年,最后竟那么容易就放弃了,甚至还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和穆际舟相爱了。
可也只有她自己当时才知道,心灰意冷到绝望,甚至还得强行振作着将在心底印刻了三年之久的心上人彻底剜掉得有多么的痛彻心扉。
陈宴只看到了结果,却没看到她当时的绝望与无助,只看到了她和穆际舟在一起,却忽略了他当时拒绝她后就牵走苏意对她来说是何等程度的打击。
只不过,她也真的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陈宴竟然还在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也真的没有料到,陈宴看似在高中里对她各种忽略,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对她的每件事,似乎都还清晰的记得。
周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收敛心神,不打算再与陈宴讨论这个,免得再和陈宴吵架。
毕竟这个话题真的都讨论过好多次了,每次一提,陈宴每次就得炸,她也不知该说陈宴心态不好并沉不住气,还是该说她自己无辜而又无奈,每次都会因为这点被陈宴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抓着不放。
周棠稍稍放下了手里的慕斯蛋糕,认真而又无奈的朝陈宴说:“陈宴,这件事能彻底翻篇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承认我没有对你坚持到最后,是我的问题,但我也依然还是那话,我不爱穆际舟,也没和穆际舟发生过关系,我从始至终爱着的人,都只有你一个,也只属于你一个。”
陈宴没立即回话。
他的目光太深太沉了,就这么静静的锁着周棠的双眼,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清冷的面上也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在肆意的起伏着,又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直至沉默半晌,他才淡漠的应了一声,“嗯。”
周棠目光放缓了几许,面露释然,见好就收,“谢谢你,陈宴。”
说着,眼见他的脸色也稍稍的放平和了半许,周棠转了话题,“今晚苏意如何了?脱离危险了吗?”
“暂时脱离危险了,但后几天,就难说了。”
说着,嗓音一沉,“我将她转到青禾医院特护病房了,我也答应了苏意,每晚去看她一眼。”
周棠怔了一下,手指把玩着蛋糕勺子,低低的问:“为什么要每晚去看她呢?”
“将死之人的愿望,我得让她如愿,而且周棠她爸的死,我有责任。”
“你也说了,你不是什么好人,需要这么为苏意着想,需要让苏意称心如意吗?”
嗓音落下,周棠径直迎上陈宴的眼。
陈宴打量她片刻,“你是要因为这种事吃醋?”
周棠不说话。
陈宴淡道:“我只是去看一眼,圆将死之人的一个愿。”
“你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苏意的谁,需要圆她的愿?你每天都过去看她陪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Μ.chuanyue1.℃ōM
陈宴嗓音增了半许起伏,“我还要怎样朝你保证,你才不会乱想?周棠,入住绿溪公馆的是你,呆在我身边的是你,与我戴情侣戒指的是你,你还想……”
周棠低沉沉的出声打断,“我也只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是要和我结婚的人,你即便要圆苏意和她爸的愿,也偶尔去看看就得了,怎么可能每天晚上去看。”
说着,认真而又专注的凝他,带着一种坚决之意,“陈宴,能不去吗?”
陈宴挑了一下眼角,似乎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没说话。
周棠等了好久,才放弃般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答案了。陈宴,或许的确是我太斤斤计较了,毕竟怎么能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并抢人呢,对不起啊,陈宴,苏意这会儿太虚弱太危险了,你的确每天都该去看看的,陪陪的,只要你每天去了,苏意看着你也心情好些,说不定很快就痊愈了。”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染上了几丝讽刺,“可你也忘记了啊,是你将苏意逼到这种程度的,是你选择的是我而不是她,所以,你早就亲手掐灭苏意的希望了,早就让她认清现实了,也在苏意彻底绝望并认清现实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这会儿突然对她的纵容与陪伴,回再度给了她莫名的希望与信心?会再度让她误会?”
陈宴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还是那话,我只是遵从苏意父亲临终之意,圆苏意一个念想而已。”
“我如果不想你去呢?”
“你没这资格,周棠。毕竟陪我这么多年的,是苏意,为了死了的,是苏意的爸。”
是吗?
周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两声,“那行吧。也既然苏意陪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舍得让她死甚至让她绝望啊,你这会儿该去和苏意说重归于好的话,给她冲冲喜,这样她才会很快的好起来。”
“周棠,别太过了。”
周棠冷笑一下,深眼凝了他好一会儿,随即便挪开了视线,不打算说什么了。
也或许是她的这种轻蔑与讽刺的态度彻底惹到了陈宴,陈宴蓦地伸手过来钳住了周棠的下巴,微微用力,逼得她抬起头去看他。
“说几句就敢使性子了?你……”他的嗓音染上了几丝复杂,也染上了几丝威胁。
周棠却不打算听他威胁的话,她心底溢着冷笑,也再度如以往那般,凑上去就吻上了他的唇,逼着他噎下了难听的后话。
也待她吻完并即将离开的时候,陈宴再度钳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最后一切完毕的时候,陈宴低沉沉的说:“少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与其莫名其妙的吃醋,还不如想想怎么朝你爸妈开口我们的婚事。我也再给你说一遍,我这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的确没什么报恩心理,我这会儿能稍稍顺从苏意,是因为她的确快死了,而且她爸的确是为了我才惨死的。周棠,我虽对苏意这种满肚子小伎俩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我对苏意的爸临终时的所作所为,是震撼了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所谓的父爱是怎样的恩重如山,那是甘愿用鲜血去换,用性命去维护的,甚至于,他当时那样拼死的保护我,就只是因为他想他的女儿开心。我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父亲临终的遗言,因为,这种父爱在我这里,是高不可攀的,我也是打从心底的,敬重,甚至羡慕。”
敬重,羡慕!
周棠没想到陈宴对苏意的爸,竟会用到这样的两个词。
她也突然的想起,陈宴是陈家的私生子,一直与他的母亲在外颠沛流离,相依为命,所以在陈宴的生活里,是没有父爱这两个字的,哪怕是父亲这两个字,都夹杂了鲜血淋漓的狰狞与恶劣,所以,也或许是在陈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见过苏意爸爸那样为了女儿的愿望和所爱的人能拼尽一切甚至甘愿丢掉性命的人。
却也正是因为苏意爸爸对苏意厚重如山的爱,才会真正的,打动陈宴这种冷血无情的人。
因为,陈宴,羡慕了,也对这种真正而又无私的父爱,震撼,并敬重着。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陈宴这些年里,才对苏意的作妖视而不见,并各种包容。
周棠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也或许是不满她的这种反应,陈宴再度朝她惩罚似的吻了过来。
周棠下意识的回神,没挣扎什么。
直至一吻完毕,她才主动抬头迎上陈宴那冷沉而又起伏的视线,低低的说:“我知道了陈宴,这件事,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她像是理解了他所有的内心感受,也像是尊重了他所有的决定,而后,磨灭掉自己的棱角,站在了陈宴的离场,开始妥协,并理解他。
陈宴满目复杂的凝了她好久,才忍不住般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沉沉的说:“我和苏意永远不可能有什么,你如果真觉得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可以领证。”
周棠满心震愕,没想到陈宴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像个突来的炸弹一般。
他也像是妥协了一般,又像是蹩脚而又生疏的想要安抚她,但他似乎又真的没有安慰女人的惊艳,除了强势的吻,便剩下了这句婚姻的保证。
周棠真的不知这时候该说陈宴什么了,这种人,像是时刻都是清醒的,无情的,却又时常在阴晴不定的做着疯狂而又出人意料的事。
就如同这结婚的事一样,他能随意放弃刘希暖,甚至不惜与刘远靖作对,也能难得的在她面前降低姿态,说出这种婚姻的保证。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旦结婚将意味着什么!又到底清不清楚她现在一无所有,没钱没身份没好的家世,她嫁给他,他这种国内鼎鼎大名的黄金单身汉得多亏。
所以,到底是陈宴真的在发疯真的想娶她,还是,婚姻不过是个疯狂感情游戏里的诱饵,只是个随意都可以废弃的东西,也许是陈宴为了能赢得这场游戏,可以将婚姻拿来玩耍,最后在游戏结束的时候,可以不要她并离婚,从而一脚的踢开她,让她输得一败涂地,心服口服。
周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刚刚的确是我在无理取闹了,对不起,陈宴。”
陈宴目光深了几许,“就这些?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
周棠懵懂而又无辜的凝他。
“前些日子,不是口口声声的让我和你结婚?如今我已然松口,主动答应你明天就可以去领证……”
他没将后话说完,就这么满目深邃的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说出些让他满意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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