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是最后一个被拐少女了，但是官府找不到报她失踪的案底。”
“你叫什么？”沈长安取下少女脸上的麻袋，开口道。
她被这突然而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沈长安看着她皱眉嗤鼻的样子，颇有几分俏皮可爱。
“你长得真好看。”女孩咽下口水，逆着光望向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阳光下闪烁，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她上次鬼迷心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在老神棍捡到她那年，那时年幼，她一只懵懂无知魅妖被不知臊的老神棍忽悠的团团转，将人间夸赞神仙的话尽数倒给了老神棍听，之后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是断断再说不出任何夸奖老神棍的话，况且老神棍在整个渊启山上，的确是生的最为出众的，她看妖的眼睛可挑剔了，没想到人间竟有比老神棍还要俊俏百倍的美人儿！
“是吗？同你相比自然是要出色些。”沈长安本不想和她搭话，却又忍不住想逗逗眼前的乐天少女。
他调查京城少女失踪案已久，也解救出不少被拐女孩，其他女孩被救出来不是趾高气扬，怒火冲天，就是哭得梨花带雨，如面前女子一般笑得开朗明媚如同痴儿的还不曾见过。夶风小说
女孩被他这样一怼，倒也不生气，只是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满，随后盈盈一笑，竟让沈长安恍惚了一瞬。
“大人，你就饶了奴家吧——奴也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从没害过人命啊！”穿着华美的妇人俯首跪倒在他脚边，抖如筛糠似的求饶。
这便是这次查获的少女失踪案的头目了，春风楼的老鸨——春娘。
“把她押下去，听候京兆府发落。”沈长安的声音冰冷，立马有人将春娘拖下去。
“春娘不是坏人，你们欺负人！”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长安回过头，看到她正气凛然，却被捆在地上，对了，他忘了叫人给解开了。
他蹲下来，对着女孩的脸写满了耐人寻味，半晌，“你为什么这么说？”
“春娘人很好，她给我住大房子，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还说等下个月要带我去看灯会呢。”
沈长安的五官肉眼可见地舒展，嘴角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抽搐，随后彻底失去控制，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有斩杀过，你这样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笑着，阳光也暖洋洋的，可她的心却越来越凉，小心翼翼地缩回目光，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什么妖魔鬼怪没斩杀过’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妖，还是魅妖，那还了得？
“你记住，我叫沈长安，若是你再被坏人拐走，或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报我的名字，会省很多事。”他勾起手指，挑起女孩的下巴，“你家住哪里？”
“渊启山。”
女孩的声音细微，传进沈长安的耳朵里，他还当是听错了，他自小在京城长大，年纪轻轻便率兵征战沙场，封了个护国将军。他的铁骑几乎要踏遍玥国的每一寸疆土，从未听说过什么渊启山。
他思考片刻，面色也逐渐阴沉下来，“你可知道欺骗本将军的代价？”
女孩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秒便会有珍珠似的泪珠滚落了，“我没有骗你！”
沈长安扭头看向身后的侍卫，“去查。”
副将摊开随身携带的玥国地图，细细翻查，“将军，还是没有。也许是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小山，地图上没有记载也是常有的事。”
“罢了。”沈长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先送到济慈庵去吧。”
那些被拐的少女一时半会没有家人来接的，都是暂时送到济慈庵过渡，里面都是女子也方便照应，且济慈庵尚在京内，等他日后找到了渊启山再论吧。
济慈庵？这个名字好耳熟。对了，是山神那个神棍的口头禅，魅妖想起，每每自己和山神顶嘴时，他都会说自己的说辞像济慈庵里老尼姑的经书一样，又臭又长。
女孩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画面了，一群面色温润的老太太围着自己，满口的：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万事慈悲为怀……
那岂不是比地狱还地狱，还不如把她送回渊启山去，让老神棍把自己吊在桃树上做他酿酒的引子，起码神棍说起话来还比较有意思。
沈长安正同副将窃窃私语，背后却腾起一缕粉色的云烟。像是嗅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愣住了神，“人呢？”
“怪了。”副将呆站在原地，挠头张望，“刚刚还在的呀……”
这是，妖气？沈长安看着烟雾消散的方向，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妖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着他这个镇国大将军的面就敢施术？
嚣张！极其嚣张！
不对啊，沈长安皱起眉头，她是妖，她也能正常施术，那她怎么会被拐呢？这世间应该没有那么蠢的妖吧。
他仔细回想那女子，确实镇定得不一般。再回想两人的谈话，女孩莞尔一笑的模样还在眼前，脑海中回荡着那句：你长得真好看。
难不成，都是装的？沈长安心中暗叹。
夜幕逐渐降临，女人看着眼前灯火辉煌，在心中翻页一查，这繁华没有记载，她横竖走不动路，仔细看了半晌，才从人群中看出字来，满街都写着两个字：没钱！
她闻着满街的食物飘香，饥肠辘辘，兜里却没有一文钱。早知今日，就不把钱都给春娘了，这下好了，女人靠着墙角蹲下来，身边是一只狗，和一具尸体。
等等，尸体？！
“为，为什么要把尸体摆在街上？”她不禁发问，看着那个瘦骨嶙峋跪在地上的男人，他耷拉着脑袋，头顶仿佛压着千金重担，压弯了他的脖子，也压弯了他的脊梁，他旁边竖着一块牌子，女人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定事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
“卖身葬父。”内隽的死鱼眼里看不出一点光，他指着身边的牌子，“姑娘要买下我吗？我洗衣做饭，打扫清洁都是在行的，只要一两银子，置办一口棺材，好叫我那命苦的爹入土为安……”
“一两银子……”女人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下一秒，紧挨着内隽跪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牌子立在身侧，“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赚钱了？”
平静的湖面终于泛起一丝波纹，内隽极力遏制住自己的语气，“姑娘你也卖身葬父？！不对，你那块牌子是哪里来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女人摆摆手示意内隽闭嘴，“你只说这样是不是有钱拿？”
她啊，现在可是快为钱愁疯了。老神棍说过，人间的货币是不能随意变幻的，会出大事，反正她也听不懂，总之不动歪心思就是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内隽的嘴角一阵抽搐，再次低下头，仿佛在做什么心理建设一样，“只不过你又不葬父，这后面两个字多余了。”
“这样啊。”女人戳戳内隽，将刚刚改好的牌子拿给他看，“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内隽瞳孔一颤，上牙挨着下牙，哆哆嗦嗦地吐出一句“真是嚣张啊。”
她将牌子立在身侧，再次询问内隽，“这样就可以了吧。”
内隽灵机一动，靠近女人身边跪下，竖起手掌掩在一侧，神经兮兮的说，“或许姑娘你愿意同在下合作卖身吗？”
“合作？怎么合作？”
“你有姣好的容貌，必然可以卖上大价钱，但却缺少个悲惨的出身。”内隽将手中‘卖身葬父’的牌子递到女子手里，将放尸体的板车掀翻，任由尸体滚落一旁，“不如我躺在上面，由你来卖身葬父，何愁买不上好价钱。”
“可是这样对你爹……”她有些犹豫，刚要反驳，却发觉头顶传来一阵温热。
一只大手盖在她的脑袋上，将脸强行转过去。
“你什么价位。”苦无心抿嘴一笑，颇为和煦，鬓边的碎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扬起，划过他眼角的泪痣，好一个妙人儿。Μ.chuanyue1.℃ōＭ
他不过是奉命去买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作为将军大人破获少女绑架案的卧底，以此来探查幕后主使，可容貌姣好的女子早就被这京城的人贩子倒卖了去，幸存者也都是足不出户，哪还轮得到他买？
内隽一看有客问价，忙跪了上去，“这位大人，你看小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家里把她养的和花似的，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
“银子事小。”苦无心摇摇头，仔细端详着女人的脸，又看看内隽，“你确定你是她爹？”
是了，内隽这个便宜爹爹浑身邋里邋遢，双目无神，胡子拉碴，不管是气质还是样貌都和面前的女子大相径庭。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这个嘛，实不相瞒，她其实是抱养的，我年轻时在山间砍柴，见一婴儿啼哭，便抱回家养大了。”
好说辞！女子在心里默默比出一个大拇指，这样编瞎话出口成章的能力，除了神棍她这辈子还没服过谁。
“爹爹——”她也适时接住内隽的戏，扑在他怀里哭泣，“多谢爹爹多年的养育之恩。”
“先别管是不是亲生的。”苦无心又发现了另一个漏洞，“我看你二人的年龄似乎相差不大吧。”
糟糕！内隽这才注意到，自己虽然看起来落魄不堪，但细看眼角却没有一丝皱纹，胡茬之下白皙柔嫩的皮肤也依稀可见，女人疯狂地向他使眼色，快点，继续编啊！
他顿时汗如雨下，“常言道：长兄如父嘛。”
他指着被自己掀翻的板车，一旁两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空空如也的车内，再次转到角落垃圾堆旁被草席裹着只露出的一只煞白的脚，“爹爹死了，我就应当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他说的煞有其事，浑身散发着正义的气息，魅妖也再次同他呼应，泪眼婆娑地跪倒在他脚边，“哥哥——”
“罢了，我买下你们二人就是了。”苦无心长叹一口气，“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内隽，至于小妹嘛……”他怎么知道这女人叫什么，眼神冲她闪烁，可女子仿佛是个痴呆的，除了眨眼便再没有一点反应。
她本是魅妖，山神还没有给她取过名字，只是一昧地说还不到时候。
她冲内隽眨巴眨巴眼：不行你就编一个吧！
“小妹，小妹……家父还不曾为小妹取名。”内隽正襟危坐，“平日里我都叫小妹的乳名：二柱。”
“二柱？”苦无心皱了皱眉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算了。”他站起身来，嘴里喃喃自语“名字禀了将军再取就是了，能买到人就不错了，没什么可挑的。”
“将军？”她，不，二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但她此刻身无分文，似乎并无选择了。
将军府内，觥筹交错。
“听说是因为小时候表哥曾救过妹妹一命，自此妹妹便芳心暗许，非表哥不嫁。”小王爷轻靠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懒洋洋地饮下一口，才缓缓开口，“驿站里的说书先生讲的那叫一个有头有尾，说妹妹被毒蛇咬伤，幸得表哥相救。”
沈长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那日你也在，不过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原本就不致命，只是她被吓得尿了裤子，我答应帮她保守秘密而已。”
他此刻想起来也是无比后悔。早知道左丘玥会因为这点事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他早就趁着年幼买下京城里所有的书局，将这事印个万万千千，四处分发。
“原来是那日的事。”左丘昇拍拍沈长安的肩膀，“今日妹妹府上设宴，庆祝你破获京城少女失踪一案，你我在此独饮，怕是不太好。”
那她可高兴地太早了，沈长安不由得嗤笑一声，“不过是才抓住了第一环，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大人物牵连其中，现在说破获未免不太合适。”
左丘昇汗如雨下，他收了自家妹妹五百两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会让沈长安出现在宴席上，这事要是办不成，妹妹一定会沦为京中笑话，届时那五百两只能算做妹妹在他葬礼上记入的礼金了。
“还是去看看吧，总要给妹妹一些面子。”
左丘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沈长安油盐不进，“去了平白无故给她希望，还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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