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权努力尝试糊弄着白念,在看着那个他们所制造的，和萧见青相仿的脸时，心中屡屡生出一股杀意。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是因为他和萧见青气质神情都大不相同,才会不至于让他已经到了晚期的萧见青ptsd再次发作。
然而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会想搞出来一个跟他长得一样,气息也在努力靠拢过去的家伙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神器。
民间故事多有不准,那些依据故事而找寻神奇的寻宝猎人根本就不知道,神器其实早在魔神被杀的一刻就已经成型，并且认主。
但是那个人当时并不乐意。
大约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柄很爱闹腾,并且醋劲十足的剑,或者是知道自己受了伤命不久矣，他反手将神器送了出去。
但神器的两任主人相继陨落，又死得没那么彻底。在此之后漫长的几千年里,它不曾承认过任何一个修士。
再怎么神，究竟是个兵器，苦苦等着前任两位主人找上门来，但又怎么可能等得到。
这只为邪修们的行动提供了机会。
神器和它前任的主人之间互相吸引,如果有一个气息相仿的人再次出现,保不齐就会露出行踪。
就像当年萧见青拿到晓光时一样。
那柄剑干脆从剑派供奉的位子上飞了下来,差点儿捅穿过来议事的世家修士，直接飞到萧见青手里。
总之,这一行为为穆权等人的计划打下了良好的理论基础，他们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在成功边缘了。
唯一的意外是，正主真的到了这个地方来。
和萧见青相比,白念实在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对。
比如现在,这家伙还在一个劲地念叨着。
“要是能有天雷劈死他就好了,那么强的天雷，怎么就劈不死他呢。”
穆权：……
这就是所有无能狂怒人的心声吗。
“天雷哪一次不是冲着劈死萧见青去的，”他真的很无语，“成功过一次吗？”
就连他上次渡返虚期雷劫的时候，有那么多个人在旁边围攻，结果不过是重伤而已。
何况现在，萧见青剑道精进，他们也找不出什么人来围攻了。
只有白念，这个实在不够聪明的黑心傀儡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天雷原来也是冲着劈死他去的吗……”
——
剑光破空，横穿大半个燕城。
随着离目的越来越近，系统认出来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萧逢住的地方吗？”它有些惊讶。
萧逢住的离燕城市区很远，整个人在小说剧情里没什么存在感，在系统这里其实也差不多。
反而是这个名字在燕城人那里如雷贯耳，即使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也没见过他真正动手都难以忽略。
从许多年前开始，他似乎在刻意隐匿行踪，连管理局的人都不知道他最后的下落。可偏偏他的一切行为都如常，哪怕系统都没有发觉什么问题。
系统忽然想起来萧见青那个时候的态度来。
年轻剑修的内心戏其实很多，但当时却没有说什么，反而表现出来一些谨慎。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这个人的不对了吗？
萧见青深吸了一口气。
非常相似的脸，看不透的修为，还有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找不到的魂魄，会在这里。
站在只来造访过一次的房门前，萧见青抬手想要敲门。
他还没有动作，大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
房子的主人释放了一个无声的信号。
没有任何犹豫，萧见青迈了进去。
他御剑的速度快，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火红的朝霞染遍层云，像是昭示着昨夜未干的血。
霞光之下，一个人靠窗站着。
他白色的长发未竖，安静地垂在身后，在光芒之下，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他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眼睛微微弯起，比萧见青更爱笑一些。
清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吹动萧见青的。
系统再一次打量着两个人，发觉在看似不大相同的气质之中，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本质。
——就像剑上叫人无法忽视的锋芒。
这或许就是身为冒牌货，白念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原因。
旁人学不来的。
两人无声对峙着，先开口的是萧见青：“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我之间，还要用名字分开吗？”那人轻笑一声，随性道：“那就先叫我阿青吧。”
他说着，招了招手，给萧见青凭空送来罐酒。剑修接了过来，两人用相似的姿势拉开拉环。
萧见青在这一刻彻底确定，面前的人是自己缺失的魂魄，拥有自己没有的记忆。
就像邪修找不到的神器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下界里一样，他最后那缕魂魄也在这儿，并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向他靠拢。
所以会有恍然间出现的久远记忆。
甚至于威力比原来更大的剑法，和魂魄臻于完整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变化过于微小，润物无声，让他没有察觉。
“你来找我，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吧？包括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这位在剧情里，他名义上的“叔叔”问。
自己当自己的侄子，身为白月光的模板然后去当替身。
这个剧情的人际关系已经脱轨到他都觉得有些离谱的程度了！
萧见青抬眸：“是。”
方才系统问起时，他显得毫不在意。
有的事情既然都发生了，再去追问就没有意义。尤其是事情已经过去七千年，该死的人估计已经先被他砍了，也没有别的仇可言，他不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但穆权记忆里的话没有办法叫他完全置之不理。
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能叫死人复生？到底是谁，替他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他少有的、迫切的想知道这一切。
阿青看着自己完整的魂魄，又透过对方看见了些别的什么。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在和这里的小界灵合作。”
系统尴尬了一下，萧见青倒是很坦然，承认了下来。
阿青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像是在怀念什么。
半晌之后，他说：“你知道吗，云洲现在已经没有界灵了。”
但曾经是有过的。
云洲是个灵气充沛而历史悠久的地方，如系统猜测的一般，诞生于此的界灵异常强大。
他甚至可以脱离云洲的存在而活，不用担心任何凡俗的事情，也不怕修士和魔神相争，对他产生影响。
因为只要天道长存，他的寿数就无穷无尽。
世间没有真正的神与佛，但他的存在，或许已经和这两者所差无几。
与生俱来的强大让他感到孤独，幸好界灵并不热衷于战斗，反而喜欢侍花弄草，研究一些奇巧之术。
他常去人间参观，但无论去了多少次，身上仍然沾不上一点烟火气，就那么高立云端之上，俯视苍生。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
因为任性的魔神，天地间的光都很黯淡。
但是一道剑光破开长夜。
来源于一群正在厮杀的修士。
照理说，应该是五个人在围攻一个。但实际显现出来的效果，像是一个人在追杀剩下那五个。
被“围攻”的修士白发黑衣，手持一柄天地初开时形成的昆吾剑，剑光荡开在他行云流水的招式里，凌厉而锋锐。ωＷＷ.chuanyue1.coΜ
他的对手很快招架不住。
但是界灵觉得有些违和。
昆吾剑很好，可先天灵剑与那人之间并不完全相合。他那样的剑法，应当有一把完完全全为他而生、独一无二的剑。
目光落在剑上，或许是太过明显，被剑修察觉。
界灵看见白发的剑修收起长剑，转过身，看向他。
那时人间已经是春天了。
剑锋上的寒光缓缓散去，笼罩在花瓣上，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在一个无比凛冽的春日里，他们相逢。m.chuanyue1.com
无论多少年过去，界灵永远会记得那一天——
山野烂漫处，他回头笑。
——
天已经要亮了，萧见青仍没回来。
取而代之的，是燕城诸多大家族之间流传的消息。
昨天在兰山，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战斗。
大概是一群很厉害的大能争斗，现在山已经不是山了。
不知为什么，想起萧见青出门的眼神，傅昀涯对着一切并不意外。
他只是没来由的担心。
等待实在是让人无比厌烦。
最近梦境的内容越来越多，几乎可以叫他拼凑出来梦里的自己是怎么和一个人相遇相知的。
他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只是所有快乐日常的背后，总有一种莫大的悲哀环绕着他，让他意识到这段故事一定有一个并不美好的收尾。
在梦境的最后片段里，天色已经不是像之前那样暗了。
院落里四季的景象齐全，在阳光照耀下，处处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来。
只有他的心情比往日沉重。
他走进院子里时，意外地闻到一种不寻常的味道，来自他自己的身上。
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出来。
一头白发的青年身披鹤氅，坐在面向春季的那个方向，手里拿着一枝鹅黄色的迎春花。
“你今天回来的好晚，”那人说着，话里却带笑，“山下的祭典还没结束吗？”
“还会持续一周，”傅昀涯说，“我带了些点心。”
他回过身接过一盒被简单包起来的小点心，梦里的面容依旧模糊，但傅昀涯能清楚感觉到他在笑。
“好重的香火味啊，”他说，“你还跟着他们去祭祀了？”
“我去许了愿，”傅昀涯道。
凡人会祭祀神明，有时会把在他们的食物供奉在他们设立的神像前，再取回来后，这些受过香火的食物就像被“开过光”一样，庇佑人们心想事成。
白发青年有些诧异。
“……没记错的话，他们供的好像是我吧。”
“是你。”
青年哭笑不得：“那你有什么想求的，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
“说出来，我亲自帮你实现。”
“可以吗？”傅昀涯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哑，他揽起青年的白色长发，极轻极轻地帮他梳起。
“我希望你永远安康。”
白发青年顿了顿，许久之后才给予回答。
“好，我答应了。”
但他们那时都不曾祈求过神灵，所以都不知道。
许下的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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