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车停在他家楼下,两人沉默几秒。
“程小姐,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
程潇这时才想起彩超科那事,微微的皱着眉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腰酸背疼的?”
他坐直了身子,回答她:“昨夜。”
“你怎么不通知我?”
他顿了一下,说:“通知你做什么。”
“……”
程潇转过身面对着他,严肃的说:“那你至少自己去医院看看。”
他无奈,不语了。
“你这样不仅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我的不负责。”
许邵东短促的笑了一声,笑意却未传到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冰冷。
这一笑,让程潇来了精神。
她笔直的坐着,问,“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他还是面色不改,眼神未变,顿了几秒,又笑了。
确实是笑了,发自肺腑的笑,却有种让人不悦的基调。
“店长!”
他诚恳的说:“不好意思。”
程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奈,拿他没办法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静坐着,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过了会,程潇掏出袋里的膏药看了看,迎眼,四个大字。
狗皮膏药。
她随意的问了句:“狗皮膏药是狗皮做的吗?”
“鱼香肉丝里有鱼吗?”
程潇闻言,抬脸冷冷的看着他:“我是问你正经的。”
他回:“我也是问你正经的。”
“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她倒是较起真来,“狗皮膏药是狗皮做的吗?”
面对这女人的奇葩程度,他不想再和她进行一系列的废话,说:“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
“……”
程潇认真的看着他。
“你不会看下说明书吗?”
她登时愣了,紧抿着嘴,觉得自己的智商瞬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这下不说话了,还真低下头看说明书。
安静了几秒。
许邵东说,“没事的话那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程潇没吱声。
“也谢谢你给我买了盲杖。”
他开了车门。
“唉。”程潇拽住了他,然后立马的松开,“你有伞吗?我家离车库还挺远。”
“有。”许邵东打开车门,“我去给你拿。”
车窗上布满雨水,许邵东的身影模糊的进入她的视线。
程潇想了想,紧接着跟了上去。
她深知自己并不善良,不会可怜任何人,也不会热心肠,但她觉得至少不该让一个不太方便的人为了自己上下楼的跑。
万一,撞个人仰伞翻。
在三楼的楼梯口,许邵东停了下来,他转身,正好和程潇对上面,问:“你怎么跟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转回身,继续爬楼,声音低的恰到好处,深远而幽邃,好听极了,“你跟了我半天,脚步声很熟悉了。”
“高跟鞋?”她有些惊奇,“这你都能听出来?”
“每个人脚步声的快慢轻重都不一样。”
程潇晃了晃塑料袋,“药你不要了?”
许邵东转身接了过来,继续走。
程潇快步跟了上去,和他并排走,问:“那我走路声音是属于哪种?”
他无语了。
“哪种?”她不依不挠。
“慢,轻。”
“鬼啊。”
“……”
“开个玩笑。”她又问:“那你是属于哪种?”
许邵东掏出钥匙,说着说着就到门前了,他开了门,让程潇先进去,她站在门口,不依不挠,“你还没回答我。”
“……”
她不说话,等他回答。
“男人的脚步声。”
程潇觉得他在应付自己,觉得无趣,踏脚迈进屋。
她四周扫了几眼,许邵东家不小,东西却很少,白色的墙面,灰色的地板,客厅里只有个深蓝色长沙发,一个站式空调,一个桌子,和一个茶几,空旷的略显悲凉。夶风小说
她往里头走,再回头看他的时候,黑帽子被他摘了下来,搁在了桌上,程潇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因为刚摘下帽子,头发乱的像草窝,被他用手压了几下,又像鸟窝。
他走向厨房,格外自然,避开所有障碍物,事实上,东西太少的缘故,倒也没什么障碍物。
程潇端正笔直的站在客厅中央,许邵东倒了两杯白开水,递给程潇一杯,她接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随便坐。”
“嗯,谢谢。”
“不用谢。”
许邵东又去找伞,程潇喝了口热水,顿时暖了很多。
没多久,他把伞拿来了,放到桌上,站在沙发旁也不坐下,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在下逐客令。
程潇捧着杯子,随意的说了句,“你的腰不好,别站着。”
许邵东不动声色,心里头却翻江倒海。
谁的腰不好……
他坐了下来,程潇掏出狗皮膏药,继续之前看到的地方认真的研究说明书。
她自言自语,“要烤热了贴。”
看完了,她撕开了包装袋,拿着膏药看了看,惊讶道:“真不是狗皮的。”
许邵东无奈的喝了口水,并不想理她。
程潇瞬间恢复平静,“现在的商家太不实诚。”
她四周看了看,问:“有微波炉吗?”
他侧过脸来,“怎么了?”
“给你贴这个狗皮膏药,说明书上说要烤热了贴。”
许邵东放下水杯,说“我自己可以贴,不用麻烦你了。”
程潇紧了紧眉,“你不行的,万一烫到手。”
“……”
许邵东见识过这女人的固执精神,想了想,还是不和她废话了,抬手指了指厨房。
程潇就拿着狗皮膏药进去了。过了一分钟,她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走出来。
程潇蹲到许邵东面前,问:“哪里疼?”
他伸过手来,“我自己来。”
程潇躲了过去,“这个烫,现在加热了膏药都化开,会流下来。”
他指了指后腰部。
“我撞到你肾了?”
“……”
程潇撇了下嘴,自言自语:“应该没事。”
“……”
她细细的吹了吹药膏,隔了会摸了摸膏药底,“不烫了,把衣服撩起来。”
许邵东并没有害羞,他掀起衣服,露出结实的腰。
程潇一眼就看到他背上的疤痕,她愣了一下,冲着淤青的地方小心的贴了下去,接着在边缘上来回抹了好几下以防膏药外漏。穿书吧
“烫吗?"
“不烫。"
“疼吗?”
“不疼。”
程潇又划了几下。许邵东往前缩了缩,温热的膏药再加她来回磨蹭的指间,弄得他又痒又麻。
“疼?”
“不疼。”
程潇半信半疑。
他放下衣服,自己按了几下,“谢谢。”
程潇仍旧蹲着,仰视着他,打量着他的长相。
许邵东长得挺不错的,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眼皮永远是半低垂着,这个人的嘴角很深,就算是不笑,嘴角也显得微微上扬,看上去不难相处,他的皮肤比小麦色要白一点,还有就是,他长得一脸正气,好像随时要和这个社会上的邪恶势力做殊死斗争一样。
想到这里,她晃了下脑袋,重新坐到沙发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失明的。
她想问,但忍住了。
许邵东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程潇有意思的看着他,从第一眼看到许邵东,就想象不到他抽烟的模样,她也从没想过,他叼烟的模样能这样自然。
程潇看了眼烟盒,玉溪。
许邵东打了好几下火机,打不着。
“你带打火机了吗?”
程潇接着就从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的打火机,“别动。”
她帮他把烟点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烟打量着许邵东。
许邵东嘴里叼着烟,“来一根?”
程潇也不客气:“好。”
她拿了一根,点上,吸了两口。
程潇:“不顺口。”
许邵东:“你抽的什么烟?”
程潇:“南京。”
“没味。”许邵东眉毛轻挑,“女人抽的。”
她看了他一眼,在这薄薄的烟雾后,他还挺好看的。
“为什么抽烟?”他问,“情伤?”
程潇睨了他一眼,嘴角轻扬,似笑非笑,抛出了两个字,“庸俗。”
“……”
程潇把烟给掐了,背稍稍靠到沙发背,放松了下来,她抬手轻捂住半张脸。
轻嗅着,淡淡的余香,好醉人。
“因为太香了。”
她弯了下嘴角,又说了一遍,“因为烟的味道。”
程潇吸烟,没有其他原因,刚开始觉得好玩就抽了几口,没想到吸进去的感觉和二手烟完全不同,那种味道,醇冽香……放佛瞬间传遍全身,直击灵魂,瘾有了。
他下巴低了下,看上去像是认同。
程潇放下手,恬淡的看着他的侧颜,“你一个人住?”
“嗯。”
“这房子租的?”
“嗯。”他疑惑,“你怎么知道?”
“墙上贴了张海报。”程潇抬眼又看了眼墙边的那张已经发黄了的海报,说:“海报上写着飞轮海。”
“……”
“我想应该不会是你贴的吧。”
许邵东深吸口气,站了起来,“贴哪了?”
“你往左走三步,再往前走三步。”
他真的走了过去。
步子大了,程潇抿了下嘴,有些无奈,她站起来走过去拽着他的衣角,带着他走到墙边,“你还是拿个凳子踩着吧,有点高。”
许邵东手顺着墙往上摸,他舔了舔牙,“还真有。”
他跳了一下,把海报扯了下来。
旁边的程潇看着,伸手扶了他一把,“医生都说别剧烈运动了。”
许邵东把海报揉了揉扔进垃圾桶,随意的抛过去一句话,“这不算。”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走了出来。
程潇默不作声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问,“你多大了?”
“三十一。”
程潇沉默了。
“不像?”
“差不多吧。”
“嗯。”
“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吧。”
这话大概是要走的意思,许邵东整个人看上去显然高兴了很多,“好。”
程潇试探性的瞅着他,“不舒服?”
“没。”他立马答,“我挺好的,”
他竖着耳朵听了听,“雨不大了,你也回去吧。”
程潇半眯着眼,走到沙发前把水杯拿起来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把水杯放到茶几中间,她站起来,口气极度认真,说:“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联系我。”
他“嗯”了声。
黑黑的头顶,硬硬的头发,她轻眨下眼,笑了笑。
“那——许邵东,我走了。”
他站起来送她。程潇仰望他几秒,移开眼,搂了搂头发,弯腰拿起伞往外走。
他跟在她后头,关上门。
咣当——
程潇在那一刻回头,如浴冰泉。
她冷冷淡淡的看着粗糙的铁皮门,撇了撇嘴,转身,下楼。
门内的人坐了下来,整个人窝进沙发里,还是一个人舒服自在。
就是这腰啊,还真是酸。
【你的腰不好】
他幻想这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样子。
【庸俗】
【你要是不舒服,就去床上躺着吧】
【真不是狗皮的……现在的商家太不实诚】
许邵东捂着温热的杯子,短促的哼笑一声。
这奇葩。
…
程潇站在屋檐下,撑开伞,她扫了眼这把伞,怎么形容它呢,它已经不是丑了,而是太土了,灰底子,蓝色格子纹,六七年前很流行的那种款。
程潇对着细碎的雨点笑了笑,他是审美有问题还是被卖伞的忽悠了?
她上了车,倚在车座上,看着雨里朦胧的老楼,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傻,她深呼口气,什么都不想直接开走了。
…
这两天的天气很怪,刚刚还下着雨,这一会功夫就停了。
程潇洗完澡,端着杯红酒晃到书房里。
扫视一眼自己的书架里,都是一些名著和小说,大多数都是看过的。
她站在书架前,悠闲的抿着红酒,拿了本书,书名叫《岛上书店》,她路过一家书店时买的。
程潇放下酒杯,就近坐了下来,翻开书。
落眼,是这样几句话:
来吧,亲爱的,
且让我们来相爱,
趁你我,
尚在人世。
——鲁米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动着许邵东的脸,突然间的,程潇有点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他来。
可能,很久没和男人这么久的接触过。
可能,太多事情,无法用逻辑思考。
可能,那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瞎子。
可能,他还有意思。
可能,巧合太多了?
她对自己说,这就对了。
程潇合上书,走到二楼的阳台上吹风。
夜里,她白色的浴巾和着雪白的身子异常扎眼,手搭在木制的栏杆上,有节奏的轻轻的点着,站了一会,像是有点累,就坐了下来。
程潇惬意的倚着深棕色的沙发,眯着眼,一阵凉风拂了过来,程潇从深深的倦意中清醒。
书掉在地上,她弯腰拾起来。
看着书上简洁的几行字,程潇魔怔的念了出来。
很轻,很柔,被风摇走。
“趁你我,
尚在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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