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那场校运会开始前，京宁九中和隔壁的三中一中进行了一次联合模考。
这场考试就是俗称的“一模”。每个地方的考次的时间点不一样，像隔壁的三中，这所高中比九中的管理还要严格，所有学生都是严格的寄宿制。这次模考就是他们的三模。
陈如庆总是喜欢将三中理科实验班的成绩拿过来对比，在班上滔滔不绝的说着，刻意给班上的同学制造“危机感”。
不知道别的人是什么样，这种危机感确实激励到了顾嘤，她这阵子忙碌起来，周末回家时也背着厚厚的复习资料。
是夜。
窗帘外星星点点，蝉声寥寥。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下，父亲顾赟给她发短信。
【顾赟：新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
他终于想起来给她发短信了。
顾嘤抿了抿唇，她也知道顾赟工作很忙，估计现在才有点闲暇时间给她发消息，她埋头打字。
【顾嘤：适应的。】
不过短短的三个字，顾嘤却在屏幕上删删改改了数次。
最后舒了一口气儿，才摁下“发送”按键。
【顾赟：不打扰你了，忙完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你妈应该在片场拍新戏，如果打不通就打给她的助理大熊。】
顾赟给她发来助理大熊的手机号。
大熊的头像是动物世界里的一只熊，四肢着地，在森林里奔跑着，两只后腿踩在绿色树叶的坑洼里。
顾嘤加入联系人。
父女俩并没有聊太长时间，顾嘤将手机熄了屏放在一边，写完手边的最后一道数学题，她
她尝试拨通大熊的电话：“喂。”
“谁啊。”对面暴躁地挂断电话，“广告暂时不接，档期排满了，别的先联系工作室再和我沟通。”
顾嘤愣了下，握紧手里的电话。
没过几秒钟，对面的大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又腼着脸打来，“哦，喃喃啊，你妈妈和我交代过，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我来转告她。”
顾嘤顿了顿，回复，“好。”
大熊语气放缓了些，“那你有什么事呢？”
顾嘤这会儿被问得一愣，她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和葛幼薇说，但是手却不受控制的给葛幼薇打了电话。
她想了想，“就是，帮我和妈妈说一声，我马上要考一模了。”
顾嘤说完便有些想笑。
葛幼薇的工作一向很忙，不然也不会把她寄养在姑姑家，或许，她不应该打扰她，影响她的工作。
顿时，顾嘤有些坐立难安。
她扶了扶手机。
大熊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你要考一模了对吧，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了。”
对面的话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还有拖拽椅背的声音，椅腿子摩擦在拍摄现场金属制的地面上，免不了急剧的尖利的响。
大熊呵斥几声，接着转向顾嘤，语气和刚才的呵斥声大相径庭，反倒很是缓慢，“你的事情我会告诉你妈妈的，考试顺利呀，小姑娘。”
顾嘤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后关掉手机。
夜里十一点多钟，她大致将对她来说最困难的数学试卷翻阅了一遍。
这些数学题目很容易，就是计算量大，下笔要花点时间。写完后她对了对答案，卷面很快充斥着鲜红的笔墨。
简单洗漱过后她整理衣物，脑子里却还在想她刚刚错的那些题。
在所有人眼里，甚至顾赟眼中，都觉得顾嘤和葛幼薇是一对模范母女，关系好的像棉袄。
可是顾嘤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一向很乖，不惹事，葛幼薇也不怎么带她。
大部分时间葛幼薇都在忙自己的事业，有时候在家里窝着一整天补觉，几乎不怎么和顾嘤交流。母女俩的日常聚焦在一些大小俗事上，比如说吃什么饭，什么时间睡觉。
大熊又一个电话打过来，“葛老师收工了，你要和她通话吗？”
顾嘤接通，问，“我可以和妈妈说话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帮你问下场务。”
半晌，又凑在话筒前说，“你妈妈在忙，过会儿等她上车，让她给你打电话。”
***
葛幼薇给顾嘤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顾嘤整理着床铺，将被子和枕头铺平，还没关上床头柜上的小夜灯睡觉，葛幼薇打来电话。
“喃喃，乖一点，别惹事。”
又有人和葛幼薇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我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先挂了。”
葛幼薇刚才在抽烟，顾嘤听出来了。
在江城生活的时候，葛幼薇有时候会去私人教练的健身房，有时她下午过去，也会带顾嘤一起去。
葛幼薇签的是一家港城影业，公司比较老牌，里面很多赫赫有名的港星大款。私人教练是她经济公司专门请的，塑形减脂，一节课上千块。
顾嘤坐在一只粉色的筋膜球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有钱人。
有人上前递给顾嘤一张名片，“喏。”
葛幼薇打掉。
“别捡，星探。”
那人不屑的笑了笑，被葛幼薇说了几句，便灰溜溜的走了。
顾嘤时常觉得和她妈妈有距离。
顾嘤其实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性格乖顺，通常随遇而安。而葛幼薇则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女人。
初中时她和葛幼薇一起生活，她经常看见母亲蹲在淋浴间的地上，抓着头发，嘴里喃喃细语着什么。隔天，她又光鲜亮丽的和一群制片人陪酒，只为了一个主角身边的配角的角色。她也知道葛幼薇工作太忙了，而且进组后就停不下来，根本没时间陪伴她。
但顾嘤还会有些低落。
周围的环境陌生无比，到处都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
顾嘤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像是一枚冬季休眠的蛹，轻浅地叹了口气。
***
一模考试维持了两天，考试结束后，大家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顾嘤从楼梯口经过，不时能够听见同学们对答案的声音，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大部分人的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抓着后脑勺的头发。
姜沙梨考完后趴在桌子上，嚎啕，“这次数学也太难了吧。”
“别说了。”恰好和姜沙梨一个考场的梁岩欲哭无泪，“老子最后两道大题都没写，估计不及格没跑了。“
班会课，班主任陈如庆挨个发卷子。
顾嘤抓着笔写作业，作业本摊开在桌面上，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陈如庆顺次报了前几名的分数，接着打乱顺序报名字发试卷。
拿到试卷的同学越来越多，顾嘤开始坐立难安。
“顾嘤。”
陈如庆终于报到她的名字。
顾嘤硬着头皮上前领。
这次开学考试只是简单的测验，并不算在模考成绩里，所以改卷子的老师直接把分数打在了卷面上方。
一个鲜红的。
96.
满分一百五，顾嘤平时数学再差也是在一百二三十徘徊。这次她的数学考得比上次还要差，总分位列年级第六。
陈如庆没说什么，卷子发完后，走到顾嘤的课桌边敲了敲，“下课来我办公室。”
陈如庆是数学老师，教学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和体系。他在京宁一带算是名师，还获得过省级教师技能大赛的三等奖。
陈如庆惋叹道，“别的科目先不提，就说说你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文科班只有你做出来了，但是前面送分的选择填空怎么错这么多？”
“……”
“顾嘤，你以前在江城一中名列前茅，应该成绩不会掉这么多。”陈如庆扶了扶眼镜，镜片发光，“争口气，也给我点面子，那会儿你转来的时候，我可是向校长竭力推荐你。”
“我们这边是换班淘汰制，你要是下次考试还是这个成绩，估计要转到后面的普通班去了。”
“别让我失望。”
“好。”
顾嘤攥紧了手里的试卷。
回到教室，这节是自习课。
顾嘤刚走进高三1班，就看见后座一排女生聚在一起，在讨论她。
她的脸异常白净，从办公室飞快跑回来，几撮碎发贴着额头，后脑勺高高的绑着马尾辫儿。
露出后颈瓷白的肌肤，不参杂一丝杂质，白里透粉。
为首的那个女生是江栀。
是1班的文艺委员，也是班长蒋水丽小团体的一员。
平时姜沙梨挺看不上蒋水丽的，两个人也是在私下里暗自较劲儿。可是对于江栀，姜沙梨提起的并不多。
所以，顾嘤对江栀的了解很少。
她只知道寻常学校里追求江栀的男生很多，江栀又是偏御姐那一类气质的人，长相漂亮，穿着打扮也很前卫。
此刻，江栀穿着校服和白色高腿袜，校服领口的扣子敞开几颗。面颊上画着清丽的妆容，浑身说不上名字的香水味儿，扭着腰走到最后一排，风情万种地拨了拨长发。
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嘲笑声，肆无忌惮又目中无人。
她和小姐妹们在嘲笑顾嘤，整整五分钟。Μ.chuanyue1.℃ōＭ
“听说是陈如庆让她转到我们班的，真不知道老师们喜欢她什么。”
“好像是从江城来的呀，咱们隔壁的文科实验班也有同学是从江城过来的，那会儿来的时候也是一身名牌哟，最后被bbs扒出来他那些名牌都是二手货，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装逼，这个叫顾嘤的怕不是也在骗人吧。m.chuanyue1.com
“你们懂什么，人家可是深得老师宠爱的、数学考了100多分的‘好学生’。”
江栀嘲笑了声，接着明目张胆的拿出手机对准顾嘤，“真稀奇啊，都高三了我们班还能转来新同学，我拍张照片发朋友圈。”
顾嘤低头，收拾了下书本，抱着一本五三小声坚定道，“不能给你拍。”
“不行啊。”
“嗯。”
“真稀罕，原来你会说话啊。”江栀嗤道，“整天嗯嗯嗯的，像蚊子哼哼，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身后几个小姐妹咯咯笑起来。
说完这些，上课铃响了。
那几个女孩才收敛了些，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书。江栀坐在靠墙边的第四排，和顾嘤的位置是一个对角线的距离。
“顾嘤。”
下课后，姜沙梨跑过来，“老陈催你去办公室交英语演讲报名表。”
顾嘤抿了抿唇，拉开座位站起来，“好。”
“对了。”姜沙梨哼了几声，隔着好几排高声对江栀说，“江栀，外面有男生找你——对了啊，是谢西逾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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