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岸边有一个盆,盛着稀淡的血水，四周地上散落着鱼鳞以及剁碎的鱼头。
叶予北身上还挂着黑色皮革围裙，褪了上半身耷拉在腰间,他简单地给自己冲了盆水后，一把将湿透的白T脱掉,这下,一身独属于少年的漂亮肌肉再也遮不住了。
叶予北拧干衣服上的水渍,先脖颈开始擦拭，微微延展的颈修长笔直。
程诀站在墙角的位置,刚灌了一口矿泉水，结果不小心瞄到这一幕，无缝衔接地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叶予北终于察觉到角落有人存在，寻着直觉朝那处看去，恰好跟程诀的视线对个正着。
程诀的脸色被海边阳光晒得通红,此时嘴里还含着水,唇瓣润泽,一边脸颊鼓胀，他撞见叶予北的目光，眼神跟烫到了一样收回,同时转身，后背贴到墙的另一边,将自己整个藏了起来。
叶予北手上一顿，接着连忙背过身，动作迅速地给自己擦了几下,又弯腰从一旁的包里抽出干净的T恤套上,最后扯掉挂在腰上的围裙,连同湿透的那件上衣一起挂到旁边晾衣绳上。
叶予北挎上书包走向墙角,探头一看，程诀还背靠着墙站在那儿，低着头，胸膛起伏得有些明显，似乎是热得有些气不顺。
“找我？”叶予北故作淡定地问了句。
少年的发丝还潮湿着，一滴水顺着发梢滑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他似乎嫌痒，抓着书包肩带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歪了下头蹭掉水渍。
程诀抬眸看了叶予北一眼，只觉得他此刻眉眼深邃得不像话，再加上湿漉漉什么的，在视觉上过于刺激。
程诀垂下目光，将手上拎着的纸袋递给叶予北，道：“还你的，你的校服。”
今天程诀罕见地没嘻嘻哈哈冲上来喊大哥，叶予北不免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这才接过纸袋。
实际上，他对于程诀的出现有些意外，昨晚顶着“叶萌萌”的身份跟程诀聊天时，程诀压根没提过要给他送校服外套这事，他也只知道程诀会在中午的时候跟朋友来这一带吃饭。
要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程诀有什么计划安排，都会提前在网上跟“叶萌萌”说一声，因此程诀突然到访，叶予北没有一点准备。
以往若是两人不小心独处，都是程诀嘴叭叭个不停，气氛倒是不会冷场，但是今天程诀不知是被太阳晒蔫了还是怎么回事，有些沉默，还总低着头。
叶予北摸不清他的态度，想了想，只问：“走吗？”
程诀“嗯”了一声，点头。
两个少年沿着海边的公路走，太阳依旧强烈，他们一侧铺开大片大片蔚蓝的海，闪闪发光，与地平线相接。
叶予北余光瞥见程诀走着走着就跟他拉开距离，直到贴着公路边缘走，他再也忍不住，偏过脸看向程诀，问：“离那么远，是我身上有气味吗？”
程诀茫然了一瞬，看向叶予北：“什么？”
他刚刚在走神，因此没好好看路。
叶予北原地停了下来，白皙手指勾住T恤领口，低下头轻嗅了一下，接着抬眸望向程诀，低声道：“是不是有腥味？我习惯了，闻不出来，你帮我闻一下。”
程诀直直地看了叶予北片刻，咽了下口水，接着走上前，凑近了叶予北的领口。
这一刻仿佛拉成了长长的慢镜头，程诀听到了自己放缓的声息，呼吸之间，他闻见了，叶予北身上有淡淡的鱼腥味，但更多的，是淙淙冷泉一样的甘甜气息，清爽而冷冽，有些让人上瘾。
程诀敛了下眼睫，近距离间，看到了拉开领口下的锁骨，精致到近乎色~欲。
他不禁屏住呼吸，抬眸望向叶予北，对上了那双宁静深黑的眼眸。桃花眼底浮动银色波光。
“有吗？”叶予北低头看着他，微微拧着眉，声音干净，有些低。
程诀轻抿了下唇，片刻后，摇头。
程诀发现，叶予北是真的跟其他男生不一样。
在大多数他们这个年龄段男生还在单薄发育时，叶予北身上却已经有了……性吸引力。
***
两人又沿着公路向前走了一段，程诀吹着海风，好不容易压下了某种燥热情绪，并且排遣干净奇怪的心情，又有了撩闲的心情，于是偏过脸看了叶予北一眼。
叶予北捕捉到他的眼神，问：“看什么？”
程诀恢复常态，桃花眼里带着笑意，戏谑道：“没想到大哥身材这么好。”
叶予北却是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喜欢吗？”
“……”程诀眨了下眼，不知该作何反应，但总不能说不喜欢，只好道，“喜欢。”
叶予北点点头，看表情似乎是放心了。
程诀莫名忽而觉得这种话题有点危险，连忙转移注意力，看了看四周，道：“你一直在这边打工？”
“嗯。”
“怎么想到来这里？赚得多吗？”
“杀鱼按斤算，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三十。”
程诀惊了，脱口而出：“一天才三十？”
叶予北抬起指尖搔了下眉尾，道：“对于你来说可能低了点……”
“不是。”程诀愤愤不平地打断道，“这价格放哪儿都低，分明就是在压榨廉价劳动力！”
又怕叶予北不信，跟他细数道：“我有个同学，暑假里给邻居家初中生补英语，都是很简单的知识点，一小时能赚三百。”
“我还有个朋友，初中业余爱好，考出了小提琴十级，平时周末会给小朋友当陪练，一小时就有八百。”
“更别说我那些偶尔跑出去参加商演的同学，日常零花钱基本都自己赚。”
叶予北表示着实被开拓了思路，道：“能赚这么多？”
“对呀。”程诀道，“你要真想赚钱，出卖体力劳动是最吃亏、也是最低效的，向知识型劳动转型才是王道，你得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要让别人为你的技能或知识付费。”
不过程诀说完，就意识到跟这位校霸谈产业升级有点搞笑，校霸若是有什么一技之长，也不至于来海边杀鱼。
程诀立马转了风向，笑了一下，道：“不过你现在也挺好的，这里环境好，来打工能顺便看海，而且可以磨炼磨炼刀工。”
叶予北却反应平淡，一路上略显沉默地往前走，似乎在认真考虑程诀说的话。
两人到了车站，临分别前，叶予北瞄了眼程诀的膝盖，不过程诀今天穿了长裤，盖住了受伤的位置。
叶予北问：“好点了吗？”
程诀顺着视线往下，意会过来，没心没肺地笑开：“害，小伤，能跑能跳了。”
这周最后两场比赛他没参加，休息了这几天，膝盖确实好得差不多了。
叶予北道：“田健鑫的事已经在处理，明天周一，应该会出消息，你要是想知道结果，可以……”想了想，他们直到万圣夜，都不会再见面了，于是改口，“问下你弟。”
“可以啊。”程诀这时拿出手机，道，“要不然留个联系方式？问你也行。”
叶予北看了程诀一眼，没说什么，也跟着默默掏出手机。
程诀问：“加企鹅？”
叶予北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程诀：“……噢，那扫微信吧。”
两人低着头凑一块，加上了微信号。
程诀立即发来条消息：我叫程诀。
叶予北抬头看他，道：“我知道。”
程诀朝他眯眼一笑，道：“备注一下吧，到时候别误删了。”
程诀坐到车站的休息椅上，低头玩手机。
他看着叶予北的微信头像，忽然迷茫，自己其实对田健鑫的处理结果并不关心，加校霸的联系方式好像没什么用。
不过加都加了，想这也没意思。
那边，叶予北在给程诀备注时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敲下了“婆娘”两个字。
他刚改好备注，企鹅号弹出了信息提示框。
[程诀]：我刚刚遇到你们校霸了。
叶予北一时间没能很迅速地切换身份，默了片刻，他问：嗯，怎么了？
[程诀]：我发现，他真的是好性感一男的！
叶予北：“……”Μ.chuanyue1.℃ōＭ
他心中一跳，看了程诀一眼，发现桃花眼少年面容平静地面对手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小仙女萌哒哒]：哪里性感？
[程诀]：他有八块腹肌！我靠！整八块，线条还特别好看。
叶予北轻眯了下眼，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他不经意地舔润唇角，问：你什么感想？www.chuanyue1.com
[程诀]：羡慕嫉妒恨[可怜]。
[程诀]：我什么时候也能有八块腹肌？
叶予北：“……”
他并不想要程诀的羡慕嫉妒恨。
这时，程诀又发来消息。
[程诀]：当时特别想摸一下。
盯着看了会儿，叶予北收了手机，他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海，在风中呼出一道略显灼热的气息。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面，拉着程诀的手在他腹肌上滑动。
***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读了对于田健鑫的处分决定，由于田健鑫上周是被警察送回学校的，因此校领导对他做过的事采取了零容忍态度。
篮球联赛告一段落，校园生活再次恢复平静。
升入高二后，年级组里开始抓小高考科目的复习，所谓小高考，就是将学生们选科之外的科目集中在高二下学期考掉，考试结果按照ABCD等级划分，考出一个A能给高考加一分，考出四个A能加五分，同时，若是考不到四个D，按市一中的要求，直接不予发放高中毕业证书，高考志愿更是想都没想，单政治不过关，可能还得补考。
所以即便是刚开学，高二年级组的学习氛围也相当紧张，尖子班内卷情况一向严重，自是不必多说，现在就连平行班和艺考班的学习氛围都空前高涨了起来。
小高考算是一道坎，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全看个人对自己的要求，但对于一些学渣来说，怎么也得混个等级C以上，不然以后读个大专都受限，因此大家决定咬咬牙好生复习，跨过去了，都好说。
不过这些学渣中不包括叶予北，他早就看清前途，对于他来说，要不要文凭都无所谓，所以每节课上依旧睡得安然，只是自从听了上周程诀在海边对他说的一番话后，他睡醒后偶尔会觉得茫然。
他跟程诀的差距，真的不止一点两点，程诀的交际圈里，都是时薪上百的人，而他一天也不过赚三十。
就算万圣夜真的追到手了，之后他如果依旧原地踏步，两人的关系又能持续多久？
高中毕业？
等程诀上完大学？
还是说能一辈子。
想到一辈子，连叶予北这么认死理的人，都觉得有点奢望了。
这天叶予北睡醒，正陷入对未来的深思时，班级里发出了不满的躁动声。
“老师，没听懂，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得简单点？”
“对啊，什么洋流分布，季节性融水，跟这题什么关系嘛？”
“我从第二步就没听懂了，再讲一遍吧。”
“……”
叶予北所在这个班年级吊车尾，临近考试，学生们学习态度还行，但基础实在是稀烂，急得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喝了口茶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地理老师也带尖子班的课，不懂尖子班的学生一点就通的解题思路，怎么到这个班就横竖灌输不进去。
他对学生们道：“我都讲第三遍了，你们先别急，再好好看一下黑板上的步骤，真的不行，我再说。”
可学生们一个个都张着天真懵懂的眼睛看着他，搞得地理老师压力很大，也愈发头秃了。
地理老师这时突然想到什么，翻了翻成绩登记册，道：“我记得当时批卷时，看到你们班有个人做出来了，让我找找……”
翻了半天，地理老师捏起纸张，看着名字喊了声：“叶予北。”
全班寂然，又刷的一下集体扭头看向教室最角落的位置。
叶予北还一手撑着脸颊，被地理老师叫到，有些莫名其妙。
地理老师看他一眼，对他招手，道：“当时这道推断题就你做出来了，你说说，当时怎么想的？”
老师觉得自己可能跟这些学生在知识层面上有代沟，也不太明白这些学生为什么听不懂，所以想找人来拓宽一下思路。
叶予北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卷子，这是上周的周测卷，他当时整张卷子就做了这一道地理位置推断题，因为觉得就这题有点意思，关键是看得懂题目。
别看叶予北现在成绩年级垫底，那完全是自己不学习糟蹋的，学习态度也不端正，交白卷是常有的事，但他当年好歹是保送进的市一中，有一些底子在，尤其是地理这一科，他比较感兴趣，以前看的地理书也多，所以知识面还算广，仅靠之前的知识储备，一张卷子能考及格。
见叶予北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地理老师却盛情邀请，递出粉笔：“来来来，到讲台上来，你有什么想法随便说，难得这题有人做出来，我得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叶予北看着写了满黑板的解题步骤，现在确实有点想法。
他若有所思，略显懒散地站起身，然后慢吞吞走向讲台，接过地理老师手中的粉笔，来到黑板前。
叶予北仰面看着黑板上的四大洋分布图，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台下的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卧槽？校霸还真打算给他们讲地理题？
叶予北抬手，就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那截粉笔却在黑板上点了点，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
满室安静中，学生们不禁露出了然的神色。
应该是不会讲，这题大概率是校霸蒙对的。
叶予北若是都开始学习了，那离世界末日大概不远了。
就在这时，一直显得犹豫的叶予北转过头，视线扫过整个班，低沉有质感的声音道：“老子要是把你们都教会了，能不能问你们一人收两块钱？”
全班同学：“…………”
地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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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叶予北从后面走出教室，步伐轻快，一向狠戾的眉眼中，罕见扬起了笑意。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子，迎着着阳光的方向，看光线穿透钞票上的纹路。
这红，真他妈好看。
在那堂具有重要意义转折点的地理课后，叶予北正式决定，他要让渭城十三校的所有学渣，都来为他的知识付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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