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阳县衙,公堂之上。
裘知县将手中惊堂木往桌案上重重一拍,一脸威严:“堂下何人?”
盛维忙道:“草民盛维,拜见青天大老爷!”
“所为何事?”
盛维道:“草民要状告草民的女婿,本县的秀才孙志高!”
“状告自己女婿?”虽然早已知道剧本,但裘知县还是露出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盛维,你可知你在干什么?”
盛维拱手道:“草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草民就是在状告草民的大女婿孙志高,请知县明察!”
“状纸何在?”裘知县也不再询问,当即走起了流程。
一旁的师爷忙拿着一封状纸站了起来:“状纸在此!”
裘知县接过状纸,匆匆数眼就将内容扫过,随即抬眼看着盛维:“你说要状告你女婿孙志高不敬亲长?可否细细道来?”
“知县荣禀!”盛维再度拱手施礼道:“三日前,是家母六十大寿,草民在家中设宴,请了家中故旧亲朋,同为家母祝寿!”
“不错,当日本官也去了!”裘知县点头道。
盛维道:“那日小女淑兰,和孙志高也回来给家母贺寿,可不曾想,那孙志高不但对家母没有半点恭敬,反而趾高气扬,还在寿宴之上,全然不顾场合,当着所有家母和宾客的面,大骂草民是竖子!草民可是那孙志高的岳父,对其也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从来不曾有半分懈怠。
未曾想,待宾客散去,家母越想心中越不痛快,那孙志高看似是在骂草民,但又何尝不是在骂家母,家母想到此处,心中郁结,竟晕了过去,接连数日,都吃不下,睡不着,眼瞅着日渐消瘦,郎中也都束手无策。
而且这已经不是孙志高第一次如此了,往日里他仗着自己是秀才,在草民家中作威作福,全然不顾草民这个岳父的脸面,对草民的母亲说话也是夹枪带棒,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尊敬。”
裘知县的脸已经变得越来越黑:“盛维,你所言可当真?”
“草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草民的母亲,现如今还在家中卧病,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家母说了,孙志高既不当我是他岳父,不拿家母当长辈,那他这个女婿,我们盛家也高攀不起,恳请知县替我家做主,让小女淑兰与孙志高和离!”
“盛维,你可知,公堂之上,信口雌黄,欺瞒本官的下场?”裘知县一脸威严的道。
盛维赶忙跪在地上,一脸诚恳,拱手朗声道:“草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知县老爷尽可叫孙志高来,与草民对峙!至于家母的情况,回春堂的朱大夫也可作证。”
“来人,传孙志高,传回春堂朱有正!”
没多久,孙志高和朱大夫就被带到了公堂上。
裘知县没有问孙志高,而是先问了朱大夫:“朱有正,本官问你,近日你可替盛家老太太看过诊?”
“回知县大老爷,草民近几日日日都去盛家,替盛家老太太看诊!”
“近几日都去?是哪日开始的?”
“三日前,老太太六十大寿那天晚上!”
裘知县点了点头:“说说你给盛老太太看诊的经过!”
朱大夫道:“那天晚上,天已经黑了有一阵了,草民都关门准备睡下了,不想盛家郎君却来敲门,火急火燎的说他家老太太晕了过去,请草民素素随他回去看诊,人命关天,草民自然不敢懈怠,跟着盛家大郎到了盛家!
草民给盛老太太诊脉过后,确定老太太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之相,立马给老太太施了针,开了方子,近几日草民日日都去盛家给盛老太太复诊,可老太太受心病所扰,情况非但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人也变得十分憔悴,若是心病不除,只怕·······”
“只怕什么?”裘知县追问。
朱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的说道:“只怕将不久于人世!”
“知县大老爷!”盛维立马跪倒在地,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恳求道:“求您替我盛家做主啊!”
随即指着孙志高,怒道:“孙志高,你这个混账,都是你,害的我母亲病成这样。”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度落下。
裘知县厉声道:“肃静!”,盛紘立马收声。
裘知县看着孙志高,厉声问道:“孙志高,你还有何话说?”
“学生冤枉啊!”孙志高一脸无辜的替自己辩解:“盛家老太太病了,那是她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和学生有什么干系,知县明察啊!”
“你还敢狡辩,若不是那日你在宴席之上狂悖无礼,对我这个岳父破口大骂,甚至拂袖离去,让我母亲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出丑,将我盛家的脸面放到泥地里踩踏,我母亲又怎会一病不起!”
“我······”
“肃静!”孙志高还想争辩,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一记惊堂木把剩下的话都给拍了回去。
“孙志高,本官问你,那日在盛家老太太的寿宴之上,大放厥词,对盛维破口大骂的,是你不是?”
“知县大老爷,学生冤枉啊!”孙志高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冤,可他的话刚刚出口,就被裘知县一句‘大胆’给堵了回去。
“孙志高,那日本官也在宴席之上,就坐在盛维身边不远,本官亲耳听见你说:‘竖子不足与谋!’说这话时,你正看着本官和盛维的方向,还瞪了盛维一眼,就算是本官看错了,听错了,可当时宴席之上,那么多宾客,难不成他们也都看错了,听错了?”
“知县大老爷明鉴啊,盛维是学生的岳父,学生怎会骂他!”孙志高赶忙给自己辩解。
“难不成你是在骂本官?”裘知县却脸色一沉。
孙志高早已没了平日的傲气,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额头也不住有细汗渗出,“学生怎敢?”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度响起。
“孙志高!”
裘知县再度一声厉喝,将孙志高的胆气都快喝没了,别看孙志高平日在外头与人高谈阔论,都是我将来高中之后如何如何,可当真到了公堂之上,成了阶下被审之人,莫说是傲气了,连胆气都没了。
“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莫不是仗着你秀才的身份,认为本官会偏袒你?”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知县大人,学生冤枉啊!”可任凭孙志高如何喊冤,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早在宴席当日,孙秀才在盛家老太太宴席之上言词无状,辱骂自己岳父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宥阳,宥阳就那么大一点,传的人尽皆知也用不了多久。
次日,盛家大房的老太太被孙秀才气病了的事情,也早已传了出去,再加之孙秀才平日里在县里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盛维之所以不是第二天就立马把孙秀才告上公堂,无非是为了等舆论发酵。
虽说本朝对女子不如正史中的明清那般苛责,但女子想要和丈夫和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年头,婆婆刁难媳妇,根本就成不了和离的理由,一个孝字就能把你所有的理由压下去。
儒家讲究三纲五常,盛家既想要让淑兰从孙家那个苦海之中脱离出来,又想保全自家的名声不受损害,免得落得一个仗势欺人的恶名。
可盛维两口子和大老太太想了两年,都没能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
好在那日品兰提了一嘴,说是既然大家都没办法,干嘛不去问问王重呢?于是乎那日王重就被请到了堂上,便有了这么一个主意,用孝道来压制孙家的一切反制手段。
可光有主意还不够,还得有真实,外人才会相信,盛维本不同意,李氏也主动请缨,可大老太太心疼孙女儿,不愿孙女儿继续在孙家的泥潭里挣扎,当即一锤定音,于是乎王重就给大老太太施了针,用了点小手段,再加上大老太太本身确实被孙志高气到了,愈发的担心淑兰在孙家的日子,一切自然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而且王重离开那日,还特意去拜访了裘知县,请他关照盛家。
裘知县当即便判了孙志高与盛淑兰和离,盛维却说,孙志高无情,盛家不能无义,现在孙家的那座院子,乃是淑兰的陪嫁,盛家本该收回,但念在两家结过亲,且孙家出身贫苦,便将那座院子和城外淑兰陪嫁中的二十亩良田留给孙家,让孙志高继续读书,赡养孙母,也算全了淑兰和孙母的一番婆媳情分。
若是私底下协商,就算是要和淑兰和离,但不从盛家身上咬下来好几块肉,孙志高是绝不会妥协的,奈何这是在公堂之上,盛维这番大度,连裘知县都对他称赞不已,说盛维深明大义,盛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孙志高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生怕再折腾下去,连现在的院子和那二十亩良田都没有了。
跟着淑兰陪嫁过去的那些女使婆子,小厮家丁们,自然也都跟着淑兰,一道回了盛家。
淑兰回到家时,大老太太和李氏二人拉着淑兰的手,泣不成声,哭作一团。
没几日,盛家就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大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好转。
而孙志高,则仍旧同往日一般,日日与人吃酒狎妓,还经常在外头说,什么淑兰嫁给他好几年都没生出孩子,他早就想把淑兰休了云云。
孙志高的本意是想败坏淑兰的名声,顺道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可旁人也不都是傻子,怎么会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当然了,那些陪着孙志高吃酒狎妓的,自然都会顺着孙志高的话说,将捧着、供着,毕竟他们还要蹭孙志高的酒饭嫖资呢!
照着孙志高挥霍的速度,不出一个月,盛家没有带走的那些细软钱财,全都要被他挥霍干净。
却说另一头,王重自宥阳离开之后,过了长江,便没有再走水路,而是带着王二喜跟余初二两人,骑着快马,走陆路一路北上。
不过十几日的光景,东京城已经近在咫尺。
“终于到了!”三人勒马而停,看着面前巍峨高耸的城楼,脸上尽皆露出笑容。
“走!”王重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笑着道:“先回甜水巷!”
虽近傍晚,大街上往来的行人虽较之其余时间少了许多,但仍旧还是络绎不绝。
甜水巷就在外城,距离城门不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子厚?”
王重刚刚走到家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比昔日又高出了一个头的顾二赫然站在桥头道旁,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仲怀?”
“子厚!”顾二当即哈哈大笑着上来和王重来了个拥抱,顾二一脸责怪的道:“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王重笑着道:“临时收到官家旨意,命我回京述职,走的匆忙,哪里有空写信,不过也算歪打正着,给你和则诚一个惊喜。”
“哈哈哈哈!”顾二哈哈大笑道:“则诚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只怕高兴的都要找不着北了。”
“进屋吃杯酒,咱们边吃边聊!”王重发出邀请。
顾二却摇头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洗漱一番,换身宽松些的衣裳吧,旁边就是我那院子,先回去一趟,打个招呼,待会儿再过来找你!”
“等等,旁边是你的院子?你这是什么情况?”王重问道。
“额······”顾二犹豫了片刻,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我在你家边上置了个院子,把家眷安置在这边。”
“家眷?”王重心中一凛,不会是那个朱曼娘吧?
“外室?”
面对王重,顾二没有隐瞒,点头承认了!
王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没成想顾二还是走上了老路,不过这样也好,人只有经历过事情,才会成长。穿书吧
就说顾二,要是没有小秦氏的捧杀,没有众叔父兄弟们的栽赃陷害,没有他大哥哥的步步紧逼,没有朱曼娘的背叛,又怎么会成长为原著中步步为营,那个心思缜密,将权谋玩的出神入化的顾侯爷。
王重思量间,院门也被人从里头打开了,见着王重,开门的女使先是震惊,随即赶忙给王重见礼,忙将王重几人迎进院里,一边冲着里屋大声嚷嚷,说王重回来了。
不过片刻,王李氏就拉着一双儿女,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
“嫂嫂!”王重走至王李氏跟前,拱手一礼。
“叔叔回来了!”王李氏看着王重,一时之间,竟有些哽咽,压抑了数年的思念之情,立时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尤其是有过肌肤之亲,还生了儿子之后,二人的关系、感情,无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王李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全是王重的影子,只是这份情感,王李氏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包括王重在内。Μ.chuanyue1.℃ōM
感情这东西,你越是压抑,它就越强烈,奈何二人的身份,却是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堑。
若是以前,王重只是个黔首百姓时,反倒是没什么,哥哥死后,嫂嫂改嫁弟弟的,在穷苦人家里头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最要紧的是活下去,是替家里传承香火,旁人纵有看法,最多也就是在背地里说说嘴而已。
可现如今王重不仅中了进士,还做了官,情况就全然不同了。
到了士大夫阶层,名声就格外重要了,一个不慎,甚至可能导致王重自绝于仕林,前程尽毁,仕途断绝。
王李氏只能强行压抑心中的思念,强忍着冲上去扑入王重怀里,将王重紧紧搂住,恨不能把自己揉进王重身体里的冲动。
还有王旭这小子,王重走的时候,他才年纪尚小,没到记事的时候,如今三年未见,自然认不出王重了。
小孩子一般都比较怕生,陡然见到一个陌生人,纵然母亲和哥哥都说是自己三叔,但王旭又怎么亲近的起来。
反倒是王茜儿,自小就和王重感情极好,后来更是跟着王重读书练武,叔侄俩可没少上山打猎、下河捉鱼,上树掏鸟蛋、摘果子更是没少干,而且王重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给王茜儿讲故事。
虽是叔父,但在王茜儿心里,王重这个叔父,跟父亲没什么区别。
只看着熟悉的高大魁梧的身影,王茜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头就盈满了泪水,分别了数年的思念之情,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三叔!”
伴随着一声带着颤音、哭声的呼唤,那娇俏的身影,便似乳燕投怀一般,跃入王重怀中。
“好了好了!”王重将王茜儿自怀中推出:“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和三叔撒娇,不知羞!”
王倩儿俏脸微红,却望着王重,坦荡的道:“在三叔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
王重抬手揉了揉身量已经差不多快赶上王李氏的王茜儿的脑袋,柔声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都是大姑娘了,还是要注意一些!”
“嗯!我听三叔的!”王茜儿郑重的点头道。
王重笑着问道:“我不在家,茜姐儿可有听嫂嫂的话?”
王茜儿立马点头如捣蒜,邀功似的说:“我可听话了!”
“茜姐儿平日里还算乖巧!”王李氏道。
王重忍不住又揉了揉王茜儿的小脑袋。
只不过王重的目光,还是看向躲在王李氏身后的小王旭。
王李氏见状也反应了过来,忙把站在身后抱着她腿不肯撒手的儿子拉了出来,蹲下身子在儿子耳旁道:“旭哥儿,还不快叫三叔!”
小王旭看了看王重,又看了看母亲王李氏,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勉强的站了出来,冲着王重躬身作揖,脆生生的喊了声:“三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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