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男子目送秦大公子离开,冷笑一声,闪身回了自己定下的酒楼。

  他径直进了天字号上房,对里头正坐着看手上一块色彩怪异的石头的少女道:“事情很快会办妥,你且等一等我。等我办妥了此事,你要我陪你去哪里,毒哪个人,我都听你的。”

  他说这话时,平凡的脸上满是温柔。

  少女抬头看向他:“你这会儿要见哪个相好的?”

  平凡男子忙道:“我何尝有相好的?”见少女没搭腔,头也不抬地用小刀刮手上的石头,便继续解释,“其实,我是想杀一个人。她不知怎么,晓得解我的毒。这样的人,我可容不下她。”

  少女好奇:“是什么人?”她也要依仗这毒药办事,可不能真让人将毒解了。

  平凡男子见少女抬头看向自己,便笑道:“是京里的权贵,安宁侯——不,安国公夫人。”

  少女脸上露出奇异的光芒:“没想到权贵之中,竟也有如此本事的女子……”

  平凡男子看向她:“她充其量只会照本宣科地解毒,如何比得上你?”他忍不住向前走一步,靠近少女,温柔地看着少女,柔声道,“这世上女子固多,可都不及你。”

  少女摇摇头:“不,有比我优秀的,不止一个。”之后,又继续低头捣鼓手上的石头,不再说话。

  两日后,萧遥和秦越到街上去置办除夕要用的物件,这些其实有府上的采买办的,可两人都想外出体会一番年味儿,所以特地出门。

  秦越怕萧遥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萧遥抱着个汤婆子,道:“依我们如今商量的,让朝廷允许立女户,并保护女户,应该不难罢。”

  秦越摸摸萧遥的手,感受到暖暖的,这才笑着说道:“不难。就算难,有我与你两个,总能办下来的。”

  萧遥笑着点头:“这倒是。不过我希望尽快,因为可以立女户,又能保障她们的权益,那么盛行养蚕织锦的江南一带,女子地位会得到飞跃式的提升。”

  “江南一带多是女子出来劳作,她们能挣钱,能提高税收,我们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想必能说服皇上的。”秦越道。

  萧遥点点头,又跟秦越低声商量到时该如何办妥此事。

  说话间,便来到了东市。

  萧遥凑到窗边看了看,道:“去西市罢,西市会热闹一些。”东市奢侈品多,服务于达官贵人,没有西市好玩。

  圆月连忙道:“且等一等,我要将绣品拿去华裳堂,先让我下去。”

  萧遥叮嘱:“小心些,卖完了要去逛,让姜娘子找个人陪你去,自己不要乱跑。我办完事再回来接你。”

  她进贡了双面三异绣之后,李家和华裳堂彻底出名了,无数达官贵人都往华裳堂跑,希望买到双面三异绣或者华裳堂那些美丽的衣裳。

  只是双面三异绣目前只有她会,华裳堂没有,因此许多贵客便将目光投向双面异色绣,并且出了高价来求。

  圆月在刺绣上颇有天赋,又跟她学过双面异色绣,所以手上也绣了一副双面异色绣,今日便是拿出来交给姜娘子,让她帮忙拍卖的。

  萧遥不缺人侍候,很是乐意看到圆月琢磨刺绣,在刺绣上取得建树。

  放下圆月,萧遥和秦越直奔西市。

  西市果然比东市热闹,人来人往,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穿书吧

  萧遥扶着秦越的手下了马车,兴致勃勃地逛起了西市。

  天气仍然寒冷,可萧遥逛得兴致勃勃,倒一时忘了寒冷的事。

  正当两人在一处香料店前找香料时,身后忽然传来秦大公子的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国公爷啊。真真想不到,贵为国公爷也会来西市。”

  秦越皱着眉头看向他:“你是想搬家么?”

  秦大公子瞬间变了脸色,他腮边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目光中是浓浓的愤恨,他一拳打向秦越:“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

  秦越见秦大在外头也如此鲁莽,心中不悦,沉着俊脸躲开,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还手。

  机会是片刻间,他便做了决定——此处是闹事,又是秦大主动挑衅的,他干脆跟他闹一场,然后直接让秦越滚蛋。

  秦大公子见一击不中,马上再次挥着拳头打过去,嘴上喊道:“都给我上,不管出什么事都算我的!”

  他身边那些忠心的,即刻上前帮忙,那些怕得罪秦越的,则纷纷冲上去抱住秦大,不住地劝架:“大公子息怒,有话好好说,切莫打起来。”

  秦越沉着俊脸,挥开秦越的小厮,一脚踹向秦大公子,随后马上看向萧遥。

  这时路旁不知是谁,向着打架处扬起了面粉。

  白色的面粉在空中散开,遮住了人的视线。

  秦越情知不好,顾不得秦大公子,马上脚尖一点地冲了过去。

  可他还没冲过去,便被几个高手挥着刀拦了下来。

  秦越心中焦急,一边打一边企图突围,嘴上则叫道:“紫草甘草,保护夫人——”

  他功夫毕竟比那几个高手高,片刻功夫便冲出了包围圈,冲向萧遥原先的所在地。

  可是,萧遥已经不见了。

  他派去保护萧遥的两个丫鬟紫草和甘草,面色发紫地倒在地上,显然是中了毒。

  秦越脸色铁青,往不同方向追出去都没找着人,只得回来,揪住秦大公子接连揍了两拳:“回去我再跟你计较。”随后吩咐小厮,“去找方大人,让他全城戒严。”

  做完这些,他选了一个方向,追了下去。

  萧遥吸入气体察觉身体有异样时,便知道有人下毒,她不知道是什么毒,但还是假装被紫草甘草扶着的功夫,悄悄吃下一颗自制的解毒丹并将自制的软筋散撒在衣服上。

  她刚做完这些,身体一轻,便被人拖向某个方向,而负责保护她的紫草与甘草,则满脸惊惶,软软地坐在地上。

  萧遥也连忙做出力竭的样子,任由前方的人拖自己越过低矮的房屋,跳到不知哪里去了。

  之后,她“昏迷着”,被带去某个酒楼。

  天字一号房内,少女又在研磨另一块颜色的石头。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并没有理会。

  很快,耳畔便响起平凡男子的声音:“我把人带回来了。等我学会她的解毒法子,我便杀了她。”

  少女听了这话,心里好奇,想知道会解毒的贵妇是什么样子的,便放下手中的石头,站起身,走到平凡男子跟前。

  当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时,她怔了怔,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恶意汹涌而出,可是还未喷薄而出,便又被她压了回去。

  她走到昏迷着的萧遥身旁,仔细打量了萧遥片刻,才扭头看向平凡男子:“司徒公子,你不能动她。”

  司徒好奇:“为何?莫非赵姑娘认识她?”

  赵半夏点点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萧遥,说道:“我不仅认识她,还曾蒙她相救。我能走到今天,也是她培养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她最艰难的时候,曾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

  可是那个英俊少年从天而降救了她,将她从泥淖里拉出来。

  那时她才发现,家里出事之后,阳光依然灿烂,灿烂得让人睁不开双眼。

  可是,都不及他飞扬的神采。

  少女的心事就在那一刻埋下,囊括了救赎与英雄救美的复杂感情,故她年纪虽小,却也一眼万年。

  可惜,她于他,不过是随手救下的人。www.chuanyue1.com

  他又救了许多孤苦无依且过得异常悲惨的女子,如同侠客一般行侠仗义,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那时她想,这样也好,她与许许多多的女子就这样看着他,看他一辈子这样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救下一个又一个身世悲惨的女子。

  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个异常美貌异常能干的姑娘,那个姑娘收容了她们,给她们活计干,让她们自食其力,活得像人一样。

  多美好的姑娘啊,长得好,为人温和,做事能干,几乎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只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她一直追逐着的英俊少年,目光渐渐地落在那个姑娘身上,并渐渐地,渐渐地,将那个姑娘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她年少时的暗恋,无疾而终。

  她从前也没想过做什么,甚至有时也暗暗希望,那样美好的姑娘与救了自己的英俊少年能结合在一起。

  可是,自从开始去找亲戚复仇,释放出心中的魔鬼之后,她心里那些遗憾,便渐渐变大了。

  大得她刚才初见萧遥时,一刹那间竟闪过杀意,想让萧遥消失。

  她知道这是错的。

  所以那一刹那的杀意涌上来时,她心里满是愧疚与自厌,忙将杀意压下去。

  她并不希望自己变得与小时母亲教导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司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晌才道:“既然她是你的恩人与伯乐,那么我问出解毒的法子,便不杀她——”他说到这里脸色大变,“有毒,赵姑娘小心……”

  赵半夏吃了一惊,先是后退两步,随后又上前,急道:“什么毒?你快给我解药,我先救醒萧姑娘。”

  司徒伸出软绵绵的手想拿腰间的锦囊,但是手刚摸上去,便见一只纤纤玉手将自己的锦囊给扯了过去。

  他大吃一惊:“赵姑娘——”一边问一边抬头,才发现拿走锦囊的,不是赵姑娘,而是被自己掳来的贵妇,也就是赵姑娘口中的恩人和伯乐。

  赵半夏见萧遥自己坐起来,也是吃了一惊:“萧姑娘,你没事?”

  萧遥摇摇头:“没什么大碍。”但还是有些不舒服,所以她看向司徒,“哪个是解药?”

  司徒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看着萧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会不曾中毒?”

  萧遥道:“我中毒了,要找解药。你赶紧给我解药,不然即使我看在半夏的份上饶你一命,但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司徒只得告知那各瓷瓶里的才是解药,见萧遥吃下解药,又目光发亮地问:“这位萧姑娘,你可是事先吃下了解毒丹,所以即使中了我的毒,仍然能行动?你那解毒丹,具体用了哪些药材?不如我们交流一二?”

  萧遥吃下解药,没理会司徒,而是看向赵半夏:“你守着他,我出去找秦越,他见我被掳走,怕是急了。”

  赵半夏忙点了点头:“你且去罢,我会守着司徒的。”

  萧遥出了酒楼,便遇见了找来的秦越,忙将他拉到一边说自己没事,又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告诉秦越。

  秦越得知司徒原先竟打算杀了萧遥,怒不可遏,怒气冲冲地上去,揍了司徒一顿,这才停手:“若非你悬崖勒马,我今日便杀了你。”又不悦地看向赵半夏,“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认识这样的坏人,还跟着他走?没得让他带坏了你。”

  赵半夏没敢说自己为了报仇,已经变坏,能够杀人不眨眼了,低声道:“他只是有时候有些坏,很多时候人还是不错的,而且还会救人。”

  秦越道:“这些以后再说。”说完看向司徒,“我大哥是不是你安排的?”

  司徒对萧遥解毒的手段好奇到了极点,加上知道打不过萧遥和秦越,因此有问必答:“是。”

  萧遥问:“你掳走我甚至想杀了我,是因为我能解你的毒?先前秦越和他父亲的毒,都是你下的?”

  司徒连忙道:“这位公子的毒,是我下的。我有时会受雇于人,这位公子便是我受别人雇佣时下毒的。至于这位公子父亲的毒,不是我下的,是我让我一个朋友下的。我想知道,是谁解了我的毒,所以才让他下毒。”

  萧遥皱起眉头:“一言不合便害人,看来你并不是什么好人。”说完看向赵半夏,“你与他一起,应该是为了报仇罢。若已经报完仇了,最好理他远一些,省得他连累了你。”

  司徒连忙叫道:“我不会连累赵姑娘的。”又转向赵半夏,“赵姑娘,请你相信我。”

  赵半夏抿了抿唇,看向萧遥:“我还有事需要与司徒一起走……”

  萧遥听了,只得道:“那你万事小心。”顿了顿又问,“你的事,若不是机密,可以与我说,我和秦越定会帮你的。”

  赵半夏看了点头的秦越一眼,见他仍旧和过去那样神采飞扬,但是于这飞扬当中,又带上了情意,无时无刻不在看他的意中人,心里顿时有些惆怅,又有些高兴。

  他们两个,果然是最般配的。

  她摇了摇头,表示这是她的私事,不好劳烦萧遥和秦越。

  萧遥听了,也没勉强。

  秦越在这些事情上是听萧遥的,见萧遥不再劝,自己也便不打算劝,扭头看向司徒:“你跟我回去,指证我大哥。”

  秦大那王八蛋居然敢卖萧遥,他没法要他的命,也要将他赶出去。

  萧遥将赵半夏安置在华裳堂,让她暂时跟姜泓为伍,自己则和秦越绑着司徒回安国公府。

  有了司徒指证,就算秦老爷子想包庇也包庇不了,再加上秦老爷子担心秦大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这样对付自己,所以很爽快地同意了分家,要求秦大公子立刻搬出去。

  宁氏和秦大姑娘为着这事哭得死去活来,但是生怕秦越恼怒,给秦大公子扣一个谋害国公夫人的名头送去京兆尹,也只能同意。

  秦大公子自是后悔得不行,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

  最终,他逼迫搬离安国公府,住到了安国公府旁边的一个两进的宅子里,就连除夕夜,也没能回来,只自己孤零零地过。

  宁氏在府中哭红了双眼,不住地暗示秦老爷子,接秦大公子回来过除夕夜,等新年过去了,再让秦大公子离开。

  秦老爷子被她念得烦躁不已,便道:“你既这般记挂他,不如请了族人过来搬家,到时你搬去跟老大住?”

  宁氏彻底看透秦老爷子的冷漠,不敢再说,只偷偷地抹眼泪。

  她先前吐了两次血,从秦大公子离开国公府之后,又要操心秦大公子,身子骨一日差过一日。

  吃完团年饭,萧遥跟秦越去看花灯。

  临睡前,秦越盯着窗外的积雪,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转身问萧遥:“如果我算计自己的至亲,你会怎么想?”

  萧遥看向他:“你不是才算计过秦大公子么?”说完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好人,你不会无端端害人的,能让你动手的,必定不是好人。所以,想做什么,安心地去做罢。”

  秦越心中涌上一股热流,他一下子将萧遥抱在怀中:“好。”

  萧遥又道:“不过,时间不能太长。等天气暖和一些,我是要下江南处理一些旧事的。”

  孙娘子与楼家的恩怨,她与楼家的恩怨,都得好好处理了。

  另外,在她下江南之前,一定要和秦越落实女户受官方保护这件要事,到时她到了江南,也好观察情况,并且帮点忙。

  至于曾得罪过她的方家人,如无意外,秦越这次要算计的,便是他们,她到时见机行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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