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止善揉了揉眉心,烦躁地道:“说这些诅咒之类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安公子道:“我又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不还不能发发牢骚么。”说完眉头紧紧皱起来,低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我得通过我所有的朋友找解药,一定要找到解药。止善,你交游广阔,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很多,也帮忙找找。那位行商的王姑娘,她认识的人也多,麻烦你也拜托她帮忙找找,好不好?”夶风小说
房止善心不在焉得点头:“这是自然。”
晚上刑部侍郎于秘密书房中见到房止善,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之色,嘴上轻快地说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先前说不差这一两年,便是指此事罢?公子——”
房止善满心焦躁,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头那股子即将爆发的暴戾,淡淡地道:“我乏了,你且去罢。”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拧下他的脑袋。
因为他脸上的喜悦,实在太碍眼了!
是夜,袁征坐在萧遥的床榻旁,看着萧遥显得苍白无生气的脸蛋,俊脸上毫无表情,眼眸却十分深邃。
红雀与枕心眼红红的,看了看萧遥,又转过脸去擦眼泪,却都不敢哭出声。
过了良久,红雀擦去了眼泪,对袁征道:“袁征,我在此守着皇上,你且去吃些东西罢。自打公主出事,你便不曾吃过东西了。须知——”
袁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红雀有点吃惊,她以为需要长篇大论才说服袁征离开皇上去吃饭,没想到袁征竟爽快答应了。
袁征没有理会红雀的目光,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了萧遥一眼,起身出去了。
他走得很快,很坚定。
只是背影却显得异常沉重,似乎背负了什么异常沉重的东西。
枕心见袁征出去了,便对红雀道:“这小太监倒是个忠心耿耿的。自打得知皇上中毒,他便再没笑过,心里好像藏了许多事,怕是愧疚不曾照顾好公主。若说愧疚,倒是我们愧疚才是。”
说到最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红雀点点头,轻声说道:“也越发高深莫测了,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星月宫的据点内,叶子正在练功。
这时眼前黑影忽然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
叶子忙行礼:“宫主。”
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有宫主了。
宫主的嗓音有些沙哑,道:“传令回宫中,让大护法带齐与藕断丝连相关的所有东西,注意,是所有,两日内来此见我。我不接受任何延误。另外,我需要藕断丝连的解药。”
叶子惊道:“两日怕是赶不及,除非大护法施展轻功全速赶来,中途命人接应,不时换上日行千里的骏马,如此交替才有可能赶到……”
说到这里见宫主的神色丝毫不变,便知道,宫主给的这个两日,正是以大护法的轻功加骏马算的,当即恭敬地拱了拱手,不再为大护法说话,而是恭敬地答应。
宫主吩咐完此事,身形一飘,转身离开。
萧遥次日清晨便醒过来了,她除了觉得身体疲惫,没有其他感觉。
不过,她从未试过昏迷一个晚上,且又记得自己昨日自己似乎吐血了,当下一边用早膳一边问在旁侍候的红雀,问:“我昨日是怎么回事?太医是怎么说的?”
难不成她哀伤过度晕倒?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的通传声。
萧遥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太皇太后走了进来,让所有宫女都出去了,这才神色哀伤地看向萧遥:“遥遥,哀家来,是有要事与你说。”她说到这里移开了目光,将萧遥中毒一事说出来。
萧遥万分惊愕:“藕断丝连?中毒者两年内虚弱而死?世间难寻解药?”
命运这是在与她开玩笑么?
她成了女帝,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为老百姓谋福祉之际,居然中毒了?而且只有两年的性命?!
太皇太后看着萧遥年轻的脸庞,点点头,苦涩地道:“我们萧家一直子嗣单薄,便是因为这藕断丝连。按理不该与你说的,可你是皇帝,须掌控一切。”
萧遥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知道此消息,她并不是太难过,只是有很多东西放心不下。
第一反应便是若自己死了,这天下该当如何?
宫中的皇弟、太皇太后与那些太妃们又该如何?
见萧遥怔怔地不说话,太皇太后以后她忧虑寿命不长,就安慰道:“皇上,我们会尽快找解药的。还有两年时间,也不必担心太过。”
她知道,让才十六岁的萧遥知道头上悬挂着一把夺命的长刀,对萧遥来说很难受,可萧遥是皇帝,这是必须知道的,因为皇帝需要纵览全局与部署,得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
萧遥回过神来,看向太皇太后,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就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珍惜剩下来的两年性命的。希望,在这两年内,我能尽量多地做点什么。”
太皇太后见萧遥脸上没有丝毫难过,不由得吃惊,很快又笑了起来,目光却泛红,说道:“遥遥是个好皇帝。”
在得知自己只有两年好活的情况下,萧遥不仅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满心都是天下百姓。
虽是女子,但比历朝许多皇帝都要好。
红雀与枕心在一旁抹眼泪。
好皇帝又如何,却不能长命,苦了主子了。
袁征看着萧遥,俊脸上一片柔和,眼神却异常坚定。
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他一定得救下她。
即使不是为了自己的心,而是为了她的抱负。
萧遥用完早膳,便去御书房见众大臣。
先皇驾崩,新皇罢朝七日,是萧国的传统,但也不能对国家大事不管不顾的,故此,新皇一般在御书房召见大臣并处理一切事务。
她这次带的是先皇的大太监,而袁征,则跟着大太监,学怎么做个御前太监。
端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看着本朝的肱骨之臣对自己跪拜并听着他们高呼万岁,萧遥很是感慨。
这些人不管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对她的臣服,于她而言,便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压力——她看到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数不清的重担。
所以不管如何,她还能活多少天,她务必得尽自己所能,管好天下。
黄河沿岸一带灾情刚过,朝中并无大事,只有一些不大的问题需要处理。
吏部尚书上前奏,大意是先前一名被派往某声的太守由于丁忧,职位空缺下来,先拟另派官员前往担任太守,而人选,目前有三位,请皇帝定夺。
萧遥听了便说道:“你以为如何?”
吏部尚书道:“这三位中,有一位是臣故人,臣认为臣须回避。”
萧遥道:“回避可以,不过作为吏部尚书,你亦可以发表毫无感情偏向的意见。说罢。”
吏部尚书一怔,抬头看了一眼萧遥。
往常,遇上这种事,皇帝都不会再叫他开口了,怎地新皇却还是要听他的意见?
然心中虽然不解,却还是得回答的,他在心中略微斟酌一番,便根据几人的政绩以及三年内的考评进行分析,最终选出整体成绩最高那个。
萧遥听了,颔首道:“你看,你亦能摒弃感情进行分析的。”旋即看向丞相,“丞相以为哪个合适?”
兵部尚书一听,难道要让丞相选人么?
这可不成!
丞相略一犹豫便点了其中一个,不是吏部尚书赞许那个,而是以仁治理当地的一名地方官,他的理由是当地百姓刚经历水灾,亟需行事温和且有仁义的官员。
萧遥听完,点点头,同样没有发表意见,又看向兵部尚书一派,问道,“卿以为呢?”
兵部尚书自然是推自己的人的,当即选出不曾被提名的一位,且理由十分正当——那位官员行事虽然过于严苛,然他许多年前曾经治理过一个遭受旱灾的县城,政绩不错,所以比较适合。
萧遥让三派人充分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才道:“众卿都有理,然只能选一位,便选马大人罢。马大人有过经验,或许会更适合些。”
兵部尚书马上上前高呼皇上英明。
之后又下一个议程。
萧遥充分利用学会的制衡办法,夸完这个夸哪个,重用完这个的人再重用那个的人,不偏不倚,维持了平衡。
议事完毕,萧遥道:“以后再行议事,众卿须好似今日这般,将具体情况一一道来并点出本人之意,而不是朕问一句答一句。”
百官连忙应是。
萧遥又道:“你们是肱骨之臣,能身居高位,能力自然是卓越的。所以,朕希望你们管理以下,而朕管理尔等。”
不然,一件小事便拿到朝堂上来说,太浪费时间了。
百官又是齐声应和,临散了时,丞相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先皇驾崩,皇上难受是人之常情,只是臣恳请皇上保重龙体,避免再次哀伤过度而吐血。”
兵部尚书一派听了,暗骂一声老狐狸,连忙上前跟着附和,并安慰萧遥。
萧遥点点头,领了百官的好意,便去给先皇守灵。
百官并诰命夫人都来了,跪了济济一堂哭灵。
安公子与蓝时迁同样来了,虽是外男,还是托了安贵妃与房淑妃的关系,特地来拜见萧遥。
看着萧遥略显苍白的脸,安公子心里很是难受。
不过萧遥眼睛里的生气与刚毅,又让他将喉咙的难受咽了回去。
公主是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何须他宛如妇人一般的忧伤呢?
房止善上前一拜,说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萧遥点点头,谢过两人关心,很快便召见临时有事找来的丞相,再没空管他们。
两人远远看着萧遥端坐在椅上听丞相汇报,并于丞相讨论,忽然有种感觉——他们与萧遥的距离,已经如同鸿沟一般了。
她是女帝,而他们是未有上朝资格的臣子,她日理万机,而他们只能忙于眼前公务。
不管身份地位,亦或是管理事务,都不再相干了。
次日,萧遥同样是一般的起居与工作。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不复从前强壮的孱弱感。
从前她从公主殿到御书房,脚步轻快,因此感觉路程也短,可是此时再走,却双脚沉重,感觉到了疲惫,因此觉得路格外漫长。
红雀紧跟着萧遥,听到她的喘息声,眼眶一下子红了,上前劝道:“皇上,如今天热,不若用御辇罢。”
这两天,她于事事处处,发现了萧遥与往日的不同,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萧遥摇摇头:“不必。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才需要多走走。”
若她不走,总坐在御撵上叫人抬,只怕身体会越来越差。
红雀见苦劝未果,便知皇上已做了决定,是不肯更改的,当下只得紧紧地跟着。
当夜,宫主来到星月宫据点,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大护法。
大护法急问:“宫主急召下属赶来,可是有要事?”
他除了施展轻功,还跑死了一匹马,才堪堪赶到此处,如今还未来得及用膳呢。
宫主目光里带着一抹焦急,看向大护法:“藕断丝连可有解药?”
大护法闻言,摇摇头:“没有。老朽正在研究,然一直未有进展。此药用足三百种有毒药材,按照不同的顺序与比例调制而成,老朽虽然尝试解毒,然而总遇上药材相防,无法成药。”
宫主道:“尽快研制解药。”
大护法一边点头一边问:“可是宫主中了毒?”
宫主摇了摇头,又森然问道:“你曾将此药卖给过何人?”
他得知道,到底是谁对公主下毒的。
大护法摇摇头:“老朽不曾卖出过一颗药,因为知道此药歹毒,祸害数代,很是损阴骘。”
宫主一怔,却忽然好似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被其他事给压住了一般,问:“这世上,还有人能研制此毒?”
大护法说道:“当年有三颗药流落在外。一颗被下在文德帝身上,我手上得了一颗,余下一颗,据说去年曾重现江湖,但到底在何人手中,老朽一直不知。”
宫主听了,眉头紧紧地拢了起来。
忽然,他想起曾经企图行刺萧遥的青衣,便问道:“你制作出来的藕断丝连,可曾赠与他人?青衣是否拿过?”
大护法板着脸摇头:“宫主当老朽是什么人了?此药损阴骘,故老朽不曾卖亦不曾送人,一直随身带着。”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来,嘴上道:“老朽制作出藕断丝连之后,只留下一颗备用,余者亲手毁去,可保证不曾流到外头!”
宫主听了,皱眉沉思起来。
这时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眉头一皱,身手将大护法手上的药瓶拿了过来,并马上拔掉瓶塞,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闻到那药味,他如遭雷击,俊脸瞬间变得惨白。
大护法见状大惊,忙问:“宫主,可是有事?”
宫主抬起头,身手揪住大护法,声音干涩、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确定,这便是藕断丝连?”
大护法看到脸色刷白的宫主,再看到宫主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狂风骤雨,心中一跳,忙点了点头:“这正是藕断丝连。”
一边说,一边挣扎。
然而他基本不用挣扎,因为下一刻,他便被宫主松开了。
大护法后退一步,看向宫主,见宫主素来清冷的俊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悔恨与痛苦,惊道:“宫主,你这是……”
宫主由于修习功法之故,素来冷心冷情,何曾有过如此剧烈的感情?
宫主踉跄倒退一步,一句话也没说,飞身消失了。
大护法茫然不解,见宫主已经离开了,便去找叶子要吃的。
房止善坐在自己小院的凉亭中赏月。
丫鬟小厮们远远看着,都不敢靠得太近。
这两日,公子的心情格外不好,曾有丫鬟冲撞了一句,便被他斥责了,差点还挨了打。
房止善自斟自酌,一直没有说话。
喝了一会儿,他觉得四周的虫鸣异常叫人心烦,便说道:“去,找一找那些叫唤不听的虫子。”
丫鬟小厮听到这奇怪的命令,面面相觑,但都不敢违背,很快走到花丛并树丛旁,认真找了起来。
房止善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明月。
逍遥公主那日坐在桃树上,抬头看天边云卷云舒,心绪想必不如他如今混乱罢?
这时忽然人影一闪,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跟前。
房止善虽然有些醉了,但还是第一时间飞身而起往后退去。
然而来人武功实在太高,竟如影随形跟来。
房止善心中暗惊。
来者武功如此高强,到底是何方神圣?与自己又有何仇怨?
难不成公主知道了,故遣人来杀他?
心中想着,他口中喝问:“你是何人?何故为难于我?”
然而话音刚落,胸口一阵剧痛,嘴里一阵腥甜,人便飞了出去。
房止善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退,撞飞了一株银杏,这才重重倒在地上。
这时丫鬟小厮发现了不妥,惊叫出声。
房止善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心中惊骇。
他的武功已经算高强了,可是和来者相比却远远不如。
武功如此高强,这世上一只手能数出来,可他很确定自己与这几个人无冤无仇,怎地这几人今日竟会来袭杀于他?
房止善见来人又身如鬼魅一般,快速掠过来,再次出账,显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忙手上一扬,扔出一把毒药。
不想来人十分凶悍,竟如同没有感觉一般,仍旧向前,再次给了他一掌。
房止善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失去了意识。
来人目露杀意,再次拍出一掌,打算要了房止善性命。
这时,身后几阵疾风响起,甚至有利器的破风声急促响起。
来人目光森然看了一眼地上的房止善,脚下一点,飞身而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萧遥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听到自己的人暗中来报,说房淑妃家派人来请了几位太医连夜出宫为房大公子诊治。
萧遥听了,惊讶地问:“房大公子出了何事?”
来人低声道:“夜里遇袭,被一个高手打了两掌,如今重伤,据说房国公如今是拿人参给他吊命。”
萧遥听毕,点了点头。
房止善所图甚大,遇到仇家或者对手,倒不奇怪的。
夜深了,萧遥即将就寝时,问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的红雀:“袁征还未回来么?”
红雀摇了摇头,说道:“并不见回来。”
这时枕心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有个与他相熟的小太监刚才来禀告,说袁征那小子偷偷出宫为公主访名医,今晚赶不及回来了。”
红雀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萧遥躺在柔软的床上,道:“本来就不会有事。”说完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萧遥守灵,心里越发难过。
一天一天的,他已经接受先帝离开了自己,可是想到先帝很快会被送到皇陵,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心里便十分难过。
这时房淑妃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走过来行了礼,这才低声道:“皇上,止善昨夜遇袭,情况凶险,我大哥大嫂并父母都病倒了,怕是不能来守灵,请皇上给个恩典,恕他们无罪。”
萧遥面上带着关切:“房大公子如今身体如何?”又道,“家里有人重伤,便好生照顾罢。”
房淑妃连忙谢恩,随后才道:“如今用人参吊着命。”
萧遥又问:“可找着凶手不曾?”
房淑妃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未找到。但止善在凶手身上下了毒,那种毒带着奇异的香气,三日不散,如今已遣人去找了。”
萧遥一边点头一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那就好。房大公子既能告诉你们此事,想必性命无忧的,太淑妃不必担忧。”
房淑妃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哪里是性命无忧?只是止善中间醒过来一次,说了这么一件事,便重新昏迷了。”
萧遥听毕,觉得这位房大公子可真是心思坚定之辈。
难怪所图甚大。
用午膳时,萧遥没什么胃口,这时只听身旁一道声音说道:“皇上,这道豆腐特地加了点辣子,很是开胃,皇上不妨尝尝。”
萧遥抬头看到袁征,道:“你回来了?红雀与枕心两个,可担心得不行。”又摆摆手,“你们自去用膳罢,我这里不用伺候。”
袁征应了,又劝了萧遥多用膳,才到一旁单独的小矮几上吃自己那一份。
先皇进入皇陵之后,萧遥便开始上朝了。
她上朝之后,第一件改革的事,便是所有奏折,以简单明了为要,须尽量减去不必要的辞藻,尤其切忌堆砌。
为了让百官明白该如何写,她还特地拿出了一份自己初步拟出来的模板,口中说道:“要奏何事,列出前因后果并一二三点,余者一概不写。”
御史马上上前一步道:“皇上,只写前因后果并一二三点,有失天家威仪啊。”
萧遥似笑非笑:“朕倒不知,只列其事,怎么便有失天家威仪了?朕以为,天家威仪,是做实事为百姓谋福祉,落在实处的,而非表面上华丽的辞藻。”
写奏折,是要报告事情的,可是写得满纸花团锦簇,好看是好看,可要看到具体内容,却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细看,她可不耐烦这般。
丞相与兵部尚书也上前苦劝萧遥,可都被萧遥一一驳回了。
早朝过后,百官无奈,只得认命了。
随着秋意越来越明显,萧遥想起往年寒冬之际,各地百姓受冻的情况,便提前派了几个小队出去,且提前开始筹备粮食以及各地公共设施的建设。
当然,这些事她不是亲自做的,而是直接当做命令,颁布给大臣,由大臣商议并汇总计划,最后才汇总到她这里,由她拍板是否合格。
忙着这些事之际,萧遥又得到消息,派去民间寻老工匠的人,带回来了一个制作绚烂烟花之人。
萧遥听了,当即就秘密出宫,去见那老工匠。
因是白天,放烟花也看不出效果,萧遥就让老工匠到漆黑的房间里试验放烟花。
看完了老工匠制作的烟花,萧遥很满意,笑道:“很不错,你可愿意加入我们皇家,为皇家所用?”
老工匠激动得涨红了脸,不住地点头:“愿意的,我愿意的。”
萧遥点点头,问了老工匠制作过程以及原理,琢磨了片刻问道:“可能让这炸出来的威力更强?”说完见老工匠不解,就道,“若炸的威力够大,敌军的城墙,便都可以炸毁。”
老工匠神色惴惴不安起来,偷偷打量了萧遥几眼,最终还是开口:“这我倒不曾试过,不过我们那儿山上有几个道士,整日炼丹,倒是炸倒了好几个房子。”
萧遥目光一亮,看向身边的忠诚:“派人去老丈的故乡找一找那些道士,并带回来。”
忠诚连忙恭敬地应了。
从前,作为公主信任的心腹,他的地位便够高了,如今变成皇帝的心腹,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不是他吹,每日里来他这里套近乎的人,不知凡几。
不过他可不是那等背主的奴才,看名字便知,所以不管他们给多少利诱,他都只是跟他们打官腔,至于要求,则一个都没答应。
笑话,公主以一介女子之身荣登大宝,可见绝对不是普通帝皇,而是能力突出。
他是傻了,才会背叛有手腕有能力的皇帝,跟其他人勾结啊。
萧遥想着横竖已经出宫了,便到军营以及秘密练兵处都走了一趟,甚至走到城郊的农田耕地四处看了看,了解老百姓的生活。
回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不是年节,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路过曾经吃过牛肉面那老丈夫妇那里,萧遥已经很累了,隐隐有走不动的感觉,便对红雀道:“我们歇一歇脚,顺便吃一吃那老丈夫妇做的牛肉面,看看是不是好吃一些了。”
枕心笑道:“肯定好吃许多的。皇上给他们的配方,如何不好?”
萧遥笑着摆摆手:“不过是说了几句,如何当得起配方二字?休要再提。”
老丈夫妇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些,给两人上了牛肉面,才有空来萧遥这一桌侍候。
一看到背对着街道的萧遥,老丈夫妇顿时腿上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他们认得公主,更知道公主已经登基为帝。
所以此时看到皇帝突然出现,都惊吓得不得了。
萧遥轻声道:“你们无需惊慌,我只是肚子饿了,想来吃碗面。”
老丈夫妇连忙点头,互相搀扶着去做牛肉面了。
袁征起身,跟着去了。
枕心很是不解,跟着过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对萧遥道:“袁征这小子还不错,特地去盯着那老丈夫妇,避免他们下毒呢。”
说到下毒,想起萧遥的身体中了毒,神色不由得安然起来。
萧遥累得很,无力安慰什么,便冲枕心笑笑。
过了许久,枕心不耐烦地站起来:“怎么这样久?我且去看一看,别是这老丈夫妻二人手抖脚抖做不出来罢。”穿书吧
然而很快领着送牛肉面的老丈夫妇二人回来,嘴上向萧遥解释:
“他们说,卖与普通人,是用提前备好的干面直接煮的,但面对皇上,不敢如此敷衍,故是重新拉面制作的。”
萧遥好奇地问:“提前准备好的干面?是什么样子的?”
老妇见萧遥问了,连忙去拿了来,呈给萧遥看。
萧遥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问:“这种干面,需要跑多久才能吃?”
“半柱香时间便够了。”老丈忐忑地说道,“不过,一定得用煮沸的热水泡。”
老妇人一边点头附和一边说道:“若有蔬菜,到时放几根下去,味道与卖相都更佳。”
萧遥听到“半柱香时间”,慢慢笑了起来,对老丈夫妇说道:“你这个干面做法,可愿意卖给我?若愿意,你从此便不能再做干面,任何一种都不能再做,亦不能告诉他人。”
老丈夫妻相视一眼,有些忐忑,老丈道:“这干面不难做,皇上为何要买?”
萧遥笑道:“我自有用处。”
她当年行军打仗时,遇上急行军,于吃食上特别随意,又是时干硬的冷馒头配着热水吃,因放得久了,便是加热水也不好吃。
若军中带干面,届时用开水一泡便能吃,那倒方便许多。
老丈夫妇相视一眼,马上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这时袁征低声道:“公主,不如让他们到皇家制造处?这样也省得他们在外制作干面。”
萧遥一想也是道理,便点点头,让袁征与老丈夫妇说。
老丈夫妇风雨来雨里去,最是羡慕的,便是吃皇家粮之人,如今得知自己有机会,很快便同意了。
萧遥命人安置好这对老夫妻,自己则回宫了。
回到宫中,她先去看了太皇太后,见她身体还算硬朗,便辞别出来,到几个高品阶太妃那里去。
见了房淑妃,彼此问候必,萧遥便问道:“房大公子可好些了?”
房淑妃露出几分笑容,说道:“太医说已不会有危险,但还需好好将养才行。”
萧遥点头:“那便好好养着就是了。房大公子还年轻,可不能趁早熬坏了身子骨。”
房淑妃点点头,看向萧遥,脸上的笑意就收了起来。
公主何尝不是年纪轻轻,身子骨就坏了?
只是,公主是被下毒毒害的。
萧遥从太妃们那里出来,径直回宫,由红雀与枕心服侍着洗漱完毕,很快睡了过去。
房止善仍未睡,待家人离去后,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便有人悄悄地进来了,低声轻唤:“公子。”
房止善睁开双眼,问道:“皇上如今身体如何了?她那里可有什么异动?”
来人道:“皇上体弱之症已显露,平时从公主殿到御书房,也喘得格外厉害,不过她不愿意盛御撵,坚持自己走,说是多走走,身体会好一些。”
房止善听到这里,嘴角翘了起来。
来人看了房止善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不敢多问,而是继续道,“皇上那里无甚异动,只是探子营的人来报,说皇上登基至今,未曾去过探子营。”
房止善听了点点头,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说来,行刺他的,不是皇上?
可如非皇上,谁会来行刺他?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交的都是朋友,可从来不树敌的。
所以,来行刺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房止善想不明白,便揉了揉眉心,说道:“可还有事?”
来人道:“皇上今日微服私访,去了军营以及她的私人山谷,夜里回城时,去了一个牛肉面铺子,随后将买牛肉面那对老夫妇带走了……唔,是请走,那对老夫妇是自愿跟着去的。”
房止善听到他提起“牛肉面”,不由得想起上元节那晚,自己与萧遥同桌吃牛肉面的事。
过了半晌,才从回忆中回购神来,问道:“可查清楚,皇上为何带走那对老夫妇不曾?”
来人摇了摇头:“未曾打探清楚,须仔细打探才成。”
房止善点头:“那便继续去打探罢。记住,行事小心些,莫要叫人发现了。若遇到皇上……不许伤她。”
来人马上点点头,出去了。
房止善躺在床榻上,身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深深的自嘲:“鳄鱼的眼泪,想必就是我一般了。”
过了好久,又轻声呢喃,“皇上,萧遥,遥遥,你不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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