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屿萧感觉头发上湿漉漉的,像是车顶上有水落了下来，但又比水粘稠许多。他把手伸到眼前——一片鲜红。
他想，原来是血。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宛然是江牧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鲜血，只觉得眼前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他好像处在个虚幻的世界。
……
就在刚刚,他开车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另一侧车道有一辆卡车宛然刹车失灵,直直地朝他撞来。他立即踩了刹车，调转方向盘,但还是晚了一步。
交警，还有救护车很快都赶到了。车门被撞得凹了进去，加上路人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车门打开。
尔后他走下车,很快就感到阵头晕目眩,胃里也翻腾不止。
他勉强提起精神朝马路中央看去，有好几个行人被失控的卡车撞倒,不清楚伤势是否严重。卡车则侧翻在不远处的绿化带上,路人,还有救护人员正七手八脚地把司机从驾驶座里拖了出来。司机整个人都血肉模糊，看不清楚本身的模样。
有医护让他上担架。他摆了摆手，扶着交警的手自己走到了救护车,坐了下来。有好几辆车被撞到了,这是起连环车祸,受伤的人很多,来的救护车还不够。
很快,有个伤者被抬上担架,上了他们这辆救护车。
救护车直接往医院驶去。
……
“你刚才缝针了。缝了13针。医生还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文一凡听到何屿萧出车祸的消息,立即就赶来了医院。他刚刚去帮何屿萧把医药费交了，这会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何屿萧望着窗外熟悉的场景，神情微怔，他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怎么来的是第七医院？”
第七医院分明是主治精神科的。
“大型连环车祸，附近综合医院急症忙不过来，就把伤者分流了。几个不严重的伤患就送来了第七医院。”文一凡道。
何屿萧的声音异常干涩，他问道：“受伤的人很多吗？”
“十几个人，有两个重伤的，但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有那个卡车司机，初步判断是疲劳驾驶，加上酒驾，他还在抢救。”文一凡道。
何屿萧长吁一口气。
他脑袋还一抽一抽地痛，“我近期不会再开车了。”
“感到后怕？”文一凡问。
“不完全是。”
在发现他在第七医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他精神失常，必须要入院接受治疗。虽然这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但他的确不适合再开车上路了。
“你觉得刚刚发生的车祸是意外吗？”文一凡问道。
在何屿萧刚刚见过葛征之后，他就发生了车祸，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还不确定。”
文一凡叹了口气，旋即道：“你先休息吧，暂时别想了。我去给你拿药。”
头疼得厉害。
何屿萧闭上了眼睛，车祸时的场景一遍遍在他眼前闪现——他的的确确听到了江牧哲的声音，宛然他在他的身边。
是不是只要经历危险就能见到他？
这样的想法一旦从他的心里生出，就挥之不去。
他不恐惧死亡。但他不能不珍惜自己的命——这是江牧哲换给他的。
……
“你有过恐惧什么吗？”他曾经问过江牧哲。
那天他们本来约好一起去野营的，然而他刚到了江牧哲的公寓楼下，天就毫无预兆地阴沉了下来，云垂得很低，风也渐渐起了。他实在没有个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野营的兴致，就上了江牧哲的公寓，窝在那里。
到了半夜里，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大雨倾盆。
很少见到这样大的雷。
江牧哲撑着颐，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闪电，他只是随意地坐着，却有种说不出的潇洒滋味。他就突然问了那个关于恐惧的问题。
江牧哲侧过头，分了一半精神在他这里。
江牧哲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没有。但有非常想要得到的。”
“想要的？这跟恐惧风马牛不相及。”
“求而不得。可能会产生恐惧。”江牧哲道。
“也有道理。”他道：“那为什么是可能吗？”
江牧哲倏然换了位置，坐到他的沙发扶手上。那是个单人沙发，同时有两个成年男人坐在上面就显得拥挤了。
江牧哲却毫不在意，他像刚才看闪电那样看着何屿萧的眼睛，他的目光专注、澄澈，像是在注视世间又一珍奇。
何屿萧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抓住江牧哲在解他衬衣扣子的手，蓦地说道：“我们认识很久了吧。我还以为你新鲜感也已经过了。”
“对自己这样没信心？”江牧哲尾音微微上调，可能是天气的缘故，让人感到莫名的危险，“又或者，是你感到腻了？”
“只是觉得有点平淡。”
“我还以为我的技术一直有进步。我一直有在学习，还举一反三、推层出新。”江牧哲绞尽脑汁地思考了番，随即道：“要加点小道具助助兴？”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蓦地问道：“你公寓里有备着吗？”
江牧哲毫无防备地说道：“床头柜那里。”
他打开床头柜，意外地看到了半柜子的小东西。但不那么意外的，这些东西的包装都还没有被拆封。
江牧哲的手揽住他的腰身，让他跟他蹲下来一起挑选。
“要试试吗？我以前还以为你不会喜欢。”江牧哲问。
“不。我的确不喜欢。”
“这个就像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就不好关上。”
何屿萧睨了他一眼，知道他的这个念头不会轻易打消。他看着江牧哲从那个装满了稀奇古怪的道具抽屉里找出了最不奇怪的两个——两双手铐，还有眼罩，然后江牧哲就把抽屉关上了。
“只是这些？”他有些诧异。
“是啊。”江牧哲轻快地说道：“这两个就是我最想要的。”他的眼里有藏不住的雀跃。
所以他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黑色的眼罩戴上，周围的一切都再也看不到了。雨声、雷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手铐是皮质的。他用手摩挲着表皮，新奇地发现这个手铐用得还是高级的皮质--不知道江牧哲在想什么，花大价钱买这样很可能用不到的道具。www.chuanyue1.com
下一刻，他却进一步丧失了行动能力。
江牧哲把他的两个手分别铐在床架的两根装饰用的柱子上。
他能听到，房间里另个人的呼吸声明显发生了变化。
“你喜欢这样？”他问。
他并不感到恐惧。
他对江牧哲的信任，是他清醒时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的。
江牧哲低下头，用牙齿去磨他的锁骨。他却只感到轻微的疼痛，或者连疼痛都称不上，只是很痒，像羽毛在心上挠了一下。
“喜欢。就想把你绑起来，就绑在这里，让你哪里都不能去。”江牧哲说。
……
何屿萧做了一个噩梦。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他才睡了3个小时。他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头没有那么晕了，就拔掉了输液的针头，带上手机、钱包，离开了病房。
他再不会对哪家医院像对第七医院这样熟悉。
他去看了他外公。
在路上他接到了文一凡的电话，“值班的护士发现你不见了，都吓了一跳。你刚刚出车祸，你要去哪里？”
“我等会要去趟布林。”
“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文一凡气急败坏地朝他喊道：“刚才那场车祸，你没那么天真地以为真的是一场意外吧？！”
何屿萧蓦地说道：“布林的研究所明天上午就会清空。”
“你确定？”
“嗯。”
“他们这样急匆匆的……”文一凡猜测，“是被有关部门盯上了？”
“有很大可能是。”何屿萧极其的冷静，他道：“这也表示，还在布林的研究所还有不能被发现的东西，有其它线索在。今晚是最后的机会，我必须要去。”
“你刚受了伤……”布林那些人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但文一凡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了。
“我会小心的。”何屿萧道。
“温泉酒店的股份已经转移给你们公司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有机会再见。”
尔后，电话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文一凡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愣愣地没有说话。刚刚怀疑这是起骗保事件的时候，他以为这1个亿十有八.九追不回来了，但追回来了。但他没有一点大功告成的喜悦，只觉得心宛然飘荡半空中，空落落的。m.chuanyue1.com
他想何屿萧不是傻子，何屿萧定明白这次行动的危险，但这世上有时候就是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是。取消转院申请。”
何屿萧在第七医院的花园边上待了一会儿，没有走上去再与外公说说话，只是默默看外公打了一整套太极。尔后他就去见了外公的主治医生和护士。
他已经与姑外婆说过了，“如果我出了意外，监护权就会回到萧总裁手上。”
除了他自己，他父亲是唯一能让他放心的人。
他相信父亲会好好照顾外公。
因为父亲是个那样重情的人。也因为外公是他与母亲最重要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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