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准备到了吗？”
“准备到出口。”
余童刚刚出车站，周围都是步履匆匆的，大包小包地背在背上。
果然还是出口外边空气流通一些，湛蓝的天空薄云疏散，路边的景观树上挂着几个红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连侨早就在出口处等着她了，见着她来连忙取过她手中的小袋子。
“你说这今年过节，怎么感觉气氛比往年要浓得多呢。”连侨嘟囔着。
余童微微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棕色长裙遮住白瘦的脚腕。
连侨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
又回到了她最喜欢的小屋子。
她在n市的那些日子里，连侨都有定期帮她打扫卫生，所以房间里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余童放下东西，踱步至窗台前，发现连侨在那里放了一瓶香薰。
杏花味的，还挺好闻。
晚上是除夕夜，又和苏妗艺他们一起吃饭。
说起来，上一次见到江嘉澈还是国庆的时候呢，这一眨眼都过去快四个月了。
中途余童偶尔也会从连侨口中知道一些关于江嘉澈的事情，比如他这一次的期末考试考砸了，掉出了年级前一百五十。
这个成绩对于他来说，退步很明显，从前从未掉出过年级前十五名，这次一掉掉到一百五，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以甚至连余童回来了，他在餐桌上的表现也是心情沉重的，连菜都很少夹。www.chuanyue1.com
苏妗艺见不惯他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夹了两大筷子猪肉酥给他：“多夹菜啊，总是低头干什么？！”
他顿了一顿，把头微微抬了一点。
他的表情实在是难看，碍于今天特殊，苏妗艺又不好骂他，况且他最近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心情浮躁。
这一点还是江嘉澈的班主任反映给她的。
江嘉澈前两天刚过生日，现在处于十六七岁的青春期，从很多年前开始，江嘉澈就不喜欢再和苏妗艺说小秘密了。
所以苏妗艺没办法知道江嘉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是一个好机会。她看看余童。
余童和江嘉澈关系一直很好，像以前一样，让余童去打听打听，江嘉澈到底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不肯告诉家长，有代沟，她理解。
那么余童和他年纪相仿，总能有共同话题吧。
这么想着，苏妗艺轻咳了一声，拍拍江嘉澈的肩膀：“丢丢，童姐姐回来了就要多和姐姐沟通，姐姐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你有什么烦心的事都可以和童姐姐交流。是吧？”苏妗艺冲余童挤了个眼神。
余童没有注意到，还是连侨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连忙点了两下头：“啊，对。可以和我沟通的。”
江嘉澈眼睫颤了颤，不超过两秒，又垂下眼皮，遮住瞳仁。
和你沟通，怎么沟通。
*
夜里，万籁俱静，房间里只有江嘉澈来回翻身的声音。
两只手抓了抓黑色的短发，头埋在枕头里，呼吸声都是一颤一颤的。
从那一天过后，他每天夜里就开始循环地做相同的噩梦。
梦里他被困在一个囚笼里，他拼命扒着铁杆，一个男音总是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她男朋友。”
“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能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我。”
“认清你的身份，小朋友。”
……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夜晚的。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江嘉澈没有再主动去找余童沟通，连微信都没给她发一个，而是打开了书包，翻出了错题本，坐在书桌前静下心来复习错题。
他这两天都是这么过的。因为他的期考成绩远远低于了他的水准，所以在这个假期里，他得把落下的都给补回来，为了下一次的开学考重回巅峰。
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白白浪费了两天，该补的一点没补上，噩梦倒是每天无限循环。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所以也不愿意去见余童，他不想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是这样子的。
当天下午，余童主动来找他了。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她穿着很平常的家居服，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小碎发落在脸颊边，慵懒又元气。
他就原地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苏妗艺正在厨房里洗碗，无意一探头发现余童来了，高声招呼着：“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江嘉澈皱了皱眉，这几个月鲜少有一个安稳的夜晚，眼睛下边浓浓的黑眼圈，眼睛里也有红血丝，头发还乱糟糟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这样怎么见她！
苏妗艺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说：“帮你叫来了童姐姐，自己和童姐姐慢慢聊，聊开点，把状态调整回来。”免得整天都是蔫巴巴的样子，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也还是会舍不得。
江嘉澈无话可说，回了房间。
余童跟着他后面，站在他房间门口，说：“我进来咯？”
“嗯。”
余童走进来，发现这个屋子的味道有点熟悉。
江嘉澈以为她不知道坐在哪里，指了指床：“坐那儿就行。”
“噢。”余童点了点头，却意外地发现他的书桌上立着个小瓶子。
她惊喜地左右转动小瓶子，说：“我们用的味道一样诶，我房间和你这个一样的。”
没想到他一个男生也会喜欢花香味。
江嘉澈顿了顿，僵硬地“嗯”了一声。
余童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江嘉澈打断了。
“你大学过得怎么样？还好吗最近。”
“还可以吧。”余童放开了那个香薰瓶，坐在他的床沿。
她用手压了压床，“你睡这么硬的床板啊。”
“嗯，”江嘉澈挠了挠头发，发现自己早上起来被子都没有叠，三两步跑过去把被子弄整齐。
余童忽然有点想笑，但还是努力憋了下来，她抢了他的椅子，坐在上面抱着手臂，昂昂下巴：“说说。”
江嘉澈愣怔：“说什么？”
“说你最近怎么了呗。”
江嘉澈看了她一眼，余童和他对视上，他又把目光移开了。
江嘉澈坐在床上，手指把玩着床头的充电线，像是故意岔开话题似的，问：“你和蒋宵怎么样了？”
话一说出口，空气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轮到余童反应不过来了。
她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随便问问……”江嘉澈心跳一紧，“蒋宵，和你在同一个大学，对吗？”
“蒋时时告诉你的？”
“……没有。”
信你个鬼！
余童不是没有怀疑过江嘉澈现在的状态是蒋宵造成的，只是她一直找不到证据。
知道昨天，她托蒋时时打听到了蒋宵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的去向，发现他居然来了l市。
这个消息无疑是证实了她的怀疑，毕竟从他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像个变态一样跟踪她，后来还抱着她说，要跟她做朋友。
所以那次，蒋宵来了l市，还找了江嘉澈。
肯定还对他说了一些话，让他受到了打击，加之他一直得待在学校里，处于一个封闭的状态，回家的时间很少，所以他基本不能联系上蒋时时，打听她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因此，他心中苦闷无法排解，才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为了得到最后正解，余童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蒋宵是不是找过你？”
江嘉澈拨着充电线，闻言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找过你，跟你说过一些话？”余童又问。
“……”
“回答我。江嘉澈。”
江嘉澈自知藏不住了，心里万般矛盾，到底还是承认了。
果然是这样。
余童咬了咬牙根。
这个蒋宵，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对他有一点改观，现在看来又要打回原形了。
余童撑着椅背，盯着那个看起来很瘦的身影：“所以你是觉得我和蒋宵有什么？”
江嘉澈摇了摇头，几秒后，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
他心里很矛盾，如果自己没有承认，那么就相当于自己还得再编一个谎言，来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状态不好，至于最后要多少谎来圆，也就不清楚了。
如果自己承认了呢，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还喜欢她咯。也不是没有表过白，只不过后来被拒绝了。如果被她知道自己被拒之后还是没有放弃，那从现在开始，在她的心里，他们的关系就变成了，追求者，被追求者。
但是自己真的太难受了，如果今天他还不和她说，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憋死。
所以在承认和不承认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现在对于他来说，面子根本不重要。m.chuanyue1.com
他想知道的只有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蒋宵和你说什么了？”
“你先和我说，你和蒋宵现在是什么关系。”
余童沉默了两秒，成全他：“普通朋友关系。”
江嘉澈皱了皱眉，“不信。”
余童挑了挑眉，“不信就算了。说吧，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可不可以不说……？”
余童眼神攻击：“不、行。”
那是一个他期盼了很久的下午，在学校里熬了一个月，他终于在那天下午可以放学回家了。
苏妗艺出差，没法来接他，江嘉澈不想麻烦连侨，于是自己走回去。
就在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小路，他被一个男生堵了。
那个男生刚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认不出来这是蒋宵。他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所以让江嘉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毕竟他那头蓝毛太具代表性了。
蒋宵见着他，没有直接动手动脚，而是问他是不是余童男朋友。
江嘉澈愣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书包带子，回忆起来之前出现在蒋宵面前的身份，回答他是。
只不过那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被蒋宵看出来了破绽。
蒋宵轻笑了一下，两只手指捻起他校服前印着的校徽。
他“啧”了一声，嘲笑般的说：“中学生啊。”
江嘉澈抿了抿唇，后退一步要绕过他。
不料蒋宵根本不让他走。这一条路本身人就比较少，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边。
蒋宵微眯着眼，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对他说：“小朋友，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撒谎是不对的吗？”
江嘉澈心头一跳，连忙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蒋宵眼里都是鄙夷，“你自己清楚。”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要揍你一顿的，毕竟我也是一个三好市民。”
“我主要是想来告诉你，你和余童，没有可能的。”蒋宵的语气微微加重。
江嘉澈嗤笑了一声，视线与他几乎平行：“谁给你优越感？让你这么说。”
蒋宵丝毫不理会：“小朋友，我是个成年人，看的东西比你清楚明白多了。你不过是个学生，连网都上不了，还拿什么去追女孩？就拿你那可笑的意志吗？”
“我也是个过来人，相比之下你就是个连巢都没飞出去小鹌鹑，所以你那所谓的‘和她关系很好’也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她有喜欢过你吗？没有吧。你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你一个人在喜欢她，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江嘉澈攥紧了拳头，手腕上的青筋微微鼓起。这一件蓝白校服，成为了和她最大的隔阂。
“最后能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我。认清你的身份，小朋友。”
小朋友。
小朋友。
小朋友。
所以在她的眼里，自己也只是一个小朋友吗。
“我不喜欢弟弟。”
“很感谢你喜欢我。”
“——但是我们不可能的。”
“我不是非常了解你，你也一样，如果我随便就答应你，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
那一天的落日很美丽，只是在那一天过后，他梦中的所有画面，都在无限循环着蒋宵对他说的那番话。
……
余童听完江嘉澈将一切叙述完整，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她没有想到，蒋宵竟然会做这种事。
她自己心里也有着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余童。”
余童抬起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心疼的情绪。
他坐在床边，眼眶微红，眼睛里有红血丝，疲惫又心酸。
他声音夹带着一丝哭腔，艰涩道：“你没有拿我当小孩子吧……”
“你明明也看得出来的。”
“我还是喜欢你。”
那一天他的告白，青涩炽烈，大胆坚定。
她没有拿他当小孩子。
因为她的的确确，也曾对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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