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的痛苦,看到她的绝望,便对她抱有些许的希望,表示这个人可能还在人世,无法找到尸骨也许他已脱离火灾现场!
虽然他真想让这个人就此在大火烧了,但是,对于沈彤瑶来说,却甘愿让她有这个希望!
或许,带着这丝丝的期待,她还会再来吧!
看到沈彤瑶不解而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看,林谛文接着说:“我没欺骗过你。衙门里打扫过所有的场地,没找到它的骸骨,这不是说没在那火灾中烧死?你莫要糟蹋你的身体,你要好好养身,放心地等待他归来才是。”www.chuanyue1.com
他的嗓音温柔,但那些抚慰人心的话语,却表达出了极其无奈的心声。
如果她真想一门心思地等待他归来,那么她不也是无缘吗?
但看在眼底绝望的表情稍显淡薄,亦是一切值得。
沈彤瑶将自己这句话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琢磨着,感觉还算有点道理,心慢慢平了些,眸子轻轻转了转:“有什么要吃的么?太饿了吧!”
“有没有!”
林谛文一口应承,连忙站起来到门外屋里,没过多久,她就亲手拿起一只红木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一大碗尚热气腾腾的嵴骨粥和几碟子清爽小菜。
他把枕头垫到她背上,使她能舒舒服服地靠过去,并招呼她别下床:“这些天你昏昏沉沉滴米未完,体弱多病当然,别逞能下床。”
再把一个梨木小茶几放在她前面,用小菜把稀粥逐一摆好:“我老是让厨房里的人煮热腾腾的粥,知道醒后一定很饿。”
他有点兴奋,摆碗筷的手略一哆嗦。
她能够醒着并肯吃东西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
沈彤瑶一小口一小口的,嘴里寡淡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为了腹中的宝宝,她依然硬着头皮吃了一点,必须再吃一点。
他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乌拉在一旁忽然喊出两声:"沈彤瑶!沈彤瑶!
沈彤瑶转头看着乌拉一会儿,忽然心情一落千丈泪水夺眶而出,泪啪嗒嗒落在粥碗里。
“什么事,沈彤瑶,你怎么了?”
林谛文吓了一跳,紧张地俯下身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她倒是哭声更大,刚吃下的食物,数度哽咽,再尽数吐掉。
林谛文吓得伸手把眼前的案几翻了个底朝天,没有理会一地劈头盖脸的碎声响,走上前去把案几拥入怀中:“彤瑶,你不要吓唬我啊!”
沈彤瑶泣不成声,伸手对准一旁的乌拉:“他、他一定要死了。否则的话,乌拉就没有地方可去。”
乌拉被贺兰子彻带出西郡,自小就被抚养长大,这几年他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乌拉根本就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要不是他不在家,乌拉还那么能羽毛乱糟糟地呈现给沈彤瑶吗?
沈彤瑶为他这念头惊恐万状,刚点燃的希望在瞬间熄灭,只是感到天塌下来般的心痛和痛苦。
林谛文无视乌拉身边凶神恶煞般的威胁,把乌拉拥入怀中,温暖地掌声雷动地帮助乌拉抚摩后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悲观。乌拉肯定是活了下来,而且肯定是活了。”
她温柔弱弱地在他怀里轻轻颤了颤,他心痛不已,又带着疼痛的意味,字正腔圆沉沉地说:“他肯定活了下来,而你却留在了这世上。他又怎能忍心走。”
老天爷的脾气肯定狂放不羁,他看不上那些世俗的人对自己眼皮子下耍什么手段,于是,穿上浴袍似的白袍子,坐在高高的云端上,只需微微动一下手指头,便把世俗的日子给搅乱了。
沈彤瑶原本也是在心里勾画设计出惊世良计的,既能复仇红衣千让使其到北漠一趟便非死即伤,又能将林谛文占尽便宜,成为自己反过来占尽便宜的林谛文而不带一兵一卒便能坐享天下。
当年,贺兰子彻与她,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傲视天下,该有何等畅然!
两人夫妻相亲相爱、子嗣延绵、江山锦绣、端为人间天堂再美好不过!
只是,如此绝妙的招数,估计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稍纵即逝,就什么都化为灰烬。
将饲养两天后,经过林谛文细心照料,沈彤瑶身体有些复原,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意。
这一天,她怏怏地躺在窗台边,望着雨打在窗外阔叶树下,沿着叶子嘀嗒嘀嗒地落下,才感到灰心丧气,再也找不到盼头似的。
林谛文擎着一柄油纸扇走出门外,檐下收起雨伞,护佑着怀中的一切向这边走来。
“彤瑶……”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她才懒洋洋地挪动了一下,没有出声应。
他走了几步走到跟前,从怀里拿出一个裹了食纸的纸包来,饶有兴致地在眼前层层拉开:“上次买东西时,看到你似乎对这个油炸春卷情有独钟。刚出门时,顺路带了点东西回去!”
食纸浸在油里,把自己月白的衣襟上沾染上一些油污,自己并没有在意,只把金灿灿、油亮亮亮的香酥春卷交到她手里,用邀功的语气说道:“快尝吧,还热不热!”
沈彤瑶看在眼里,淡声道:“你不用这样对我。”
林谛文却把春卷交到她手里:“那天看你馋得不行。”
他袍服裙摆上,有许多泥水印子沾身,估计他揣着这个春卷,怕受凉不香,便紧追慢赶想赶快回去。
她的目光离开那几个泥水印子上,伸出手捻起一个,含在嘴里咬一口……
她一向吃饭不那么闺秀,就是最近吃饭没什么食欲,吃饭时一副厌恶的表情,所以,一下子变得大家闺秀!
才不过是咬一口到嘴,林谛文便满脸笑意地凑上去:“如何?美味否?”
沈彤瑶瞥了他几眼,把手里的春卷搁在眼前的食纸上:“不想吃!”
“怎么一下子就又没吃呢,是不是不香?”
林谛文说完,伸手把一口咬在手里的春卷接过来,喝了几口:“还不错啊。“
沈彤瑶惊愕地看着他,这个春卷七、八那么大,凭什么单单吃掉被她咬了一口的那个呢?
看着他片刻,沈彤瑶很恼火,爬起来就掉脑袋跑。
林谛文赶紧在身后紧跟,柔言细语地小声说出好话,沈彤瑶只板起面孔,走向房间。
快到家门口时,沈彤瑶忽然转过头来对后面的林谛文说道:“我很好。你快去热闹一下!从明天起我就不愿意见到你了!”
说着就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林谛文面露难色地缓缓散去,有些无奈有些疲惫地望着那扇关着的门,但又不走,亲自撩开袍服席地而坐。
背倚门墙,仰头望灰,愁思渐浓。
到洛泽镇时,耽误得太久,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手下谋士将领早已经使劲地催着他,劝说他别再为一女子被困这个洛泽镇。
他安邦定国,前朝灭得太快了,旧国人民巴巴地看着他,盼他一举恢复。
林谛文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从空中飘落下来的无根水。语气发涩地说:“明后日要启程前往西郡,临行前我要好好安排你的起居!现在你怀有身孕。跟随着我四处奔波的确是幸啊!……我要留个人保护你母子俩的平安。我就是有点担心。怕自己不在家时你会再冒出悲观无望之念。”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响动也没有。
但林谛文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接着说:“彤瑶,你能不能同意我呢?同意我吧,好好爱自己吧!……没什么了不起。等着我拿天下来,用江山做聘礼,把你嫁出去好么?”
屋里沈彤瑶伏在办公桌上与乌拉对视。
他所说的一切她都有所听,而且她愿意往好处去考虑,考虑到他还有生命。
然而乌拉是极通灵性的,假如它真能活下来,乌拉早已经寻得它的呼吸找到了它,为什么这些天一直闷死在这间屋子里呢?
眼眶里有点发麻,但并没有泪水掉下来,她伸出手去梳乌拉身上的羽毛:“乌拉啊!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他为什么一下子不想要我们。”
乌拉依偎着,在手掌上摩擦着,好像对自己的爱抚格外贪婪。
窗外雨势渐止,沈彤瑶猛想此事,连忙放走乌拉,掉头向门外走去,刚一推门,竟无意中发现林谛文仍守护着大门。
身上袍服已在雨中飘洒半湿,听着后面房门一开,便惊奇地跳出地面。
沈彤瑶愣住了,他是不是很愤怒?
然而那些小小的恼怒此刻还不算什么,沈彤瑶上下其手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湿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换上?”
他略带尴尬地笑着说:“我怕,怕你打开门看到我走了,心再想东就想西!”
她沉默片刻,轻声说:“明日到西郡,与君同行!”
“是啊,彤瑶,你真舍得陪在我的身边么?
林谛文开心地伸出手想过来摸摸她,手已经伸过半边天,想起来些什么,然后颓然垂下身子:“你能够跟在我身后自然不错,但西郡辽阔荒芜,不比咱们那边繁华安稳。我怕你。”
沈彤瑶看着他,带着难得的坚毅表情说:“我不怕麻烦!咱们一起来西郡吧!……嗯,我没问题。你赶紧回去换身衣!”
说着向后退去,慢慢地关上了门。
她立于室内,林谛文立于室外眼巴巴地看着她,透过门缝望去,有些别愁离恨,沈彤瑶心里一发狠,门缝里还差一尺多宽,咣地把门关上。
打烊声把乌拉吓得大叫起来,不安地飞离餐桌。
沈彤瑶走上前去,伸了伸胳膊,等乌拉落到胳膊上时,悲恸道:“人与公子该回自己居住之地了。乌拉你说对吧?”
本想到达西郡后,只要渡河就可以了,但结果对岸没有西郡传舍,要顺着河水走半天,才能在西郡有个码头。
沈彤瑶在林谛文的搀扶下,支撑着略显尴尬的腰下了船,没有忍住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反胃,哇哇大哭。
林谛文抱着胳膊,言语絮絮叨叨:“我都告诉过你,叫你在洛泽镇放心会养身,待我办妥事再来接济你。你偏不相信。又何必陪着我走过这趟路。”
把沈彤瑶扶到怀里,她大口喘息,吐出泪水花花。
此时还好千任没有来找他们,如果来了,一定又一通百般拧巴不爽了。
但即使千让没有出现,沈彤瑶也是从怀里抬起头时,还在后面,看到几双表情不好的眼睛。
他那几个侍从,看着她那副模样,仿佛看着纣王怀中的苏妲己一样,深恶痛绝,恨不能剥皮抽筋。
沈彤瑶内心微微一沉,亦知拖累林谛文而延误复国大计。
事实上,在一个王朝覆灭后,总有许多不甘的力量想趁机窜升,而这些人都需要有个举兵的来历,林谛文当然是这个再合适不过的来历!
支持前任太子再登帝位成为她们矢志不渝的信念,沈彤瑶的出现则使她们的信念遭到挫败。
讨厌她在情理之中!
沈彤瑶站在林谛文胳膊上挺直腰杆,躲避着几双寒剑般的眼睛:“我很好,咱们走着瞧!”
但林谛文伸手拉住了她,“你等等!”
接着在她疑惑的眼神里,又从怀里摸出了一袋晶莹的秘制话梅递给了她:“我想你是经不起海浪的颠簸了。快把话梅吃了,心也舒服点!”
沈彤瑶真恨不得吃颗酸溜溜的话梅,把内心翻腾着恶心的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然而在这些不擅眼光的凝视之下,她又哪来继续饰演苏妲己呢?
她摇了摇头:“不想吃饭了!”
他略感失望地说:“听说那种有吐的感觉,就是爱吃这酸酸甜甜!”
沈彤瑶回过头,看着停驻一旁的乌拉小声说:“谢谢你们!实在是舍不得吃饭。天色已晚,咱们走着瞧!”【穿】
【书】
【吧】
明明清晨启程,但当我伫立西郡大地时,还是要暮色四合。
林谛文等人只居住于传舍。
凭借在翘楚馆里的际遇,林谛文此刻谨慎许多,传舍外,除层层护卫守卫外,还有武功高强的暗卫躲在黑暗中,紧盯传舍不放,稍有不慎,就会立刻给以回应。
沈彤瑶向林谛文讨教后,放出数盏孔明灯。
如果贺兰子彻果真在的话,那么他可以从这几盏凌空而起的孔明灯中得知自己如今已来到西郡地界。
如果,他已化作缕缕幽魂,还望他寻孔明灯上升之路、寻返乡之途、可以归来看老婆孩子……
沈彤瑶手不释卷,异常虔诚地看着夜色中逐渐融化的一盏孔明灯——青蓝色夜空之上,浮现出子彻有时邪肆、有时霸气、有时柔情、有时略带恼人的表情。
眼角一滴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过,低头用衣袖擦拭着,最近几天都不知发生什么事,这个泪啊,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奔跑着!
一直温柔地盯着她看的林谛文此时走上前来,把手上的披风扶着她,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特别温柔:“好吧,你为什么会再流泪呢?”
沈彤瑶垂下头:“我不哭了!就是眼泪一个人跑出去了!”
她其实并不说谎,刚刚她的内心深处是虔诚的,一点也不太难过,只是泪水还在不停的往下掉!
林谛文叹了口气:"天色已晚,休息得早!这几天你瘦了很多,真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急。”
沈彤瑶摸了摸肚子里的小孩:“我饿极了,要鸡汤馄饨。可是有吗?”
林谛文忧心忡忡的脸有些轻松,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有些,咱们一入住,就命令她们炖鸡汤。”
第二天,一众人改乘马往前赶,林谛文坚持与沈彤瑶同车而行,如此举动,少不了周围的谋臣志士再冷眼旁观。
本以为可以与太子殿下商量借兵之事,不料殿下却完全没有给她们任何机会,径直钻进沈彤瑶乘坐的车厢。
看来这个沈彤瑶也算是个祸水啊!
林谛文怕路坎坷,特意让人为沈彤瑶准备好软垫,但马车行才半天,只见她两手抱腹,面色略白,额上冷汗直冒,赶紧让车队停在原地歇息!
“彤瑶你可难受了?”
林谛文正要把跟着车队走的郎中喊来,沈彤瑶竟把手抓在手里颤声说:“不碍你!就是……岔气!歇歇脚也无妨!”
林谛文把她扶下马车:“沈彤瑶,你慢一点!”
沈彤瑶抬眼望去,但见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绿得像翡翠,风过似波浪,略带凉意的新鲜空气令人精神振奋。
沈彤瑶踏着松软如织锦般的绿草地,听着风从远方吹来,飒飒作响,感觉内心郁结亦已经撤离不少:“这里是西郡吗?”
“这是西郡地!”
林谛文说完招呼周围侍从带上披风。
沈彤瑶踏在茵茵草地上,听到簌簌风的声音。
风从草原尽头掠了过来,这次带着悦耳的乐声飘忽不定地仿佛天际。
乐声鲜亮跃动,夹带着春天的气息,在风声的区域里,挥之不去、幽幽地回荡。
沈彤瑶抬眼望去,发现草原的尽头有一个黑色的斑点,在飘扬的乐声中渐渐逼近!
林谛文走得近了些,顺着视线望了过来,自言自语地说:“是谁?”
口气十分放松,表情倒是带着几分警惕,双手叉腰长剑,注视着面前日渐清晰的背影。
这是一匹四蹄踏雪之马,立刻驮上一位身材颀长之人,随它愈行愈近,便见它轮廓俊逸、眉清目秀,正步跨坐在马背上,吹出了一只油光锃亮的巴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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