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经》里把水分为三等。
即所谓: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也就是说,矿泉水最好,其次是活水。
最差也是静置沉淀过的水。
但正如“士农工商”这种先秦时期的观念。
现在只用来代指天下之民,而非衡量阶级的准绳。
写于唐朝的《茶经》,也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只被奉为茶道奠基之作。
却非盲目崇拜其中的内容。
黛玉虽不精此道,却也听闻过。
此时大魏盛行的水,是无根之水。
讲究之人,都会蠲雨露霜雪。
封存待用,以备将来。
因此听到妙玉的问题,黛玉便笑着猜道:
“莫不是姐姐旧年蠲的雨水?”
黛玉也是随口一说,选的也是江南最容易存的雨水。
没想到这话一出,妙玉却冷笑起来。
“呵!不想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
这话把黛玉说的一愣。
她以为妙玉把自己叫来,又亲自以茶招待。
不说是感谢,起码也在示好。夶风小说
没想到,聊不到两句。
竟发作起来?
虽觉有愧于妙玉,但以黛玉的性子,自也不会轻易低头。
当然,她不会因为一句指摘就翻脸,但问还是要问问的。
只见黛玉秀眉轻蹙,抬眼问道:
“姐姐这话从何处来?”
“连水也尝不出来,还不是大俗人?”
虽妙玉脸上不屑,可黛玉却听出一点怒其不争的味道。
果然,没等黛玉说话,又听她没好气的继续道:
“旧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清淳?如何吃得?”
她看着面前的绿玉斗,轻轻捧起在鼻下一过。
又看着黛玉,轻叹道:
“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
梅花雪。
只是听着,就感其清幽隽永。
黛玉想象一下,心下竟有些惭愧。
怪不得她说自己是个大俗人!
原来是在责怪自己品味不出,浪费了她一番好意。
不过虽有些微惭愧,黛玉也不会因此就朝她低头。
又不是自己求着她给自己泡的茶,尝不出来又如何?
若是以前的性子,黛玉定然也要冷笑,回讥两句。
但现在的她,却只笑着化解道:
“怪道如此清淳,早闻真正的行家,都是自己蠲水,不想姐姐竟就是这般懂茶之人!”
听到黛玉捧了一句,妙玉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还自顾自的失落着,捧着绿玉斗道:
“统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天才开了招待你,可惜你却尝不出来?”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水,却开了招待我?
听到这里,黛玉却忽觉不对。
这位庶姐一点没理自己的话,自顾自的悲春伤秋?
黛玉觉得她摸到了一点门道。
因此稍稍放低了一点姿态,试探着说道:
“我并不精通此道,听姐姐一说才知其珍贵。”
见黛玉一脸可惜,妙玉以为她要道歉。
心下顿时有些瞧之不起。
若是黛玉道歉,不仅是尝不出水的俗人。
以后难免还要低她一头。
可没想到黛玉说到此处,却话锋一转:
“好在我喝了也觉不错,倒不算糟蹋了姐姐的心意。”
“只要喝了不错,就不算糟蹋?”
妙玉听了先是皱眉,重复一遍。
说完,不仅没有生气,竟还转怒为喜。
露出笑意,点头道:
“终有句话算是明白的。”
这下黛玉心中微微一松,确认了一点这個姐姐。
之后又故意谈起诗词,论起文藻。
当黛玉听她说诗词时。
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
只有两句好。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随后论起文藻。
又张口闭口称赞,文是庄子的好。
黛玉就大致摸清了这位庶姐的性子。
只一味往世外,往高了去就是。
必能得她的心。
说实在的,黛玉能这么快弄明白。
是因为她自己曾经就是如此。
说白了,就俩字。
文青。
黛玉以前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
她苦心孤诣学文章,只觉不比男儿差上丝毫。
但从母亲去世,离开家出来之后。
黛玉经历了太多。
尤其是后来父亲又病重的那次。
更是让她明白。
孤高是最没用的。
好在她虽没用,但父亲早就给她找了一个有用的夫婿。
若非有他在,别说孤高,怕早就成“孤女”了。
当然,黛玉也不知,妙玉比她还要可怜百倍。
因为成了黛玉的“替身”。
自六岁起,妙玉就住在玄墓蟠香寺。
身边除了师父和两个丫鬟婆子。
就只有青灯古佛为伴。
慢慢地,就养成了极为孤僻的性格。
林姑姑见她如此,便想了个办法。
找了家有女孩儿,又缺房子住的老亲。
以极低价格,把寺庙里的房子赁出去。
于是,妙玉才算有了个年纪相差不多,能说几句话的伙伴。
她嘴上不说什么。
但每天都竭尽所学,去教人读书认字。
只是她性格已经成形,终究再难放开自己。
即使是那位伙伴,却也每每总觉得她孤高难处。
更何况是其他人。
好在,孤高总比孤僻好。
林姑姑到底是出家人,见状便也随缘去了,
如今黛玉三下五除二,就轻易摸透了如白纸一样的妙玉。
稍稍拿出些以前孤高时的东西,两人便达成君子之交。
再往来两回,倒是让妙玉心下有些惺惺相惜的玄妙。
甚至怀疑是血脉的缘故。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
生出一丝知己之感。
就连之前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和她也只能算半个知己。
因为对方更像她的学生,识字都是她一点点教的。
即使彼此了解,却也只因倾囊所受。
又怎么能称知己?
这边姐妹俩,因孤高搭上了弦。Μ.chuanyue1.℃ōM
另一边。
几人合伙的买卖,也和都中诸多勋贵搭上了弦。
说来这事,还是托缮国公家的……
丧。
缮国公诰命亡故,四王八公这些老亲齐聚一堂。
贾珍、贾琏、冯紫英借此竟都谈上了买卖。
冯一博从林府出来,到了小花枝巷。
三人正兴致勃勃的说着彼此的进展。
见他终于来了,顿时都笑着起身相迎。
“一博!你可来了!”
冯一博一进屋就作了个罗圈揖,口中不停道:
“抱歉抱歉,林叔父临时找我,过去了一趟。”
赔礼之后,又假装拿乔道:
“若非你们等我,还要留我吃饭呢!”
人和人相处,就不能太过谦恭,太过严肃。
不然成不了朋友。
冯一博和人交往,往往都带几分幽默,几分自如。
让对方不知不觉,见他时就放松下来。
“哈哈哈!”
贾琏知他性子,闻言大笑,还打趣道:
“你和林姑爷早晚是一家,何必急于一时?”
“就是就是!”
贾珍闻言也跟着附和,又半真半假的道:
“他那边有你没你都一样,我们这边却是不能没有你啊!”
冯紫英显然也是交际场的老人,闻言顿时笑道:
“一博怎么和姓林的是一家,不应该和我这个姓冯的才是一家吗?”
三人各自打趣两句,就不再多言。
他们早就到了,之前等他的时候寒暄半天了。
此时冯一博刚一落座,贾琏就先道:
“今天在缮国公那边,不少人听闻我们在做木料买卖,都上赶着找来。”
贾琏显得十分兴奋,先把他在缮国公家的经历大致讲了一下。
“尤其知道咱们的木料来自海外,就说都是老亲,自是更信得过我们些。”
老亲只是敲门砖,来自海外才是上赶着的原因。
其实在座的都明白。
若是普通木料,这些老亲顶多给点面子。
一家少来点意思一下。
但一听是海外的,却都上赶着。
甚至想要独占。
这自然是因为……
“其实就是这海外的木料,和介绍的时候能说个花儿,在人前也都更有面儿。”
勋贵人家,什么都讲究个出处。
就好比说,别人都是北山树林的木料。
而你家的,是来自海外的木料。
这就是“花儿”。
哪怕一个品种,说出去也要让人感觉独特。
独一无二才更好。
“一般去海外的船,拉回来的都是香料、倭刀、钟表、洋料子什么的,还没人拉木料回来呢!”
说到这里,贾琏笑得都合不拢嘴。
贾珍和冯紫英也都是一脸笑意,还频频跟着点头。
看来也各自收获不小。
果然,贾琏刚说完,贾珍就先道:
“修国公和治国公两家都已经应下,说只要木料好,他们可以全包。”
他不像贾琏夸夸其谈,而直接把意向的人家报了出来。
“还有缮国公家诰命亡故,正缺上好的料子,木料石料都要的。”
修建墓穴大多用石料,但为了五行相平,也会有一定的木料。
这若是接下来,就是两单大的了。
冯紫英这时也笑着道:
“我这边有三家,定城侯谢家,襄阳侯戚家,景田侯裘家。”
“他们都和我打听了,但具体还要看木料的成色。”
这就看出冯紫英家,和贾家的地位还差了不少。
和贾家说的,基本都是定下的。
就算不好,最多是没下一次了。
而和冯紫英打招呼的,却还要先看看成色。
这一次有没有都还不一定。
贾琏早就一一记下,还道:
“我这边也有五六家老亲,但我想着,回头第一批木料到了,还是先给几家国公府送去。”
“尤其是缮国公家,正急着用。”
贾珍闻言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才能不让人挑了毛病去!”
冯一博明白他的意思,闻言点头道:
“这是长久之道,琏二哥做主就是。”
对于先给谁后给谁,冯一博自然不会干涉。
这些勋贵子弟,自小接触的就是这个。
他一个普通家庭,就算再周道。
处理这种事的时候,也不如大家子弟游刃有余。
“一博,你这海外的商队靠不靠谱?”
贾珍这时显得格外担心,问道:
“我们豁出脸去,若到时候拉了一批破木头,怕亲戚都没法再走了。”
“放心就是,若是木料不好,咱不要钱,送他们做柴火!”
冯一博胸脯拍的“啪啪”作响,豪迈的道:
“咱们这买卖,必然一炮而响!”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
流求那边有紫檀,老红木,还有黄花梨。
虽然黄花梨最好的都在琼州。
但流求的,胜在量大。
而且品质也还凑合。
随着冯家对流求的开发。
普通木材大多做了房屋,或者劈柴。
而这样的珍惜木材,若烧了太过可惜。
如今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对了,一博你让我去北郊包山采石的事,我去问了。”
贾琏忽然想起这事,一脸郁闷的道:
“说是那边属龙脉余支,不能轻动啊!”
冯一博有些无语,哭笑不得道:
“一片荒山头,是什么龙脉?”
话虽如此,但涉及皇家,谁也不想招惹。
贾珍皱眉道:“别处荒山倒也有的是,只是要看石料如何。”
冯紫英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皱眉道:
“石料好不好是一方面,也不能离着都中太远,想想‘花石纲’,就知运输之难。”
花石纲的故事,在场的都听过。
水浒里青面兽杨志,就因丢了花石纲获罪。
而花石纲,就是大批的奇花异石。
大宗货物分批运输,每批以若干车或船为一组。
分若干组。
一组称一纲,谓之“纲运”。
冯一博一听就联想了起来,当即拍板道:
“顺着运河找,运输成本能低很多。”
之后几人又商量了若干细节。
没过多久,第一批木材就顺利到了津门。
可刚运到了都中,还没来得及分配。
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这批木材别家还没用上,贾府先用上了!
缮国公家的丧事还未彻底结束,宁国贾府就发出了讣告。
原来宁国贾府嫡子贾蓉,带着妻子贾秦氏,回金陵祭祖的途中,竟遭遇水匪。
本来这群水匪,只劫财不要命。
大多人,包括贾蓉都侥幸得脱。
只贾秦氏和她的丫鬟受到惊吓,竟然跳了河。
水匪还在,轻动的都被砍了脑袋。
等水匪走了,他们再想去救,已然不可能。
之后贾蓉发动关系,沿着河找了许久。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任谁也知,这怕是凶多吉少。
于是,只能回家报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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