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婉看得十分真切。
女子乌发红唇，云髻雾鬟。穿着江慕婉熟悉的烟笼梅花百雀裙，可惜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少了半段桃枝，但她十指纤纤，得体地交叠于腰际。
牛车还未停稳，江慕婉踉跄着跑下车。
唯恐那女子只是她的幻觉。
还好，她还在。
“阿娘！”江慕婉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那一刻她全然忘却她是什么太陵江氏的嫡长女，什么礼仪规矩，统统不顾。
如乳燕投林般想要拥住那个温暖的怀抱，即便理智告诉她那只是幻觉。
“女郎。”桃夭不知江慕婉看到了什么，眼看着江慕婉被密集的人群淹没，桃夭惊恐地伸手去抓她，却只抓住她肩头滑落的披帛。
人群涌动，等江慕婉跑到女子所在的地方，哪有什么人影。
江慕婉呆呆地站在原地。果然还是幻觉吗？
但是好真实啊！
“女郎。”桃夭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何事？”
“桃夭，”江慕婉声音一度沙哑，她说：“我好像看见了我阿娘。”
桃夭沉默。夫人已逝去多年，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但她不忍心将这话说给江慕婉听。
主仆二人，齐齐在街口失语良久。ωＷＷ.chuanyue1.coΜ
忽然，江慕婉道：“走吧，我们回去，外祖父该等急了。”
等到了陇川文氏，已近午时。江慕婉径直前往文老宗主的飞鸿院。院中满满当当都是前来问疾的文氏子侄。
见到江慕婉，一个个巴结地上前与她问好。
谁人不知，江慕婉是老宗主的心头肉，他们讨好江慕婉成了习惯。反倒是江慕婉兴致缺缺，经历的江家的事，她第一次对自己掌上明珠的身份产生质疑。
待进入老宗主的卧房，扑面而来腥臭的药味。
江慕婉眉间一蹙。她还以为侍疾只是外祖父临时找的借口，没想到外祖父是真的病重。
老宗主年事已高，身体越发不好了，连年卧病在床。
“慕婉来了。”床边端着药碗的中年男子热切地看过来，他是文老宗主的长子文纥。
文老宗主共有三子一女。
江慕婉的母亲文婉是家中幺女，最得宠爱，可惜走得早，文纥心中一叹，看着长成大姑娘的江慕婉，只道世事无常。
江慕婉立刻福身道：“大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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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江西塬查捉鬼闹剧，查到倚翠楼，发现江欢。
江欢才出倚翠楼，还没走几步，她便察觉到有人尾随。
江欢故意将其引之暗处。
“好啊江欢，你竟敢勾结羯人，真是好得很呐。”
巷角随声走出一个剑眉鹰目的青年男子，身着玄色劲装，手握玄铁长刀，扑面而来一股凶煞之气。
江欢“啧”地一声，心中暗叹不愧是在都城盛传已久的人间阎罗，江西塬。
见女郎只是愣了一瞬，便一派从容自如的样子，江西塬微微诧异，“你认得我？”
他能一眼认出她，概因半月有余的追杀搜寻，他已对江欢的画像了如指掌，可她又何曾见过自己？
“是啊，”江欢似笑非笑地迎上江西塬犀利如刀的眼神，“江都尉的鼎鼎大名，都城之中谁人不识？”
其实江欢能数度认出他，皆源于他这张与江亮有三分相似的脸蛋。
江西塬此人刚愎自用，好勇斗狠，又极度渴望在太陵江氏证明自己的能力，当日在白河郡，她便算到他会因为气不过而不顾江亮的阻拦暗自来找她。
江欢笑得眉飞色舞。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一点都不沾假。
女郎面容精致，此刻笑靥嫣然，美丽得不可方物，可江西塬却陡然嗅到一丝毛骨悚然的诡异。
“你认得我也好，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江西塬举着杀气腾腾的刀冲将上去。
江欢半步不退，施施然立于原地。
她甚至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却在刀尖落到身上之前，以鬼魅一般的速度侧身躲过刀锋，闪身至男子身后，高高跃起，五指成爪握住他的后颈，狠狠按入土中……
近年朝中盛行寻仙问道，吞金食“仙药”者常有，一边磕着五石散，一边敷脂抹粉，以此来自诩风雅。
越是放浪形骸，就越是被人吹捧，更有凭一身仙风道骨的好皮相而入朝为官者，不论才能品德。
宗主江亮老谋深算负责统筹全局，她的那位父亲则负责孕育子嗣，这还是往好了说的，为了弥补当年被迫娶庶族之女的耻辱，他这些年可一点都没委屈自己，府中妻妾成群，皆出身世家豪门。
儿女更是数不胜数，家中的，外头的，不确定的，记不起来的……
死个把个还真没什么感觉。
“知道你恨我，也素来不把太陵江氏放在眼里。但你要明白，我始终是你阿爹，江家门里的都是你的骨肉血亲……”
江欢嘲讽哼笑一声，“江大人，你与你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倒不如单刀直入，说不准我看在你诚心求我的份上，还能考虑考虑。”
作为人子，她从呼吸世间的第一口空气开始，便时时刻刻都在面临着亲生父亲的毒害，十七年来，下毒、行刺，连巫蛊之术都用到了。
江清视她为耻辱，对杀掉她这件事，乐此不疲。
而她的母亲，哪怕已作他妇、他母，依然会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发疯癫狂。
……
女郎轻轻一叹。
“阿欢，你不认我们也无妨，可你姑母，也是养过你一场的，你总不好连她……”
“咚——咚——咚——”
日暮时分，般若寺的鼓声响彻奚蓝山。林中是扑簌簌山雀归巢声音。
此处位于白河郡与江州边境的交界，距离都城已经不远了。【穿】
【书】
【吧】
因寺中住持乐善好施，常年接济一些南来北往无处落脚的过客暂住。
不论权贵，抑或平民百姓。
四五岁年纪的小沙弥，托腮坐在门槛上，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看着就很有喜感。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竟撇开头跑远了。
女郎挑眉，“啧”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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