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夜惊堂带上房门后,脑子里依旧想着鸣龙图的事情,行走间发现屋里开始‘窸窸窣窣’,应该是冰坨坨在穿内衣,他为了避嫌,自然没有在过道逗留,快步下了楼梯。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客栈内外都悄声无息,只能听到细密雨声。
鸟鸟负责守夜,在客栈旁边的马厩里,踩着炭红烈马的脊背走来走去;烈马虽然名为胭脂虎,形同狮虎看起来异常威武,但性情倒是很温顺,半点不嫌弃。
夜惊堂来到后院,给两匹马喂了夜草,而后便来到水井旁,打了一桶水,准备冲洗下大汗淋漓的身子,免得媳妇不让上炕。
刚把外袍解开,客栈二楼便出现动静,一道头戴斗笠的人影从房间飞了出来,半空发现他在后院洗澡,又轻点围墙调转方向,眨眼不见了踪影。
?
夜惊堂稍显疑惑,因为只穿着薄裤,也不好追上去问东问西,目送冰坨坨远去后,才开始梳洗。
昨天在望海楼一战,胸口受了外伤,此时还缠着绷带,洗澡还比较麻烦。
夜惊堂把绷带解开,低头看了看胸口,可见十几条伤痕都已经结痂,恢复速度惊人,但完全恢复如初,显然还得些时间,当先只是打湿毛巾,擦拭起没有受伤的地方。夶风小说
正独自忙活间,客栈二楼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二楼的一扇窗户打开,睡眼惺忪的梵姑娘,从里面探头,低头看了眼,发现他在洗澡,微微一愣,又迅速缩了回去。
?
夜惊堂穿着薄裤,并未亮兵器,瞧见这模样有点好笑。
很快,梵青禾又小心翼翼探出头,确定夜惊堂并非一丝不挂后,才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了夜惊堂身边,严肃道:
“你胸口有伤,不能轻易见水,洗澡和我打声招呼就行了,我让妖女来帮你,自己瞎折腾什么?”
说着偏头检查胸口的伤痕。
夜惊堂道:“我知道分寸,一直注意着。凝儿她们睡了?”
“那酒蒙子,下午喝到半夜,还把凝儿姑娘灌倒了,刚躺下不久。”
梵青禾虽然一直陪着喝,但吃了两次亏后,发誓戒酒,今天喝到并不多,只是有点飘。
梵青禾说了两句后,就把夜惊堂手里的毛巾拿过来,帮忙擦背。
夜惊堂臂展再惊人,自己擦背显然也不会很方便,并未拒绝,摊开双臂站着,本想聊两句闲话,但马上就发现……
嚓嚓嚓——
梵青禾帮忙擦背,可不像水儿那样连摸带撩,站在身侧单手裹着毛巾,架势如同澡堂里的老师父……
夜惊堂金鳞玉骨皮糙肉厚,倒是没龇牙咧嘴,还挺舒服,稍微体验,觉得比水儿专业多了。好奇询问:
“梵姑娘还会搓背?”
“不会,这和刷马的道理不都一样的。”
刷马……?
夜惊堂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觉得梵姑娘应该是在夸他和骏马一样强壮……
梵青禾用毛巾搓着腰背,可能是觉得不言不语气氛有点暧昧,又开口道:
“刚才你在人家屋里聊什么?聊到大半夜,还‘女侠且慢’……伱和平天教主,也不清不楚?”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就是在探讨武艺罢了,中间开玩笑吓唬了一句,结果差点被打一顿。”
梵青禾见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轻哼道:
“你就是欺软怕硬。我对你无微不至,你却恩将仇报放肆,遇上人家山下第一人,你怎么不敢放肆了?”
我怎么不敢?
这不差点被摁着打了吗……
夜惊堂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而是转过身来面向梵青禾:
“我除开上次是故意的,以前都是误会……”
梵青禾瞧见夜惊堂转身,心底不免一慌,强撑气势道:
“你站好,不许说话!”
夜惊堂见此只得打住,张开胳膊老老实实站着,转眼看向屋檐外的风雨。
嚓嚓……
梵青禾开始擦胸口,擦到伤口附近,动作就轻了很多,发觉夜惊堂很安分,心里也轻松了些,但擦着擦着,忽然有点不对劲儿了。
三更半夜,屋檐下光线很暗,饶是近在咫尺,也只是看到轮廓,很难看清细节。
梵青禾用毛巾擦拭胸口,发现夜惊堂胸肌上好像有个‘小疙瘩’,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新伤,就用手指摸了摸……
?!
夜惊堂本来怕冒犯温柔体贴的梵姑娘,还没胡思乱想,胸口比较敏感的地方,被轻轻挑逗了下,身子都酥了半边,低头难以置信看向近在咫尺的脸颊:
“???”
梵青禾反应过来问题,身体微僵,手指不动声色的缩回去,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感觉到夜惊堂错愕的眼神,她脸颊才化为了红烧云,强自镇定道:
“你看什么?擦身子,有所触碰在所难免……你介意,那你自己擦好了。”
说着就把毛巾丢给夜惊堂,转身就想跑。
夜惊堂怎么可能介意,连忙抬手拦住去路:
“怎么会,病不忌医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梵姑娘大胆擦就是了。”
梵青禾倒是不介意继续帮忙,但再病不忌医,就该解裤子往下擦了,她又不是妖女,还能连恶棍都一起擦不成?
梵青禾当下还是做出生气模样,轻轻“哼”了声,从夜惊堂胳膊底下钻过去,跑进了客栈。
夜惊堂眼底全是笑意,也没再为难无地自容的梵姑娘,自己把身子擦的干干净净。
因为袍子都被汗水浸透了,夜惊堂也没穿外衣,赤着上半身回到了二楼,来到了凝儿的房间里。
时值后半夜,房间中早已经熄了灯火,桌上放着几个空酒壶。
夜惊堂进入屋里,见没有动静,便到床榻前打量。
幔帐之间,凝儿脸颊酡红,躺在外侧闭目熟睡,身上紧穿着淡青色的睡衣,睡相很是柔雅,眼珠微动应该在做梦。
而璇玑真人酒量向来极好,并没有醉倒,此时躺在里侧,还侧身搂着凝儿,发现夜惊堂进来,便睁开了眼眸,上下打量:
“大晚上的不回房睡觉,跑这里来作甚?”
“呵呵……”
夜惊堂眉眼弯弯笑了下,挑开幔帐坐进去,俯身轻点红唇。
璇玑真人眼神微冷,略微后仰,抬手盖住夜惊堂的嘴唇:
“为师看你有伤,才体贴了你几次,你岂能越来越放肆?我给你,你才能要,不给你,你不能用强,明白吗?”
骆凝并未醉的不省人事,耳边有了话语声,就睫毛微动睁开了眼帘,瞧见近在咫尺的夜惊堂,微微愣了下,本想询问是不是忙完了,听见水儿的话语,又回过头来:
“什么为师?你羞不羞?”
夜惊堂从凝儿上面翻过去,厚脸皮挤在了两人中间,一手一个:
“天都快亮了,早点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
骆凝到也没躲,只是蹙眉道:
“小贼,你别乱来白锦还在客栈……”
“薛教主出去散心了。”
“嗯?”
骆凝微微一愣,还想再问两句,嘴就被堵住了,她稍显不满扭了两下,但最终还是闭上眸子,做出不主动不拒绝的模样。
璇玑真人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头,但并不妨碍她爱玩,眼见凝儿又开始装模作样,便摆出知心姐姐的模样,把手探入两人之间,硬把夜惊堂脸颊掰过来:
“她不乐意就算了,何必为难她,让她好好睡吧。”
说着就主动凑上前,啵啵。
??
骆凝睁开眼眸,看着从自己碗里夹走的肉,目光顿时变得五味杂陈。
她本想说两句,但争风吃醋显然不符合她平日里的作风,犹豫稍许后,便默默转身,背对两人不言不语:
“哼……”
夜惊堂嘴被堵着,根本说不出话,怕顾此失彼又把凝儿搂了过来……
……
——
翌日,江州城国公府。
黄昏时分,东湖畔一栋水榭之间,传出空幽琴曲:
“铛~~铛~~……”
太后娘娘在宽大露台上侧坐,身前摆放着琴台,以及吴国公送的‘琴相如蕉叶’,素手轻勾撩拨着琴弦,从跑调的琴音到神色都能看出三分心不在焉。
不知不觉,回到娘家已经有好几天。
此行回江州,太后娘娘本以为能和大胆护卫再经历一场终生难忘的旅途,结果可好,自从某个女帝凑进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不说和护卫偷偷摸摸,想和小时候一样到处撒欢都不行了,每天都得注意言谈举止,以免失了一国之母该有的仪态。
而夜惊堂显然也不敢再胆大妄为,除开前些天放肆掏团团嘬了半天,彼此连面都不好见。
虽说要在江州待到年后,但天下间事情那么多,夜惊堂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夜惊堂又临危受命走了?
太后娘娘勾着琴弦思索良久,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主动争取下,于是便按住琴弦,起身来到水榭之中。
水榭内是画室,太后娘娘小时候便在这里学琴棋书画,墙上还挂着不少‘著作’,比如——似鸭非鸭的天鹅、胖头锦鲤……
因为太后本就是掌上明珠,如今又是一国天后,这些墨宝自然成了国宝,赵夫人一件儿没丢,全都装裱的极为精美,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而临湖的画案前,女帝身着火红长裙,手持画笔勾勒着夕阳美景;虽然画的普普通通,但有太后娘娘小时候的涂鸦承托,还是展现出了几分大家风采。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来到女帝身边仔细观摩片刻,微微颔首:
“圣上的画工,倒是又精进了。”
女帝对别人夸她武艺,心里不会有半点波澜,毕竟世上能看清她底蕴的人都没几个,又哪里能夸到点子上?
而夸奖琴棋书画就不一样了,女帝最缺的就是这个,即便知道是拍马屁,也总比没人夸强不是。
女帝闻声抬起画笔面带笑意打量画卷几眼:
“是吗?何处精进了?”
太后娘娘三脚猫的画工,哪里看得出来什么地方精进了,不过常年在深宫陪着女帝二人转,回应倒是自然而然,指向画卷是的水波:
“这几处称得上神来之笔,比往日在宫中所见,造诣高了很多……”
之所以敢这么瞎扯,是因为女帝肯定也摸不准她说的是对是错。
事实不出太后所料,女帝看着画卷上的水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再继续菜鸡互啄,转而询问:
“太后娘娘怎么不继续弹琴?可是乏了?”
太后娘娘仪态端庄而稳重,幽幽叹了一声,看向夕阳西下的湖面:
“本宫身为太后,虽然不理朝政,但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尽本分说一句……”
女帝虽然艺术天赋一般,但脑子显然不笨,只是听个话头,就明白太后娘娘是想劝她别痴迷享乐,忘记了一国之君的身份。
女帝稍微沉默了下,平静回应:
“太后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
太后娘娘过来,是想催女帝赶快回京城,但看到女帝眼底那少有的一瞬迟疑,又不忍心开口了。
毕竟她在宫里待这么多年,时常龙床侍寝,已经算这世上最了解女帝姐妹的人了。
女帝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十年之前,是大魏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反感帝王之家的无情之道,所求无非和妹妹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然后有朝一日,相中个才貌双绝的驸马爷,这辈子也就过去了。Μ.chuanyue1.℃ōM
但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是风口浪尖的弄潮儿,即便想随波逐流趋于平凡,老天爷也不会给这个机会。
十年前先帝驾崩,皇长子登基,因为宫廷旧怨和外戚立场,毫不留情的把女帝姐妹往绝路上逼。
王贵妃已经过世,离人什么都好,但扛不起大梁,能挽回她们姐妹命运的,也只有女帝自己。
自从女帝坐上龙椅,接受万人朝拜那天起,太后就发现女帝变了,和往日那个离人差不多的刁蛮公主彻底没了关系,变成了坐在龙椅上的孤家寡人。
虽然女帝所行之事毫无瑕疵,甚至能去追求‘千古一帝’。但太后娘娘常年累月陪在跟前,再未见她发自真心笑过,眼底永远带着深邃、睿智,再也瞧不见离人眼底的那种灵动与活泼。
太后知道女帝是把这些情绪藏起来了,心底可能并不喜欢这种万人之上的日子,只是迫于处境,不得不走下去而已。
她是深宫里的金丝雀而女帝又何尝不是?
太后娘娘寡居深宫十年,知道孤苦无依的难熬,想到这些,便不忍心为了私情,再催着女帝赶快回去了,又转而道:
“心智再坚韧帝王,也没法一个人抗下所有,若是闲下来能有个信得过的枕边人,说说闲话聊些家长里短,心头压力会小上许多。圣上年纪也不小了,虽然碍于宗室,明面上不好婚嫁,私底下……嗯……”
女帝转过眼眸,笑道:
“养个面首?”
“……”
太后娘娘是这意思,但这么说未免太直接了,便委婉道:
“也不是面首,是知心之人。本宫看艳后……看古书上记载,好像有寡居的太后太妃,让心怡男子进宫当太监,在身边日夜伺候,只要不大肆宣扬,朝野都挑不出毛病……”
女帝走到画案之前,双臂环胸靠在画案上,回应相当霸气:
“朕看上男子,何须如此遮遮掩掩,就算公开召美男入承安殿侍奉,只要不诞下皇子立储,也不会引起动荡。”
太后娘娘也想学着女帝,臀儿枕着画案靠着。
但她海拔不够,跳起来坐在桌子上双腿悬空,又太孩子气了,只能端庄稳重站直:
“既如此,圣上为何不挑一个入眼的情郎?”
因为离人私藏秀男……
女帝不太好回应这话题,便眉眼弯弯反问道:
“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了此类想法?”
?!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珠圆玉润的脸蛋儿都白了下,连忙严肃道:
“本宫身为太后,岂能……”
女帝微微抬指,示意别这么紧张,轻叹道:
“朕以女儿身坐天下,本就掀翻了古礼纲常,又岂会和昔日帝王一样死守教条。太后是朝廷与东南士族的纽带,朕没法让你归乡,但私底下也不会太过刻薄,只要不闹个满城风雨,暗地里有个知心之人,朕和离人,反而不用担忧太后整日郁郁寡欢了。”
“……”
太后娘娘听到这大逆不道的离谱话语,都感动坏了,嘴唇动了动,没敢接话。
女帝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道:
“西北一行后,太后娘娘似乎换了个人,比以前活泼开朗了很多。”
?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感觉女帝似乎话里有话,在暗示什么。
刚在说知心面首,现在忽然提起西北一行……
太后娘娘脸颊不知不觉化为绯红,又迅速压了下去,叠在腰间的双手紧扣,故作轻松道:
“出去一趟散心,本宫心情确实好了些。嗯……圣上也不用太过忧虑天下局势,本宫只要在,江州水师乃至东南士族,必然是圣上最有力的后盾,我爹要是老糊涂不听话,我都让大哥取而代之,大哥不行本宫自己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女帝见太后娘娘表这么大的忠心,也没有再多说了,闲庭信步转身,继续勾勒起山水画卷。
太后娘娘不确定女帝有没有看出端倪,心里慌的要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死丫头红玉忽然从湖边跑来,遥遥就咋呼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夜公子回来啦!”
太后娘娘心中一紧,迅速做出母仪天下的稳重模样,蹙眉训道:
“回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没看到圣上……诶?”
太后娘娘话没说完,余光发现不对,转头看去——画案后空空如也,只剩一支滚向桌子边缘的画笔。
“嘿?人呢?”
太后娘娘眼神茫然,原地转了一圈儿,还在桌子底下看了下,而后又扫视起了空荡荡的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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