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余以为关于铝热弹的意见没有任何证据支持,那么一切就都要推倒重来。余以为的酒量不大,喝的也不多,头脑还算清醒,他坐在椅子上,在桌上摊开记事本,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写下来,一边写一边琢磨着是否漏掉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检验报告。赶忙找出来放到桌上。对,就是这里。余以为盯着报告里那两处标着星号的燃烧残留物,这到底是什么呢?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对,就是它!
余以为兴奋起来。假如说,这两处标着星号的燃烧残留物只有武器才能生成,那么就可以确认这起事故与军方有关。但余以为吸取了教训,不好立马就说是军方干的,只能说“有关”。因为能拿到武器的,不仅有军方,还有兵工厂,甚至武器还可能是偷来的。但即使是偷的,寻常老百姓家里也没有,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和军方有关。甚至——余以为脑洞大开——国境线另一侧的缅甸在打内战,这里离国境线只有几十公里,也许是缅甸方面打过来的燃烧弹。事故发生时正下着雾,炮弹偏向也说不定。而且缅甸方面的战斗人员有一些不是正规军,炮兵计算存在失误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余以为感到又找到了出路。
但是,但是……余以为按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沉稳下来。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两处标着星号的燃烧残留物不是武器生成的,或者说,民用物品和军用物品都可能生成,那就麻烦了。这样一来就等于大海捞针。
余以为搓搓脸。他觉得,还是要搞清楚那两处标着星号的燃烧残留物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常见的物质,或许可以找到来源。想到这一层,余以为脑海中自然而然地跳出了一个名词:钱。
做检验、鉴定需要钱。而且钱不会少。余以为的意思,是多找几家检验机构,说不定哪家就可以检验出来。这需要和小花翠花商量。
此时,这二位都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余以为给她们盖好被子。他感到饿了,就悄悄地出门去打食。
傍晚的昆明依旧是温暖的。余以为走在落日的余晖里,身上罩着金光,仿佛是一个神。他走进一家小吃部,点了两个粑粑,还有两个小菜一碗粥,吃起来。
正吃着,外面进来两个人。四五十岁年纪,穿着粗布衣裳,背着一个竹篓,这样的人在西南地区太多了,余以为没有在意。没想到,那两个人进了小吃部没有点餐,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余以为身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向余以为走来。
“老板。”其中一人喊道。
余以为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周边,不确定地问:“是在叫我么?”
“对,就是叫你。老板从哪里来呀?”来人问道。
“天津。”余以为随口说道。说完就后悔了:来人是谁?干啥的?凭啥问我?我为什么要回答?
“呀,贵人,贵人呐。”来人脸上现出惊喜之色,趋身到余以为身前,脸都快贴上了,余以为本能地向后躲了躲。来人还想拉余以为的手,余以为忙抖手甩开。
“你们,干什么?”余以为问道。
“贵人呐,贵人。我二人大理人氏,流落昆明。幸逢大师指点,说我二人今日会遇到贵人,从此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飞黄腾达前途无量。贵人来自北方,可不正应在您的身上么?”来人满面喜色说道。
余以为瞅瞅周围:“难道昆明只有我一个北方人么?”
“不不,北方人多的很,每天那么多游客,自然有北方来的呀。不过我二人的贵人可是您呀。看您的气质,富贵大气,映得蓬荜生辉,整条街上我二人一眼就看到了您,您就是我二人的贵人呀,贵人!”
余以为笑了:“需要我做什么?”
来人也笑了:“贵人您真是明白事理。我二人本来也是良善人家,久居深山,本想来昆明创业求发展,不成想被黑心的中介骗了盘缠,乃至困顿在此。幸遇贵人,如能资助我二人一些银钱,让我二人得个温饱,也有了回家的路费,便感激不尽了。”
“要多少?”余以为问。
“不多,二百元即可。”停了一下,来人又补充道:“人民币。”
余以为说:“我没有现金。微信转账行吗?”
“行,行,太行了!”来人喜道。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打开:“你扫码支付即可。”
余以为扫码,见对方昵称为“纵横四海”,随即转过去二百元钱。
“收到了收到了。”来人喜道:“老板敞亮。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说着,二人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等二人出去,小吃部老板说道:“老板你不用给许多钱的,几块钱就好啦。这两个人就是在这片混的,见到外地游客就上前讨钱,每天赚的比我还要多。”
“那老板你会跟他换吗?”
“我当然不会换的。我的门面虽小,但是正经营生,赚的每一分钱我都是挺直腰杆拿的,我才不会为了钱丢掉做人的尊严呢。”老板说道。
余以为笑笑,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吃。
这时候手机响了。余以为接听。原来是翠花打来的。小花翠花已经醒了,找不到余以为,就给他打电话了。余以为说他正在吃饭,问她们要不要来。翠花说好。余以为告诉了她们地点,就边吃边等她们。
过了几分钟,就见小花翠花走了进来。
一进门,翠花就喊:“好你个余律师,你居然背着我们吃独食!”
余以为说:“这不是试吃,给你们打前站么。”
翠花拉个凳子,坐在余以为对面。小花横向在桌边坐下。
“吃啥自己点,我请客。”余以为说道。
“咦?好稀奇,余律师请客。”翠花回忆着,好像还从来没有余以为请客的时候。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吧?”翠花瞅着余以为。
“嘿嘿,啥事都瞒不过你。”余以为说。
余以为正待继续说,却见刚走的二人又进来了。
“两位女菩萨,贵人呐。”二人又奔着余以为这桌来了。见到余以为还没走,二人也是一楞。
“贵人呐,贵人。两位女菩萨,我二人流落昆明多日,今日终于等到两位贵人。”二人没理会余以为,继续自己的既定套路。
翠花看看二人:“你们这是干哈呢?”
“女菩萨,贵人呐。”来人道。
“别费话,说,啥事?”
来人一时语塞:“女菩萨,你咋能这么说呢?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咋接了。”
“废话那么多,你就说你想干啥?”翠花瞪了来人一眼。
“要钱。女菩萨,我们要钱。”来人接不上茬,情急之下只能亮底牌了。
“没钱。”翠花没好气地说道。
“女菩萨,话不能这么说,你出门吃饭不带钱的么?”
“我带不带钱关你啥事?”
“天下事,天下人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女菩萨,吃白食就是你的不对。”来人一脸正气,说道。
翠花气乐了:“没钱,赶紧走。”
“女菩萨,可以转账的,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都说了没钱。”
“没钱吃啥饭?”
“老娘陪他睡觉,他给老娘花钱,不行么?”翠花恼了,一指余以为。
来人就转向余以为:“贵人,您帮女菩萨付款吧。”
余以为奇道:“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您给的是您的,这两位女菩萨的还没给。”来人说道。
“嘿,我这暴脾气……”翠花就要站起来动手,余以为忙按住。
“好,给。”余以为想着破财免灾,不愿惹事。
来人亮出手机收款码,余以为扫了。
“贵人,你这也太少了吧?才十元?你刚才都给二百的。”来人语气显然不满。
“啥玩意儿?你刚才给了他们两百元?”翠花怒对余以为。
余以为颇为尴尬:“我一时手滑。”
“你给这两个无赖两百元?你平时跟我们不这样的。你张嘴闭嘴就是钱的,把钱看的比命重,你居然给这两个无赖两百元?说实话,你要是拿这钱去找女人我都不说啥,可是你给这两个无赖,啥意思?你必须给我解释解释。”翠花怒气冲冲。
“女菩萨,你不能这样说,我二人不是无赖,只是流落到民间……”来人抢白。
“你闭嘴!让你说话了么?”翠花吼道。
小花拦住翠花:“翠花你别急,余律师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听他慢慢说。”www.chuanyue1.com
“对,先坐下,吃饭。”余以为说。
“不吃!气饱了。”翠花气鼓鼓的。
“贵人,钱还是要给的。两位姑娘这么漂亮,还陪你睡觉,你只给十元钱说不过去吧?”来人拎不清形势,还接着要钱。
嘿!翠花脾气上来了,站起来,指着来人鼻子:“你说啥呢?”
“说啥你管不着,也没和你说。”来人也很倔,怼了回去。
翠花二话不说,一拳打了过去。拳头正打在来人鼻梁骨上,登时血就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来人摸了一把鼻子,看到了血,顿时兴奋起来:“杀人啦,见血啦!”又看向翠花,恶狠狠地说道:“这事没有一万块钱解决不了!”
翠花又冲上去要打,余以为和小花忙拉住。这时候对方另一个人说道:“快躺下。”听到此话,来人立刻倒在地上,不动了。
“起来起来,要打架出去打,莫耽误我生意!”小吃部老板拎着一根擀面杖走过来驱赶众人。
地上躺着的那位听到了,马上爬起来,跑出门口。一过坎线,立刻躺下,对老板喊了一句:“出了门就不是你的地盘了,这里要城管说了算!”然后,头一歪,不动了。
翠花也走了出来。见人躺在地上了,冲着屁股又踢了一脚。
“姑娘,这一脚是要加钱的。”对方另一人说道。
翠花简直气爆了,冲那人也踢了一脚。那人并没有躲,硬生生地接住了:“一百!踢一脚一百元!众位乡亲作证!”
翠花气得换条腿又踢了一脚。
“一百!”那人喊道。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余以为一看这哪行啊,赶紧拉住翠花,同时劝开众人:“散啦散啦,没啥好看的啦。”
不知道谁报的警,呜呜的警笛响,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
警察可能见的多了,叫地上的人起来,简单问了情况,问能调解不,那两人说不能,余以为说能,警察就说去派出所吧,慢慢解决。
派出所不远,在一条巷子里,没有警察带着还真不好找。值班的警察问了情况,办了交接,就把众人领到接待室。
那两人态度强硬,说啥也不接受调解,一定要警察把翠花抓起来。余以为说:“我是这位姑娘的律师,警官借一步说话。”m.chuanyue1.com
警察和余以为来到门外。
余以为说:“想必您也看到了,这两个人就是讹人啊。我们是外地来昆明的游客,没想到会遇到这事。当然了,我们也有责任,小姑娘年轻,眼里不揉沙子,火气没压住,这个得检讨。但事出有因,主要责任在对方。我方愿意接受调解,您费心了。”
警察说,那两个人是派出所的常客了,就是拿俏嘛,放心,我晓得咋办了。
警察回到接待室,喝了一声:“李大定、魏生金!你们的行为我已经晓得了,你们自己还不清楚嘛?”
那两人吓了一跳。
“郝警官,我们是底层群众,你是父母官,人民警察,不能看着我们挨欺负嘛,是不是哈?”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九条,对于因民间纠纷引起的打架斗殴,情节较轻的,公安机关可以调解处理。李大定、魏生金,你们伤的怎么样嘛?”
被唤作李大定的,就是被打的,说道:“郝警官,伤得咋样,不是得法医鉴定嘛。”
“伤在哪里?”
“鼻梁骨。”李大定指指鼻子:“都打出血了。”
派出所办理打架斗殴案件,最烦打鼻子的。鼻骨骨折,可能是轻伤,也可能是轻微伤。前者是罪,后者是错。当然,究竟构不构成轻伤得法医鉴定。具体的要看骨折的部位和折断情形。
“行。我给你开一个伤情鉴定委托书,你去做个伤情鉴定哈。”警察说。
“好的,警官。”
“公安机关会根据伤情鉴定做进一步处理。你要索赔的话,如果情节较轻,公安机关可以调解;如果对方不同意调解,你可以去法院起诉,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警官。要不要先把打人的抓起来?”李大定说。
“抓谁?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警察说。
“那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我找谁要钱去?”李大定急了。
“你可以去法院起诉哈。”警察说。
“我哪懂那个。我要求派出所现在就处理,我申请调解。”李大定说。
“可是你的伤情还没鉴定呢。”警察说。
“没事,就是打到了鼻子头,骨头没坏,你看。”李大定说着,用手捏了捏鼻梁骨,“没事。”
“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要写入笔录的。”警察说。
“我说的,按手印,没问题。”李大定说,“我刚才听到了,那个男的说他是律师,真要打官司我不是很吃亏?还是郝警官你调解好了。”
“好,那咱们就先走程序,做个笔录。”警察说。
做笔录的时候余以为和小花不在场。按照法律规定,除了未成年人案件,其他案件询问时都是单独进行。
半个小时后,翠花铁青着脸从询问室走了出来。
余以为察言观色,没敢上前说话,怕找不自在。小花拉着翠花在等候区坐下了。
办案警察随后也走了出来。余以为上前打个招呼,询问情况。
警察看了看余以为,问:“你们是原本认识的,还是到昆明后才认识的?”
“她是我的客户,以前我帮她打过官司。这次是又遇到事了,所以找我来帮忙。来了有几天了。”
“嗯。你的客户有记录,遇到麻烦找个律师是对的,希望你可以帮到她。”
“谢谢警官。”余以为向警察道谢。
小花走过来,问:“警察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一会儿会调解,让咱们先想好条件。”余以为说。他心里明白,警察说的“有记录”就是有案底,曾经被公安机关处理过。翠花会有什么案底呢?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暂时就不问了。
治安调解,实质就是当事人讨价还价,警察居中调和。调解最见功力,比侦查还见本事。调解,需要耐心、热心,还得把握火候,掌握分寸。郝警官应该是行家里手,牢牢地掌握着调解的节奏。
李大定是“受害人”,是讨价一方。魏生金和他是一伙的,挨了翠花两脚,也算“受害人”。
李大定报价:出血一万;一脚一百;背篓坏了,也一百;躺地上衣服脏了,洗衣费五十。
魏生金报价:两脚,合计二百;背篓坏了,一百;没躺地上,衣服没脏,不要钱,但喊救命了,嗓子喊坏了,赔五十。
余以为还价:李大定二百,魏生金五十。理由是此二人有过错在先,翠花冲动在后,酌情赔这么多。要是不接受,就去法院打官司,法院判多少就赔多少。
李大定说我要做伤情鉴定!郝警官说你不是说没打着骨头嘛,鉴定个啥?
李大定说那个说话不算,现在说的算。
郝警官说,你可是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的,说自己陈述的都是事实,现在又翻供了,属于虚假陈述,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李大定就恼了,说郝警官挖坑害人,云南人不向着云南人说话,不是云南人。
郝警官说云南人也要依法办事。
闹腾了一些时候,李大定也累了,说好吧,二百就二百,赶紧给钱。
郝警官说别急,还没签协议呢。
协议签完,按说是当事人人手一份,但是郝警官把协议都收走了,余以为也没说什么。
李大定催促着给钱。翠花怒道:“已经给了你们两百一十元钱了,这次再给四十,两清了!”
“你这姑娘好不讲道理。那两百多是贵人赏的,这次咱们谈的是赔偿,你还没赔偿呢。”李大定倒是挺明白事儿。
余以为忙劝解,为这点小事吵架不值得。说着,让李大定给个二维码,手机付款。
“还是贵人爽快。”李大定说。
“你们两个二百五,一起付了啊,回头你们自己去分。”余以为说道。
给完了钱,余以为和小花翠花离开了派出所。
走在路上,翠花感到后面有人在跟踪,回头一看,果然有人,是李大定和魏生金,两个人跟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你们跟着我们干啥?是不是还想挨打?”翠花质问。
“你这个姑娘好不讲道理。这路是你家的?许你走不许我走?不怕告诉你,我们就住在前面,是你们挡我们道了。”李大定毫不气馁,怼了回去。
余以为拉着翠花闪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哼。李大定和魏生金趾高气昂地从三人面前走了过去。
把翠花气的鼓鼓的。
“我一定要出这口气!”翠花恨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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