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上凤凰游,此刻的凤凰台上,寅六和尚早已坐定多时,气定神闲的等着即将到来的子时三刻,那个与乌赤金生死决战的时刻。
寅六和尚知道乌赤金突如其来的对自己出招,绝对不会是一句单纯的言而无信,那不过是个借口,但是寅六和尚对此并不担心,即便自己真有什么把柄让乌赤金抓到,交战双方之间的尔虞我诈,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根本不值得乌赤金如此大费周章的兴师问罪。
若不是乌赤金已经找到突围之道,正准备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就是他自觉胜算渺茫,想变个法试着迂回转进,看看能否找到脱困之道。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寅六和尚都有万全的因应之道,自从乌赤金同意这场赌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壳,不管再怎么挣扎,东牙山注定是个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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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真正的胜负关键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无止墙,不管七色国国主这场赌局的输赢如何,也不管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乌赤金还是寅六和尚,无止墙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赌注,赢得无止墙的一方,才能称得上赢家。
此时空气中已经传来磕登磕登的拐杖杵地声,寅六和尚知道这是乌赤金正在靠近的声音,他突然感到一阵纳闷,怎么自己与乌赤金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此之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难道之前乌赤金都不需要靠拐杖行走吗?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寅六和尚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的阴影,只是这片阴影并未出现太久,寅六和尚随即浮现出一切释然的微笑,看来一切似乎并非如他所想,只是在他的心中,早已对任何最坏状况都做好了准备,对这一小片阴影自然不以为意。
“乌先生,我特地为你泡了一壶扶绣山的贡品铁观音,之前你在扶绣山蛰伏多时,想必对这个味道再是熟悉不过。
为了今夜这一会,我特地珍藏了许久,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既然双方是相约在至宝园的凤凰台见面,住在这里的寅六和尚也算是半个主人,因此他特意准备着待客之礼。
“有心了,我也想着这个时点,你的肚子应该饿了,我特地带上东牙国的特产松子糕来让你品尝品尝。”乌赤金礼尚往来地说着。
寅六和尚一听乌赤金带来了东牙国的特产松子糕,立刻对乌赤金今天的来意了然于胸,此刻他暗自赞叹,不愧是乌赤金,从来都不曾让自己失望,两人之间的高手过招,果然招招都不离对方要害。
要知道东牙国的松子糕保存不易,制成之后,若在两天之内无法吃完,两天后就会失其原来风味。换句话说,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乌赤金与东牙山之间肯定有过联系,若不是乌赤金曾经回去过东牙国,就是东牙国曾经派人来过这里。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在在都说明了乌赤金并未与东牙国失联,想来这两天发生在无止墙前的事,都没能逃过乌赤金的耳目。
也就是说,乌赤金并未如寅六和尚所愿的被困于七色国中,乌赤金还是发现自己了在赌局以外所动的手脚,他那句言而无信的确不是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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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重要的关键是无止墙的这一战,究竟鹿死谁手?即便眼前的乌赤金,貌似对通山大道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是寅六和尚仍然坚信风里度与百草回生没有失手的理由,因为东牙国根本没有任何人阻挡得了他们?
“太好了,和尚一直耳闻东牙国的松子糕口感绵密松软,松子的气味更是芳香馥郁,今日有此机缘大饱口福,还真要感谢乌先生的美意。”寅六和尚应景的回应着。
乌赤金此时在寅六和尚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在凤凰台上相对而视,远远望去,就像两个文人逸士正在煮酒论琴,一点都不像是你死我亡的两军对阵。
“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保镖?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在这至宝园里里外外的瞻前顾后,既像是怕把我弄丢了,又像是怕你会走失了。”乌赤金意有所指的说着。
“那是他份内的工作,自从我不让欢喜佛参与金宝钱庄与乌先生之间的事,我身边就只剩下冥王一人。这个人比较死脑筋,凡事总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就怕出了什么自己无法担待的疏漏。”寅六和尚轻松地回应着。
“听起来与乌某的德性差不多,既是死脑筋,又爱跟自己较劲。”乌赤金自嘲地说着。
“要是连乌先生都是死脑筋,天底下还有谁的脑筋是灵活的?和尚我这精心算计的谋略,在乌先生眼前毕竟还是完全无所遁形,今天我算是对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寅六和尚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
“这并不是乌某的能耐,不过是一时的因缘巧合,再加上你对结界的有所不知,我不过是运气稍微好一点罢了。
不,我应该说是老天爷毕竟还是站在东牙山这边,没让赤烟七子的诡计得逞。”乌赤金同样大大方方的毫无遮掩,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向来不必太多矫饰,你话还没说出口,对方早就摸透了你的心思。
“愿闻其详。”听到乌赤金这么一说,寅六和尚当下已然明了,无止墙这一战终究还是功败垂成,寅六和尚这会是真心诚意的向乌赤金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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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伏图大师在顶上国设下闻名天下的暗路结界,你又利用这个结界欺神骗鬼了几十年之久,怎么对结界这事还是如此一无所知呢?”乌赤金一开口便点出关键就在结界这件事。
“先生这一提醒,倒是让我恍然大悟,原来成也结界,败也结界,我居然是输在这个一向让我瞧不起的小道末技。”寅六和尚惋惜的说着。
“这结界既然能让释尊金佛无远弗届的来去自如,当然也能让乌赤金这个残破之身神出鬼没,所以你以为我一直待在这至宝园中,其实这段时间里,我早已走遍万山诸国。”乌赤金毫不忌讳的说出这个秘密。
寅六和尚这时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凤凰台尽管看上去还是凤凰台,却已经没了原本凤凰台该有的气味,于是他心中已然有数,此时自己多半已是身陷乌赤金所设的结界之中,那就表示自己已经成为乌赤金的囊中之物。
尤其乌赤金愿意如此坦白,完全不在乎自己知道他的秘密,既然如此,多半就如自己刚刚所料,今天或许是在劫难逃。
只是寅六和尚对此倒也不以为意,对他来说,这不过是求仁得仁,他从未想过这一战能全身而退,只要最后能拉着乌赤金一起落马,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他早就吩咐过冥王,一旦今夜自己遭遇不测,便不计一切代价除掉同在至宝园中的乌赤金。
“看来,一切都已在先生的指掌之中,能否请教先生是在何时看出的破绽?”寅六和尚好奇着乌赤金到底是如何看穿自己天衣无缝的这一切算计。
“你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今天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换做是我,也没办法做的更好,我不过是预先知道了你的起心动念罢了。
不瞒你说,自从我在五圣教总坛受了重伤之后,同样天残地缺的荒野重就成为我的心魔,一直盘踞在我的心里。这些年来,我不断揣度着荒野重的所思所想,一头钻进荒野重是如何盘算着怎么去对付东牙山,以及怎么对付我的各种阴谋诡计。
既然赤烟七子都是由荒野重一手培养起来,理所当然的也会跟他有着一般的心思,换句话说,摸透了荒野重的心思,自然就能摸透你们的心思,这其中,又以你跟荒野重最是心灵契合。”ωWW.chuanyue1.co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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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赤金一开口便将荒野重给扯了进来,这段时间里,他的确是以荒野重为师,不断揣摩着荒野重用来对付东牙山的各种伎俩,也好用它们来对付赤烟七子。
“先生与少主从未见过面,更没有机会从我们身上去了解少主的心路历程,先生又是从何去揣摩少主的各般心思呢?”寅六和尚不解的问着。
“这当然是拜荒野重所赐,拜赤烟七子所赐,尤其是拜寅六和尚你所赐!这段时间以来,乌某挨你们的打,足足挨了八年之久,乌某就算再是驽钝,也该知道自己挨的是什么打。
如果乌某挨了这么多顿毒打,还揣摩不出你们的心思,那么乌某不但是愧对教导自己的师长,更是侮辱了你们这一群肝胆相照的君臣,毕竟你们曾经如此郑重其事的把乌某视为对手,乌某若真是如此不堪,那不是让你们也跟着不堪吗?”乌赤金此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辩才无碍。
“乌先生所言极是,赤烟七子殚精竭虑的用尽各种方法去对付先生,的确足以让先生对我们的心思了如指掌,我倒是忘了先生如此之聪慧,竟不曾对此有所提防,这一点,是我疏忽了。”
寅六和尚确实未曾想过自己在不经意间居然会将破绽泄露给乌赤金知道,这的确是防不胜防,只是天底下除了乌赤金这一个人,又有谁能做到这件事,无怪乎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倒也不必过谦,无论如何,我不过是用你们的方法去对付你们罢了,直到现在,我仍不认为除了你们的方法,还有什么方法能对付得了你们?
换言之,我相信只有荒野重才能对付得了荒野重,只要通透了荒野重的思路,就不用担心荒野重出招,所以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你出招,然后用荒野重的方法去对付你。”
乌赤金将这几年自己的心路历程,毫无保留的剖析给寅六和尚知晓。
“对我来说,不管是荒野重或是赤烟七子,为了对付东牙山,你们早已酝酿了数十年之久,无论如何,都不是我在短短数年之间便可匹敌,尤其眼下我又遭遇重残,所剩之日更是寥寥无几,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整军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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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要对付荒野重,就必须用荒野重的方法去对付荒野重,那么要对付寅六和尚,就必须用寅六和尚的方法去对付寅六和尚,如此而已。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解你这个人,既然你是赤烟七子的大脑,我便将你视为唯一的对手,只要能将你给瘫痪了,就等于瘫痪了赤烟七子,乌赤金毕竟是个凡体肉胎,不可能化作无数分身去对付赤烟七子。
于是,我不得不事事都学着荒野重,就像是荒野重曾经带着雷娘子跟你,让你们从小就透过我的一言一行去了解我,这是当年雷娘子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在她的青春岁月里,不管日日夜夜、睁眼闭眼,到处都是我阴魂不散的影子。”
乌赤金既是讽刺着自己,同时也讽刺着荒野重与赤烟七子,虽说见贤思齐向来都是美谈,但是眼下所说的这些人、这些事,都在干些见不贤却仍旧思齐的阴损勾当。
“果然雷娘子也是这么想,在赤烟七子里,就属我跟雷娘子有着同样的任务,那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来对付先生,所以我们俩从小就在少主的要求之下,对先生的一举一动去做巨细靡遗的揣度与臆测。
尽管多数时候都是对先生的仰望与惊叹,却也少不了对先生的恨之入骨,毕竟我们最终都没能活出自己的样子,仿佛这辈子就只为了先生你这个人而存在。”
寅六和尚心有戚戚焉的对乌赤金说着。虽说他也曾经料想过雷娘子或许与自己会有一样的感受,但是一来男女有别,自己又年长雷娘子十几岁,总不好没事就去找对方谈心取暖。
尤其是荒野重向来严禁赤烟七子间相互联系,再加上他与雷娘子走的又是不同的路,尽管彼此的心里都有着一样的感受,几十年来却从未对此有过任何交流。
说不定他们要是曾经相互分享过彼此的心路历程,便会发现对乌赤金的这般穷追猛打,或许会在无意间泄露出自己的心境,反而会让乌赤金用来对付自己。
“看来,都是乌某耽误了你们,只是乌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天底下竟会有人对乌某如此执着,早知如此,乌某一定让自己活得更简单,更直率,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彼此的知己。”乌赤金自虐虐人的调侃着自己与寅六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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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如此,许多心境上的转变都是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间,又是受到各种人、事、时、地、物的影响,先生过去跟和尚向来没有接触,又是从何得知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细节呢?”
寅六和尚好奇地问着乌赤金,就他对自己的了解,光是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能让自己时时刻刻改变自己的心意,乌赤金又是如何去拿捏自己的心境?
“就像你们也从来都未曾接触过我,你们又是怎么了解的我?这一切,不过是直觉罢了,我只是拼拼凑凑了一些过去对你的印象,然后从中去感受你这个人。
在扶绣山蛰伏的那几年,钟灵毓秀的灵气让我的直觉更加敏锐,除了日日夜夜的设置结界大阵,我唯一做过的事就是千方百计的去感受你,直到你将自己的身份从金不换改为寅六和尚的那天起,我就直觉感受到接下来该轮到你粉墨登场了。
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等着你出招,只要你一出招,我便能像荒野重拿捏赤烟七子那般的拿捏着你。”
这时寅六和尚突然站起身来,对乌赤金深深的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先生真乃当世第一人,如此神鬼之计,不论是金不换或是寅六和尚,就算是少主还在世,只怕也是望尘莫及。
今天我终于知道当时少主为什么对先生会如此忌惮,少主果然还是高我一筹,至少他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对你有所畏惧!今天若不是经过先生这般提点,我还真不知道到底该畏惧先生什么。
在今天之前的我,就算对先生同样有所畏惧,那个畏惧也不过是来自少主对先生的畏惧,直到先生刚刚说出的这一番话,我才知道少主为什么宁愿再卧薪尝胆三十年之久。”寅六和尚心服口服的说着。
“过誉了,就算我竭尽所能,也只能跟你拼个同归于尽,试着破坏赤烟七子锐不可挡的势头,东牙山该面临的挑战还不算结束,但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接下来,只能交给其他人去承先启后。”乌赤金直白地说着。
寅六和尚完全明白乌赤金的意思,东牙山不过就乌赤金一个人难以搞定,但是赤烟七子个个都是一方之霸,就算折了一个寅六和尚,折了一个雷娘子,打了对折的赤烟七子依旧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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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想请教一件事,关于风里度与蓝衣军偷袭无止墙,这件事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万无一失,到底先生是如何看破的?”寅六和尚认真的请教着乌赤金。
“说实话,那的确是万无一失之举,我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件事必然发生,也已经做出了必须付出五千东牙军的性命做为代价的心里准备。www.chuanyue1.com
只不过这次老天爷还是站在东牙国这边,祂鬼使神差的让本该深陷在北境的洛小园出现在东牙山,有了这个天降神兵,才得以阻止武功深不可测的风里度与他那群师兄弟。
正是因为打头阵的风里度受挫于突然现身的小园,紧随其后的蓝衣军才会中途军心涣散,仗还没打,百草回生就为了保全实力而带着受伤的风里度与蓝衣军逃离通山大道。”
乌赤金现在所说的这一段经过,不过是发生在一天之前的事,即便赤烟七子与天问阁一样有着四通八达的联系网络,此时也还不曾收到这最新的消息。
寅六和尚至此总算明白乌赤金所谓的言而无信,就是自己背弃了曾经在乌赤金面前许下的承诺,那个就让一切的杀戮血腥都到自己为止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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