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归于无奈中叹了口气。
虽然对顾凛的做法不甚赞同,但对于他在危机时刻还想着救自己这件事,她心中还是淌过了一丝暖流,人群挤压胸膛的那股难受劲,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平心而论,顾凛好像并没有最开始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可怕,他们也不知怎的,在无形之中越走越近。
拥挤的人群还在仰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腾跃而起的人,下一刻,那人就精准地揪住了裴云归的后领,硬生生将她从人堆里拔萝卜一般的拔了起来。
裴云归借力抓住了顾凛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既然被救上来了,就断没有再掉下去的道理。
想到这里,裴云归又环紧了顾凛的腰,八爪鱼般,牢密地攀在他身上。
顾凛一手抱着裴云归,一手捞着妇人,借助旁边一个木墩,运起轻功,几个眨眼间,便翩然翻到了一间稍稍低矮的茶馆二楼。
做完这一套/动作的顾将军已然累趴,白着脸瘫在椅凳上累得差点翻白眼。
就算再厉害,也受不住两手抱着三个人的重量从底下翻到二楼。
裴云归赶紧关紧了窗户,又将门锁死起来,便站在顾凛身前给他扇风。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顾凛疲惫的侧颜,叹了口气。
心里终究还是带了一些愧疚之情在里面。
如果不是她擅自拿出了那块饼,就不会引诱得那些难民围困,倘若她考虑得周全一点,将妇人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再给对方东西,可能也不会给顾凛惹麻烦。
她有些自责道:“实在对不住,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次实在太莽撞了,他们三人还没受伤已是万幸,如果事情再严重一点,就无法保证能否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了。
出门在外,还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她还有的学。
顾凛微微一愣,方喘匀了一口气,好笑道:“我还没骂你呢,你愧疚个什么劲?”
裴云归自知理亏,深深埋着头,耳垂上悄然攀上一抹绯红。
“行了,”顾凛不自觉地伸手瞧了一下裴云归的额头,“脑门子都挨裤腰带上了,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救人本是出于善心,管他什么结果,没必要觉得对不起。”
裴云归抬起头,微微错愕地看着顾凛。
顾凛低沉的声音还盘旋在耳旁,却让她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这样的顾凛,她还是第一次见。
什么时候反派口中也能蹦出“善心”二字,或是说出这般……大义的话?
想着,裴云归心里划过一道匪夷所思的情感。
顾将军这种情况,放在统子嘴里,应该是要被指责“崩人设”的吧。
被救的妇人看着眼前两人,一边感叹夫妻情深,一边感激涕零,不知说什么好,泪珠一掉,对着顾凛和裴云归两人就跪了下来。
“今日实在感谢公子和姑娘的倾囊相助,即便结草衔环,也难报这救命之恩,日后二人若是有什么能用的上我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然在所不辞。”
顾凛靠在椅子上还没换过劲来,裴云归也顾不上什么愧疚不愧疚了,便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夫人哪里的话,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我和夫君不能白白看着小孩送死,相逢即是缘,能救下你们,也是我们的福气。”
妇人自知失态,抹掉了眼角的泪,随后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羊脂暖玉,塞到了裴云归手里。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块和妇人衣着格格不入的物件,裴云归不免愣神。
这玉佩摸起来质感上乘,看起来色泽纯净,应当不是凡品,可妇人和她儿子的衣着又偏偏粗败不堪,不像持有这等珍贵之物的样子。
莫非……他们不是普通百姓?
不过从方才妇人的谈吐上来看,对方看起来倒真不像山野中走出来的普通人。
妇人顺着裴云归的神色,也猜到了她的猜疑,便解释道:“不瞒姑娘说,我夫家在姑苏一片操持着家门的生意,家中还算富裕。只是前几天,我与内子随家中的商队前往西域,不甚半路遭遇流民匪寇,混乱之中,我与洛儿同商队走散,才流落到尤县中来。”【穿】
【书】
【吧】
“因我身上未捎带银两,只有这一块家中信物傍身,便拖累洛儿同我在街上日日流浪乃至最后差点饿死……”
妇人说道此处,眸色又黯淡下来。
她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头一回流落街头,沦为乞儿,见证了灾地的落魄和黑暗。
那段光阴,便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了。
不过幸好得良人相助,否则她与儿子,怕是已经沦为了地府的孤鬼。
她收拾好情绪,继续道:“姑娘可凭借这块玉佩去往姑苏城的谢家,将其交给谢府管家,我谢府便以主人之道待客,有什么要求,姑娘尽管提便是。”
裴云归稍稍诧异,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和顾凛在大街上随手救下的一对母女,竟然有那么大的来头。
指腹摸索着那块玉佩中间刻着的苏字,她思索着,开口问道:“夫人指的苏家,可是江南一带的姑苏谢氏?”
妇人惊讶了一顺,没想到谢氏的名号居然传到了大齐以西,如此偏僻的地方。
不过想来,那姑娘流于西北难地还衣着体面,丈夫又身傍高强武艺,两人定也不是平常之人。
那自己送出的那枚信物,和许下的允诺,在他们眼里又值几分重量?
妇人一面想着要怎么报答两人才好,一面笑道:“姑娘聪慧,不才正是姑苏谢氏。”
裴云归眸色一闪。
那可不是“还算富裕”四个字堪堪能提及的。
姑苏谢氏,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首富。
家底丰蕴,富可敌国还是其次,与姑苏其他富商不同,谢氏不仅有钱,还是实实在在的书香世家。
祖上连出三代宰相,后世也多有小辈在京中为官,只是近几年来,谢氏有意收敛锋芒,将中心转移到了从商之上,不再过问政事。m.chuanyue1.com
饶是如此,也称得上钟鸣鼎食的大族。
如今谢家全权由长子持家,而这位夫人既掌握着谢家的当家信物,其身份也不言而喻。
裴云归笃定道:“想必夫人便是谢家的大夫人了。”
妇人年龄瞧着三十出头,其子尚幼,又在谢家有着话语权,不是谢老夫人,便是谢家家主谢敏之妻。
妇人点头笑道:“不错,我确实是谢家大夫人王之润。”
姑苏王氏,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裴云归回头望了一眼顾凛,面露询问。
怎么办?救了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人物出来,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顾凛独自缓了一瞬,便恢复过来。
他没急着朝王之润邀功,也未推脱她的感激,只神色淡淡地领下了她的情,便在尤县寻到了唯一一个还开着的客栈,把人安顿了进去。
经过这一天在尤县的经历,顾凛大致弄清楚了这里的状况。
目前此处最大的问题,除瘟疫横行之外,还有老百姓的肚子。
耕业荒废,商业崩溃,粮食已经短缺道贵如油水,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他们从京城出发之前,虽然已经预知了缺粮的状况,但如今看来,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更严重。
尤县人口聚居,周边还有若干村落,且毗邻两县也饱受疫病的摧残,张嘴闹着要吃饭的百姓数不胜数,他们带的那点东西,顶多维持三日。
三日之后,粮食从哪来?自然只能到米商那里采购。
而若他没记错,谢家的生意也涵盖了米粮一类。
顾凛自然不会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作要挟,逼迫谢家开仓捐粮,但倘若能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在这边采买粮食,也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将王之润母子安顿好了之后,顾凛和裴云归又返回了原先那家茶馆。
聚集的行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只是下零零落落病得实在走不动的,蹲在角落哀声叹息。
两人前脚进了茶馆的包间,后脚便听见了敲门声。
顾凛打开门,一个面容粗犷,农民扮相的男人便闪身进来,跪在他身前。
他们率先进入尤县的那一批人全部易了容,裴云归认不出是谁,不过知道他是顾凛安插在尤县的暗桩就够了。
那人沉声道:“属下参见将军。”
裴云归眨了眨眼。
听声音……莫非是十一?
“起来吧。”顾凛抿了一口茶,道:“突然联系我,是有什么发现?”
十一领命起身,压低了声音,“属下进入尤县后,按照将军吩咐潜在县令府。”
“县令姚陳果然有问题,县令府上富丽堂皇,就连下人的吃穿用度,都非凡品,全然不似边陲之地的地方官员,姚陳此人,定然夹带贪污之罪。”
十一这几天来往于尤县大街和县令府,切身体会了一番何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连着转述的声音,也带了些愤慨之情。
顾凛凤谋微眯,并未发话。
姚陳贪污已成事实,他并不意外。
十一此次特地私下联系他,定然还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凛曲指敲在桌面上,静静等待十一的下文。
十一顿了顿,见顾凛没有开口,又接着道:“他昨夜还接见了一个说胡语的外商,于后院一角的书房会谈,属下本想跟进去,可书房之外机关密布,危机重重,根本近不了身,便只好作罢。”
裴云归听着,心里已经染上了些愤慨,插言道:“什么样的书房犯得着在外面布下重重机关?除了防人,便是为心里的鬼作屏障。”
“外头的百姓在忍饥挨饿,受着病痛折磨,县令的日子倒过得比京官还快活,当真天高皇帝远,把自己当这里的土皇帝了!”
裴云归说道情处,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怒意仿佛化为实质,要将那县令千刀万剐。
十一呼吸一窒,迷茫地抬起头望着顾凛身旁那道纤细身影,指尖有些发抖。
裴云归捋顺了气,摆手道:“不要意思,有些激动了,你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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