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她朝着佟佳玥扑过来的一刹那,佟佳玥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坚定。
略想了想,佟佳玥便问道:“你家小姐是谁?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家小姐……”小姑娘大约也实在是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了,这会儿看着佟佳玥几人都衣裳华贵,又长得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就把事情都给说了。
她家小姐,便是得月楼今晚以一万两银子作为底价,招入幕之宾的那位花魁。
“……”
佟佳玥起初听见这个消息,还十分震惊,后来才晓得,这位花魁,也是个可怜之人。
花魁出身贫寒,被父母卖入花楼,因她长得模样出众,特意挑选去学了琴棋书画,学得也很好,便一直在做个清倌人。
花楼的鸨母自然觉得花魁“奇货可居”盼着能利用她多赚一些银子。
不料,花魁却和一个读书人相爱了,他俩是在花楼外遇见的,花魁丢了荷包,那读书人挺身而出抓住了小贼,还被小贼弄伤了。
正如那些个话本子里缠绵悱恻的故事一样,花魁心存感念,帮读书人包扎了伤口,这情窦便是在这个时候绽放开来的。
读书人喜欢花魁,哪怕后来得知了花魁的身份以后,也表示不会嫌弃。
花魁感动万分,便找了鸨母,说是愿意更加卖力地给客人弹琴唱曲,只求早些赚够钱,给自己赎身。
鸨母大惊。
她是个生意人,想的自然是拿花魁赚更多的钱,如今花魁的利用价值还有不少呢,鸨母自然不能答应。
鸨母十分聪明,明面上表现得十分开明,循序善诱问出缘由以后,便找上了那位读书人,以一千两银子为诱饵,劝说读书人放弃花魁。
读书人竟不答应!
鸨母便加价,说到五千两,那读书人都是脖子一横,一副仍然要和花魁在一起的样子。
鸨母没了法子,偏巧遇上江宁这边好几位贵公子都十分喜欢花魁,表示愿意花银子,和花魁共度春宵。
出价最高的那位,甚至已经将价格给抬到了五万两!
鸨母心中想着一定要赚到这笔钱,索性派人将读书人偷偷给抓起来了,借此要挟花魁,让她就范。
鸨母表示,只要花魁应承了她,帮她在今晚让那些公子哥儿“拍卖”出了高价钱,便放花魁和读书人远走高飞。
花魁心中愤恨,她也终于看清楚,鸨母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今晚,趁着招入幕之宾的当口,她便趁机偷偷点着了花楼,想要来一场大火,然后找机会逃离这里。
奈何——
她失败了。
将花魁当成金蛋的鸨母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花魁跑掉,将她抓住,唯有伺候花魁的小丫鬟跑了出来。
“这位夫人,这位爷。”
小姑娘说完了故事,已是泣不成声,她道:“我家姑娘命苦,流落进花楼,并非她所愿,她一向也洁身自好,只想当一个清倌人。”
“不曾想,遇上这样的鸨母,非要逼迫她,还抓了那可怜的陈公子。眼下得月楼失火,今晚这竞价肯定是不成的了。”
“也不知道鸨母会不会恼羞成怒,对我家姑娘做出什么来。”
听完故事,佟佳玥心情颇有些沉重。
古时候,女子地位低微,遇上荒年时,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家多半会将家里的女儿卖出去为奴为婢。
运气差一些的,便会如这个花魁一般,被卖进了花楼。
她们从来都没有自己选择人生的命运,难得想要改变,却又一直被这么压迫。
“我知道了。”
佟佳玥摸了摸那个小姑娘仍然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就道:“待会儿我会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是真如你所说,我会帮你的。你现在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待在炭盆边上取暖,将身上弄干净吧。”
“这才三月里,河水还冷得很,你这么小的年纪,可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嗯,我知道的。”小姑娘拼命点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以后,又千恩万谢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Μ.chuanyue1.℃ōM
“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要我家姑娘将来能和陈公子好好在一起,我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报答夫人。”
佟佳玥摇摇头,也没答应下来,便吩咐苏培盛先找个距离得月楼近一些的地方停船,去打听打听那个花魁的事情。
不多时。
花船停在了距离得月楼不远的地方。ωWW.chuanyue1.coΜ
这会儿得月楼的火势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火光小了不少,街道上也基本上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人群里,也有不少人,正在讨论今晚得月楼那边的情况。
“你说好好的,怎么就起火了呢?该不会是先前那烟花掉下来,点燃了得月楼吧?唉,今晚可是蕙仙姑娘的好日子呢!”
“可不是?我还想过去凑凑热闹呢,谁知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起火了,也不知道蕙仙姑娘怎么样了,她那么美,要是……”
“嘁,瞧你那穷酸样儿,蕙仙姑娘什么时候轮到你肖想了?”
“去去去,我就肖想一下怎么了?吃你家大米啦?”
……
议论声不绝于耳,这蕙仙姑娘,自然便是得月楼的花魁。
“蕙仙。”
佟佳玥轻轻念叨了一下这名字,觉得这名字真是十分悦耳,听上去便让人觉得,这是个相貌出众,才情也十分不错的姑娘。
正想着,佟佳玥和胤禛,还有清歌以及胤祚,都已经到了得月楼的门口了。
得月楼门口,不似往常有些花娘在门口守着招揽客人,而是站了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像是江宁府这边的巡逻士兵,先前过来救火的。
佟佳玥他们一过去,这些人便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
佟佳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自己,当即就把自个儿隶属于皇家的腰牌拿了出来。
“我们是随扈南巡过来的,先前那烟花便是我们放的。没想到,得月楼竟然起火了,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我们的烟花出了岔子。”
佟佳玥一脸诚恳的样子。
那守门的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佟佳玥拿出来的腰牌,便下意识以为,佟佳玥他们几个,只怕是随扈跟着康熙爷过来的那些大臣们的家眷。
这可是京城的富贵公子哥儿和贵妇呀。
守门的心知这可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人,一改先前的倨傲,忙弯腰道歉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先前那烟花,应该不是几位造成的,是得月楼里头起火了。几位要不,还是请回吧!这事儿呀,跟你们没关系!”
就算有,守门的也不敢攀扯上去呀!
被守门的拦着,佟佳玥只是笑着眯了眯眼睛,然后就用一种带着点儿威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说,我要进去。”
“……”守门的默了默,忽然有一种佟佳玥在仗势欺人的感觉。
他无可奈何,不敢拒绝,只得咽了口唾沫,放佟佳玥进去了。
佟佳玥进屋之前,守门的还望了望佟佳玥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一个贵妇,怎么往花楼里头跑呢?
进了花楼里以后,佟佳玥便让苏培盛去找那个鸨母,就说是先前他们放烟花不小心点着了得月楼,愿意赔偿得月楼的损失。
作为定金,佟佳玥还将自己发间的簪子拔了下来,让苏培盛拿去。
这簪子可是佟佳玥在京中最好的首饰铺子定制的,一支价值就超过千两银子了,相信这鸨母但凡有点儿眼里,也该懂了。
还只是定金而已。
说不准,鸨母会觉得,既然有傻帽跑上门来表示愿意赔偿,说不准她还能借机挽回一些今晚的损失?
正想着呢。
佟佳玥他们随意在花楼的一楼坐了一会儿以后,一个化着十分浓的妆容的三十多岁妇人,就从楼梯上下来了。
看着三十多岁,实际上这鸨母未曾生育养育过孩子,实际年龄应该还要再大上一些才对。
“几位是?”鸨母面带笑容,瞧着佟佳玥几个,还是迟疑了一下的,不过她底气也是十足。
毕竟她在这条街上混迹了这么几十年,从自己是个花娘混到了鸨母的位置上,人生阅历那也是十分丰富的。
她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佟佳玥他们几个看上去就好像挺好骗的样子!
“我们是来江宁游玩的。这不,本来是租了花船游河,又让人在岸上放了烟花。谁知道,竟是不小心点着了得月楼。”
佟佳玥一脸陈恳,露出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来,就道:“发现着火后,我们几个吓了一跳,忙想着可别有什么伤亡才好。”
“听说今儿楼里还有事情,可没出什么问题吧?”
佟佳玥小心翼翼的,鸨母见了,心念一转,便道:“这,大问题是没有。就是后头几间屋子烧着了,也有人受伤了。”
“唉,这救火毕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有人救火的时候被烧伤了,现在还在里头被大夫诊治呢……”
鸨母眼神闪烁,但她言语之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盼着佟佳玥多少能够补偿一点儿损失呀,这人都这么可怜了,总不能不管吧?
佟佳玥颔首,仿佛心领神会,作势便要站起来,让那个鸨母带着她,去看看受伤的人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
鸨母见状大惊,忙拦住佟佳玥,就赔笑道:“这,伤得挺严重的,夫人万金之躯,要不还是别去看了吧?”
“免得,免得到时候被吓着。再说,那些人这会儿只怕已经上了药喝了药,已经在休息了,也不好过去打扰的。”
“原来如此。”佟佳玥点头,心里却明白得很。
这个鸨母能拦着自己,那就说明或许根本没什么伤情,她纯粹只是想借此讹人而已!
心领神会后,佟佳玥索性也就和鸨母开始拉锯战了起来,随意说说话聊聊天,也再试探试探赔偿的金额什么的。
仿佛,她只是表面看上去有些钱,但要是拿大价钱出来赔偿的话,她还是会觉得心疼的那种。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因为此时此刻,先前去找鸨母的苏培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人影,跑到花楼里别的地方,去找蕙仙姑娘了。
转眼,一刻钟时间就过去了。
佟佳玥和鸨母也谈好了价钱,但佟佳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拿钱的意思,忽然想起什么,就问道:“我听说,贵楼的蕙仙姑娘十分出名?”
“今晚她是要招入幕之宾吧?也不知道招到了没有呀?你不知道,京城这样盛大的场面少得很,我倒想见见,这位蕙仙姑娘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
鸨母大惊。
这不能吧?
堂堂一个贵妇人,竟然想见一见花魁?这要是传出去了……
不对不对,这个贵妇人的相公还在身边吧?这,她相公竟然都不拦着的吗?
想着,鸨母就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了一眼胤禛。
双方又僵持了一阵,佟佳玥看着挺气定神闲的,实际上心里都已经在暗暗想着苏培盛怎么还不回来了。
“这,蕙仙她……”鸨母想起今晚的事儿,也是满心的郁闷,刚想开口找理由推辞,苏培盛忽然就出现了!
不仅仅是苏培盛。
苏培盛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一个女子出来的,那女子看上去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么的,浑身上下都没力气。
苏培盛带着她过来以后,苏培盛身后的“追兵”也跟着过来了。
看那些“追兵”的打扮,倒不像是在得月楼门口守着的那些巡逻侍卫了,而更像是某个府邸里面的家丁。
“这个人刚刚忽然跑进来,打伤了我们好多人,直接就把蕙仙姑娘给带走了,您看看这怎么办,来人啊,抓住他!”
家丁们愤愤然,对着鸨母说完,又来追苏培盛。
“……”
佟佳玥眼看着场面就要乱起来,赶忙就问道:“苏培盛,那个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苏培盛猛点头。
佟佳玥见状,心里也有了底气,便又从腰间掏出了一块腰牌了。
“追什么追?你们以下犯上,试图谋害皇亲国戚,难不成是想造反!?”
佟佳玥将四贝勒府的腰牌拿了出来,气势十足,一下子那几个追苏培盛的人,就被吓唬住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
小桃去江宁知府那里搬来的救兵,也纷纷赶到,一群人一拥而入冲了进来,将得月楼的鸨母以及那些个家丁,都给团团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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