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声看着对面说近千年后异界芳华的女子，她说，商君姬姓卫氏名卫鞅，她其实并没有万人吹捧的那么高，她所带来的变法只是借鉴了先贤之作。
她说她曾经眷恋来处，忍心冷血抛弃此方万物求死，只为回去的一丝机会。
她说：“人人都道，我是乱世明灯。可我之所有光辉，大半并不属于我。”
姜鹤声看着温意，内心慢慢反驳，不，你就是那盏明灯。
他说：“大约是命运合该叫你转世而来。”
温意笑了笑，她又饮了一杯酒，已有三分醉意。m.chuanyue1.com
“鹤声，我并不是圣人，我做不到万事万物皆在心头毫无差错，我亦盛世乱世之一行人。”
“或许的确是上苍不忍此间庶民困顿，于是温意来了，但那盏明灯为天下人指路之余，真实喜欢你的温意，也只是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她认真看着姜鹤声，没有粗暴用一个吻或是其他来将爱意汹汹表达，只是认真道：“喜欢上姜鹤声的那个温意，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不要总将一切憋在心头可好？”
有些人的爱就是克制，以为只要对方好，自己做出任何牺牲都可以。
但清醒过来认真审视爱人的温意发现，姜鹤声并非这样的人。
他只是害怕。
他只是不敢。
害怕自己的心思暴露之后，害怕他做出什么令对方两难的抉择之后，温意会毅然决然地抛弃他。
正如当年，温意刚醒来便执意划清界限那般。
她说：“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哪一日我若负了你，任凭你说我是巫蛊厌胜、鬼神妖魔，都可以。”
她说：“我爱你。”
姜鹤声怔忪瞧着这个将最深处秘密说出来的那个女子，她亲手将一把见血封喉的刀递到自己手上。
他忽然明白，温意到底看到了多少自己内心的黑暗。
即便是爱也不纯粹，他还在藏着自己毒液织网的时候，猎物已然将弱点奉上。
以爱之名。
“意意，你还记得顾苑露么？”
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姜昀是遇上顾苑露，其实源自一桩恶仆报复的祸端。
姜家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姜鹤声身为长房嫡长子，生性聪慧，自幼便以未来家主为目标而栽培。
温意曾有一位半师，为前朝国手，然而那个国手师傅见到襁褓当中姜鹤声第一眼，便断言此子神清骨秀，定非凡人！
姜家上下如获至宝。
然而，定非凡人也只是定非凡人，如何比得上谱一出世便有天生异象的姜昀是？
天生贵胄，万难皆化。
这是姜昀是的批命。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没有温意所带来的变法，世家女子地位虽高，却总还是处处低了男子一头。
世家千金自持清高而被迫下嫁如掷明珠赠乞儿之事屡有发生。
饶是姜鹤声，也没有为这八个字多想过什么。
多想的是当时的姜家家主，他们兄妹的父亲。
姜昀是太过聪慧能干，又比姜鹤声温润内敛更多了张扬热烈，姜鹤声原本并不十分亲近这个妹子。
世家之中子弟繁多，不亲近也不是什么打眼的事。
一直到后来姜昀是戳破了家中奴仆谎言，结果被转而泄愤拐卖之后，江家家主认定，此事定然与姜鹤声有关！
然而姜鹤声却只是在发觉妹妹被拐卖的踪迹之后选择沉默：你不是天生贵胄，万难皆可以化险为夷么？
自从姜昀是出生，姜鹤声仿佛在家再无立足之地。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不如妹妹出色罢了。
“或许那是父亲对我的批判并非没有来源，我本便是冷血薄情之人。”
他说：“即便后来，也还是因为这些许愧疚之情才与她亲近。”
当姜鹤声离开姜家的时候，除了姜鹤声这个名字什么也没有带走。
他四处借着游学之名寻找着妹妹。
等到遇到温意的时候行，姜昀是却已经打出了一些名声来，被姜家认回。
姜鹤声道：“那时我甚至不知，我找她是为了带她回家，还是为了杀她。”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姜鹤声面色沉浸，仿佛这个弑君的念头不值一提，仅仅是作为温意秘密的一个交换而已。
可温意分明读懂他眼中的痛苦挣扎。
——我这样卑劣，如何有幸能被你喜欢？
——我这样冷血，你如何能够持刀赠我？
温意分明是来剖白心意，叫他宽心的，现在却让姜鹤声自己生生扯出鲜血脓肉来。
他们二人沉默良久。
秋月流光委身旧瓦之上，青苔细密。
姜鹤声微微一笑，正想说美酒在前彼此皆是醉话。Μ.chuanyue1.℃ōＭ
温意却开口说：“我知道了。”
他霍然抬眼。
温意道：“你本就可以不是光辉公正的善人，你是天下人的高王，却只是我一个人的鹤声，即便你再如何自觉不堪，我总还是一样爱你。”
她将酒杯举在手中：“正如我虽是天下人的明灯温相，却还是你一个人的意意。”
温意瞧着姜鹤声眼眸渐渐明亮，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姜鹤声紧张问。
温意叹完气笑着看他，弯腰凑过去：“既然你知道我来自那里，不如也随我入乡随俗一次？”
姜鹤声心念一动：“随俗？”
温意笑：“入乡。”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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