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拖长了音的“嘟”响过七次后,电话另一头的人按下了接听键,不过对方只是按下了接听键,并没有说话,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受了惊吓躲在门后偷听的小白兔。
电话打通,石予白不由得心花怒放,只是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对方就挂断,所以第一句话要说什么至关重要,说什么才能让她知道门外不是大灰狼呢。
石予白的大脑在开口说话前的一秒钟里飞速运转,将用来传递信息的语言不断拆分重组,试图组合出一句最恰当的开场白。
“留在我家的晚礼服你不要了吗?”石予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而原本在脑海中构思的话语为何没有说出口?
电话那头的女人扑哧一笑道:“原来是你啊。”
只一句,石予白便将她认了出来,他仿佛已经从听筒闻到了对面飘来的薰衣草香气。
“你还好吗?”这句话也不是石予白原本想好的台词,怎么出唇的一瞬间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句话,难道他的舌头上被谁偷偷装了一个转换器?
“我挺好的,你呢?”周雪回答道,他们的对话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自然。
“我很想你。”怎么会这样?石予白在内心拼命喊着自己的名字。石予白同志你危险了,你还不悬崖勒马吗?你是警察,她是犯罪嫌疑人,你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是谁?是谁对我的嘴巴施了魔法,让我言不由衷,说的话和心里想得完全不一样。
“我也想你。”周雪愣了一两秒后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腼腆,石予白的心都要化了。
“我很想见你。”石予白用左手拧着拿手机的右手,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这显然没什么用,不清醒的话又从嘴巴里冒了出来。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真的是你杀了林复?”
“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那你为什么要破坏青城万隆花园一号楼电梯的摄像头?”石予白问道,正因为电梯里的摄像头被破坏掉了,所以寻找那位有重大作案嫌疑的情妇才变得如此困难。m.chuanyue1.com
“刘晓莉的信你看了吗?”
“那封信果然是你放的。我看过了,而且经过指纹比对后已经确认了柳成就是午夜红裙案的真凶。”
“太好了,那她的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了。我就是她信上所说那位帮忙盯梢的朋友,破坏摄像头也是受她所托,因为那男人警惕性很高,所以她害怕对方察觉到电梯的异常,跑去物业调监控,从而发现她设置的收集指纹的机关。”周雪解释道。
石予白回想了一下信中的内容,与周雪的说辞确实能对得上,逻辑也是自洽的,这样看来,她应该是真的和林复毒杀案没有关系。
“那天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石予白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在早间新闻看到四枫街车祸的报道,上面公布了死者的照片。我有点东西存放在刘晓莉那里,看到她死了,我怕东西丢了,这才急匆匆跑去她家里。我知道有一封信对她而言十分重要,便在拿走自己东西的时候带走了她的信,想着以后帮她寄出去。”
“你拿完东西为什么不回来?不是说要在我家住几天吗?”石予白用手挠了挠脸颊,他惊诧于自己这撒娇一般幽怨的语气。
“本来我是想在你那里躲几天的,但手里拿着那包东西就不太方便住在别人家里了。”
“你在躲什么?有人在找你吗?你说的那包东西是指什么?”
“你发誓不会来抓我,我才告诉你。”
“我……”这要求实在太难为石予白了,作为警察他不可能会发这样的誓,抓做错事的人是警察的天职。
“我偷了老板的一包东西。”周雪说道。
“哪个老板?”石予白问道。
“青春整形医院的老板。”
石予白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栋气派的建筑物说道:“你偷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周雪咯咯笑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
“没法不认真,你知不知道盗窃金额超过一千元就要被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石予白厉声说道。
“好凶啊,你对我这个小毛贼这么凶干嘛?老板才是真正的大坏蛋,该被抓起来的是他,我的行为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周雪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或许是因为关心则乱,识别谎言的专家石予白,竟分辨不出她的委屈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穿书吧
“他做了什么坏事?”石予白问道。
“老板不是青石本地人,他是赤湖市的人。老板为什么会来青石市,还有他做过的坏事我全都清楚。”
“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没有人告诉警察而已,我们都清楚背叛老板的下场。”
“那你为什么敢偷老板的东西?”
“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而且如果老板被你们抓起来了,那我就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那你给我讲讲,他为什么来青石市,还有他都做过什么坏事。”
让我们将时针稍微往回拨一拨,拨回到三十年前,那时的金子期就是金子期,他还不是青春的老板,也没有其他身份,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若是有人问他,他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再普通的,金子期大概会这样回答,“是从赤湖机场里捡到黑色旅行袋的那一刻起。”
那是个秋日的星期五,天晴朗得能看清电线上麻雀的羽毛。金子期是上午九点半到机场的,办完行李托运后还不到十点,去重庆的飞机十一点才开始登机,他有一小时左右的闲暇在机场里闲逛。
金子期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准备等排在安检那里的队伍短一些了,再去登机口候机。
机场的a区和b区是人最少的地方,那里是国际航班的出发区,当天只有一班九点三十分去东京的飞机,这会儿飞机早已起飞,那里空荡荡的,连灯都切换成了昏沉沉的暗黄色。
在b区的西北角有一排展柜,展柜里摆放着一些野兽的骨骼标本,在展柜下面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
金子期走到旅行袋前瞥了一眼,袋子的拉链没有拉紧,留出来一个五厘米左右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似乎是纸钞。他立刻蹲下身子,用身体将袋子挡住,右手将拉链向两侧稍微拉开一点,确认了里面装的都是纸钞,不过似乎是别的国家的钞票。
他缓缓地扭动脑袋环顾四周,用目光确认了监控的位置,那两个摄像头转动的极限角度应该也是拍不到这里的,金子期的心瞬间扑通通地狂跳起来。
拿一捆,不,拿两捆或三捆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这些数额一万的纸钞上的文字应该是日语,不出意外的话,这包钱的主人已经乘坐上午九点三十那班飞机离开了中国。
等飞机停在东京他再折返回来找旅行包,起码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这期间一定有人发现地上的旅行包并将其交到机场的失物招领处。失主发现钱少了一部分后,如果他不肯自认倒霉的话,就只能咬定是捡到包的好心人偷拿了钱。若是发现旅行包的人没有把包送到失物招领处,而是把钱昧下,那就更妙了,到时候失主丢掉的所有钱都算会在他的头上,和金子期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是了,就拿三捆或者五捆,谁也不会知晓,谁也不会察觉,倒霉了这么多年,也该他金子期走运一回了。没有关系的,这笔钱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笔巨款,但对有钱人而言屁都不是。没错,失主如果能把钱找回来,大概是不会计较钱少了一小部分的,如果找不回来,那失主也只会去找拿走了大部分钱的那个人。
金子期的指尖微微颤抖,大脑虽然已给自己找了一万个拿钱的理由,但真的要逾越道德与法律的界限毕竟还是需要勇气的。
最终他拿了六捆纸钞,共计六百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四十八万,将钱收好后,他退了去重庆的机票,拿回行李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赤湖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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