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朝听政,对于程雯而言,可谓意义非凡。
如果说之前忽然出手禁锢李炳,是因为强烈的仇恨冲昏了她的头脑,那么软禁帝君之后的一系列弄权操纵,则属于为求自保而进行的拼死挣扎。这其中,既有主动的冒险,也有被动的无奈。
然而,随着事态不断向前推进,整个局面却反倒变得对程雯越来越“有利”了。北衙逆鳞司形同虚设,已然丧失了保卫帝君的作用,而禁军被她通过矫诏加以控制,致使帝都乃至整个京畿道再无足以制衡程家的力量。
大批朝廷官员涉及毒害帝君一案、锒铛入狱,再加上承天门外一场震惊天下的集体廷杖,彻底镇住了文武百官。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敢站出来质疑程雯的权威。
可以说,柴薪已经堆满,只差一点火星。
而田沐的那份建议皇后听政的奏疏,就是最好的火星。柴薪引燃,顿时烧起了程雯内心深处的冲天大火:
原本只是想挟制李炳,好为父亲和二哥向李江遥复仇,没想到阴差阳错,却令通往圣唐皇朝权力巅峰的大门完全向自己敞开!程家的机会就在眼前,本宫的机会就在眼前!
皇后程雯的野心,瞬间膨胀起来。她的目标,不再满足于借机报仇。更高一步的尊位,正在前面等待着她。
客观来讲,这个机会的确是千载难逢。从太子与谢光引发的帝都事变开始,再到西疆叛乱、突厥入侵,圣唐帝国的皇权体系和政治图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由此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
淮阳王李炝、伪晋王李炤陆续反叛,李江遥、马洪杰、慕容雪等军方势力相继崛起,天下陷入连年大战,朝廷军队几乎全部投在南方战场,无暇北顾。
混乱的圣唐皇朝,给了野心家和阴谋家无穷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程雯突然出手,谋害毫无防范的帝君李炳,确实是有极佳的空间和时间去推进自己种种部署,进而攫取权力的果实。
既然如今皇后可以“奉旨”临朝听政,那么谁又能保证,今后某天不会出现一位真正统摄天下的女帝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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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雯在田沐的推波助澜下,立刻变得踌躇满志起来,可是她的兄长,镇国公程东不仅感觉不到一点开心的样子,反而愈发烦恼忧虑。
外戚掌权是一回事,外戚篡权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种鲁莽且狂妄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上次他向妹妹程雯提出建议,趁着事情还没有走到完全不可收拾的地步,应尽快与军方达成谅解和妥协,尤其是对镇疆军大都护李江遥。封王、升官、赏钱、赐地,只要能稳住数十万虎狼之师,给什么都行,怎样的条件都可以答应。
然而,程雯显然没有他那样深的城府。自恃掌握了禁军军团和白虎军团的皇后,根本没把镇疆军放在眼里。妥协?简直笑话!不立刻发兵进攻李江遥就已经算是很隐忍了,还给他封王?
现如今,眼看妹妹即将临朝听政、公开主持朝堂大局,距离圣唐权力巅峰更加近了一步,想要她和李江遥暂时化干戈为玉帛,自然变得更不可能。
程东对此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转而开始着手加强二十万禁军的备战训练,以便迎接后面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
他将整个军团分为三路,除了留守帝都的十万兵马之外,五万人前往潼关,五万人前往武关,分别封锁关中平原东面的两处关口,确保京畿安全。
同时,他还以都督府的名义,命令关中各州的府兵集结,并向凉州推进,防范留在西疆的三个镇疆主力军忽然出关,突袭帝都的后方。
可是,即便如此周密的部署,程东还是感觉非常不踏实。
不管怎么盘算,禁军的兵力和战力,都远远无法满足防御帝都的要求。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问题也让他非常担心。
帝君李炳身为九五至尊,尽管许久以来一直都对李江遥心存忌惮,可始终不敢直接翻脸、兵戎相见,其背后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
在程东看来,除了军事力量上的考虑,民心和财力也是李炳最大的两个顾忌。【穿】
【书】
【吧】
李江遥和镇疆军在圣唐皇朝险些覆灭之际,力挽狂澜,陆续击败了西疆反叛势力、突厥外敌大军、淮阳王李炝和江南叛贼,因此无论是在西疆鬼漠,还是在圣唐中土,早已经成为了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统帅。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因为李江遥之前的敌人都是以坏人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导致了“谁要是与李江遥为敌,谁他娘的就肯定是坏人”的刻板印象。
这种简单直白的思维方式,在民间非常普遍,连皇帝也毫无办法。
因此,李炳不敢轻易对李江遥做什么,他怕仗还没打赢,就得被朝廷官员和天下百姓的唾沫给淹死。
可惜的是,这个道理,程雯不懂。
另外一个程雯不懂的道理,是财力。
朝廷的财源,主要来自于税赋。官员俸禄、军队粮饷、土木水利工程建设,全都要靠收税来实现。然而,这种从老百姓手里拿钱的方式是一柄双刃剑。
税收的少了,钱不够花,很多大事都办不了。比如当初制造战舰,用以对抗叛军封锁大江。就因为银子不够,所以一直造不出足够的船只,致使陆军南渡拖了许久。
但是反过来,如果税收的多了,民间立刻就会怨声载道。本来由于连年战乱,圣唐就已经民不聊生,倘若朝廷再横征暴敛、索取无度,保不齐哪里又忽然激起民变,再次出现造反叛乱的麻烦。
基于这个原因,李炳统治下的圣唐朝廷,始终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税赋比例,时不时还要给某些州府实施减税,以便促进那些地方的经济发展。
而一旦因为与李江遥等军团爆发武装冲突,潼关以东地区将很快陷入战乱,中原、齐鲁、冀北、两淮等地的税赋也将无法顺利收取。到时候,朝廷国库在财力方面会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没钱,还打个屁的仗?
反观镇疆军,他们的资金来源则显得非常多样,除了西疆的基本税赋之外,还有庞大且繁杂的丝路商贸交易收入。尤其是后者这种聚财的方式,对于普通民众影响很小,更容易得到百姓的支持。
另外,镇疆军一旦消灭了江南叛军,就可以顺手收缴李炤劳剑华积攒多年的财富,包括金银、粮草、装备、武器,并将其直接转化为对抗程家军的战争物资。
两边相较,高下立判。
比战力,禁军、白虎未必打得过对方;论民心,天下百姓多半会站在李江遥那边;拼资产,镇疆军财大气粗,而帝都越大越穷。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结局会怎样。
程东暗暗叹息:唉,程家八百年基业、近千口男女老幼,迟早都得为程雯的野心和小聪明,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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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爱卿,明日的朝会,安排的如何了?”程雯端坐在凤仪宫正殿的宝座上,懒洋洋问道。
刚刚升任中书令的田沐,已然位同宰相,属于百官之首。听闻皇后询问,他连忙拱手应道:“回禀娘娘,臣已经通知御史台,责令其督查百官,保证不会再出现前日那种情况。”
他口中所说的“前日那种情况”,是指皇后程雯假借帝君旨意,第一天临朝听政时,所面对的尴尬场景。
那一天,在京从五品以上级别的朝廷官员,二十一人称病不朝、十八人告假不朝,还有七个硬骨头,干脆直接玩起了失踪。
好不容易等到开朝议政,除了亲皇后系的官员之外,其余人几乎都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他们既不提案上疏、也不发表意见,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高居御台的程雯,眼睛里全是阴郁怨恨的神色。
程雯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匆忙以李炳的名义料理了几件政务,然后便草草地宣布退朝,狼狈返回后宫。
回去之后,她越想越生气,险些再次出动禁军,去教训那些不识时务的顽固大臣,最后还是程东和田沐出言劝谏,方才打消了大动干戈的念头。
明日又要上朝,此时程雯开口询问,显然是不想在面对那种恼人的境况。
听完田沐的禀告,程雯终于稍稍放心,随即又问道:“近来前线战事如何了?也不见都督府和兵部奏报。怎么?欺负本宫不通军务吗?”
田沐闻言连忙赔笑:“娘娘多虑了。目前都督府大都督一职悬空,而兵部尚书董天星又在家闭门思过,故而没有正式的奏折提报尚书省,也属正常。据臣所知,眼下江南那边的战事进展顺利,除马洪杰部仍与叛军谢豹部鏖战、尚无新收获之外,龚承泽部已经夺取剑南,正在进军益州;慕容雪部攻占潭州;李江遥部收复苏州,准备合围叛军老巢杭州。伪晋王李炤覆灭,指日可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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