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后,二人马不停蹄地上了空山,参拜黎氏先祖,并在灵位前许下了永恒的诺言。
“爱人爱心,矢志不渝。”缙云岚率先开口。
黎栀惊讶,她竟知道这句誓言。
缙云岚跪在蒲团上,心中感慨,上回屈膝在此时还是那样的惶惑不安,她甚至遭受到了黎氏亡灵们联手的对付。那时的黎栀始终冷着一张面孔,是从何时开始,他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呢?
她默默思考了一番,果然还是她冒雨前来阻止缙云加害黎氏的那夜开始吧。那黎栀对她的好莫非是因为感激?感激她冒死维护黎氏,还救回了他母亲。
哇,这可真够叫人挫败的啊。
更令她难受的是,她竟到此刻才意识到,她从未问过黎栀因何喜欢她。
黎栀很快便发觉她反常的神色。
在接受过众人由衷的祝福,并且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场酒席后,他主动要求,去林中散步。她牵起她的手往林中小道上走,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儿捂嘴偷笑着跟了上来,遭到了薄脸皮的年轻族长的驱赶。
黎蔷无意间道出了真相,“小栀哥哥总算得偿所愿了。前几月我看他在家如坐针毡的,时不时便跑到山沿张望,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缙云岚新奇地望向脸红的黎栀,“还有这样的事儿呐?”
黎蔷回道:“是啊。有一回我陪小栀哥哥在山脚坐了一下午。我打了三次瞌睡,每次醒来小栀哥哥都精神抖擞地看着远方,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够了,别说了。”黎栀捂着脸,将缙云岚拉入了竹林。
竹林里到处系着红绡,微风一起,轻盈飘逸,很是壮观。缙云岚记得去年黎栀生辰时也是这个排场,是传统吗?
“阿栀,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她忐忑地问道,余光悄悄打量他的神态变化。
黎栀面上绯红未消,将这个问题反抛给了她,“那你呢。”
缙云岚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我对你是日久生情哦。啊,就是在这儿,我们还打了一架。我输给了你,那是我第一次失手。”她挣脱开他的手,跳到他眼前一片光秃秃的空地上。
缙云岚负手转身,笑盈盈地望着他,“我有些担心,阿栀你并非真的喜欢我,只是错把感激当成爱情而留在我身边。我不禁后悔,没有问清你的真心,便与你成婚了。毕竟我们初见时那样针锋相对……”
“堤坝。“黎栀忽然蹦出这两个字,打断了她消沉的浮想。
缙云岚疑惑地注视着他。
“若是我……我不喜欢你,我为何要冒着风险下去帮你。”
缙云岚缓缓睁大了双眼。
黎栀挡住自己半张红透的脸,讪讪的,“我也无法肯定是何时开始对你移不开目光,但那晚的歌曲一直萦绕在我耳畔。”
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那是我第二次上山发生的事吧,竟这么早?”
黎栀转向一旁,局促地挠着脖子,害羞地偷瞄了几眼她惊讶的面孔,“不……不行吗?”
缙云岚脸上顿时盈满了笑意,狂野地扑了上去,将他一把抱住,嘿嘿笑个不停,“行,当然行啊。”
黎栀见她心情转好,也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在飘满红绡的竹林雪地上相拥,两颗心紧紧地贴着.内心共同祈祷着,能够永不分离。
婚后的缙云岚仍旧持续着繁忙的生活。黎栀也继续在缙云学院就读,由于他成绩相当优异,学院有意令他提前毕业,而毕业后的去处自然是由缙云族会决定,是否让他参与缙云族中事宜,犹待考察。
虽然夫妻二人每日相处的时光并不长久,但好在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都有联络感情的机会。
黎栀仍是三不五时便会上山看看,但他总会在日暮之前回到缙云府邸。无论缙云岚多晚归来,他都会候到最后一刻。甚至有时见时辰晚了,他会直接前去缙云宗祠迎接。
某夜,缙云岚一脸倦色地归来,黎栀连忙上前将她倦怠发软的身子扶住。缙云岚瘫软地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摸了摸他肌肉发达的臂膀,懒懒地道:“这强健的体魄是我振奋精神的温床。”
黎栀答道:“我不明白你这话。”
缙云岚昂起脸,嘟起嘴,目的不言而喻。
黎栀垂眸,轻吁一气,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缙云岚当场生龙活虎,焕然新生般重新直立起来,只是这精神只抖擞了一瞬,便又软了下去。
她坐在桌旁,吸溜着黎栀亲手为她做的夜宵。ωWW.chuanyue1.coΜ
”缙云岚眯着困倦的双眼,陶醉起来。
铺完床的贤夫转身问他的妻子,“缙云岚,你要沐浴吗?”m.chuanyue1.com
缙云岚被这一本正经的语气一唤,当场梦回大伯对她的批评现场,差点便要站起身来,鞠躬道歉。她略微不满地看向她好不容易迎进家门,还新鲜热乎的貌美夫君,说:“阿栀,你也该改个称呼了。这都成婚数月了,你还这么见外地唤我。叫旁人听了,还当我俩感情不和呢。”
黎栀坐下,并未表现半分不耐烦,“你想让我唤你什么?”
“自是你觉得顺口的便是最好呀。”她期待地盯着他。
黎栀摩挲着下巴,冥思苦想了一番后,脸颊隐隐有泛红的迹象。他试探着唤道:“那……岚岚?”说完,他碰了碰发热的双腮。从前总听白檀心安理得地这般唤她,不曾想,从自己的口中叫出,竟如此难为情。
不过这倒是很合缙云岚的心意,满脸洋溢着痴痴的笑容,“阿栀,你用这个称呼,再问一遍。”
她很会玩弄她的羞涩,也很乐于见到他害臊的样子。而黎栀每次给出的反应总是能正中她的下怀。
“你今晚要沐浴吗?岚……岚岚。”他也快习惯妻子的恶趣味了。
“唉呀,真好。这才对嘛。”她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他的腿上,向他递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结束了,再洗吧。”
黎栀眨了眨茂密的羽睫,耳尖率先红了起来,“你不是很累了吗?”
缙云岚推着黎栀躺下,顺手抽出固定发髻的玉簪,柔软亮丽的长发顿时披散了下来,“我怎么忍心让我的丈夫空房寂寞呢?”说着便慢吞吞地解他的衣衫。
黎栀发现她这慢条斯理的动作与她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不符,果真不一会儿便彻底没了动静。
她竟趴在他胸口上睡着了。
门口适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黎栀将缙云岚的身子小心移开,快速整理完自己凌乱的衣衫后,前去开门。
圆满焦急不已的嗓音打破了夜晚的平静,“不好了,族长大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现下正方大院那儿乱的不行了。”她话音未落,缙云岚“腾”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妻俩迅速赶到正房。
此刻明月高悬,族长的房门却大敞着,家中所有人皆三两成群地站在门外,埋首静立,隐约散发着微微的啜泣声。
这不祥的气氛便这样默默弥散开来,令缙云岚望而却步。她捧着一颗极其不安的心,踏进父亲的卧房。
夫人与岫岫先一步闻讯赶来,站在床头,眼泪汪汪。
族长从这对母女的间隙中看见了自己的长女与女婿。他露出慈爱的笑容,然而他发自真心的微笑在旁人看来只透露着安详,“你们来的正好,我且念叨着你们呢,快来我身边,让我再看看你们。”
夫人与岫岫为他们二人让出一条路来。缙云岚冲上前去,一把握住父亲费力抬起的手,“父亲。”她的嗓子像是哑得埋了一把沙子。
族长的目光变得很是迷离,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人世,见到的是另外一伙人。他五指蓦然用劲,将缙云岚的手紧紧抓着,口中迫切地喊道:樱儿,樱儿,我对不起你啊。”
“父亲,我是岚儿啊。您不认得我了吗?”缙云岚哭喊道。
族长的情绪忽然平静了许多,他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又暂且回到了现世,认出了眼前人后,他自责起来,“岚儿,你还怪为父吗?”
缙云岚连忙摇头,挂在脸上的泪珠被快速甩了出去,留下两行扭曲的泪痕,“不怪。父亲您做的一切,女儿都能理解,所以您无需自责,好起来吧。”
族长闻言,将苍白面容上最后一点纠结的波澜荡平。他扭头慈爱地看向黎栀,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对黎樱的族人,女儿的丈夫总是抱有善意,“小栀,山上的大家还好吗?缙云可有按时发放物资?吃的如何?开春了,注意保暖,下山玩一玩儿也成,别还叫他们还跟从前似的拘着。”
“都好,父亲无需担心。”黎栀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他捏了捏缙云岚的手,迟钝的目光倏尔四顾,“崇儿呢?他怎么还不来,我等他好些时候了。这孩子一向有礼,是不是外出寻历去了?还是他在怨恨着我,所以不愿前来见我最后一面?”
一家人听到这个离家出走的亲人的名字,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岚儿。为父还有件事未曾告诉你,当年推倒堤坝之人是崇儿。我知道崇儿因为我对他的忽视而怨怼于我。我自以为将这件丑事替他掩下,便能缓和你姐弟二人的关系,让他洗心革面,却不想一时的纵容竟酿成后来无可挽回的过错。岚儿,来日若有幸碰见他,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不关心他,我只是……只是连我自己都……让他别耍脾气了,回来吧,回家吧……”
他缓缓阖上了双眼,气音如游丝般断了弦,憔悴的苦痛被初春和煦的春风吹散,一朵樱花飘进窗内,柔软的花瓣熄灭了微弱的火舌。
灯灭了。
庭院内外,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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