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彻突然下令重启凌雪居,并命人修缮殿内的砖瓦墙面和横梁屋顶,家具摆设也是该更换的更换,该归置地归置。悦仙台上地红漆也重新涂了,并挂上了明亮的灯笼,风一吹,灯火摇曳,远观着十分醒目。就连宫院里那些过了花期地梅树,也被花匠仔仔细细修理了一番,除掉了已经枯朽、或长歪了、或太紧密地枝条,整个殿宇焕然一新。
凌雪居一向作为新后册封前地临时住处,随意不论是后宫里,还是朝堂上,众人都在猜测独孤彻是不是顶不住舆论压力,终于要册立新后了。
偏巧在这个时候,独孤彻曾私下带着夏侯纾出宫春游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光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还知道他们见了谁,甚至连说了什么,都知道个大概,甚至还添油加醋的传了些没有的事,真真假假地混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
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后位之争中突然杀出来的黑马。
夏侯纾得知这些传言的时候,简直啼笑皆非。莫说她从来没有觊觎过皇后之位,就算她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她会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吗?说她跟越国公府的人在白鹤原密谋,一起蛊惑天子,这样的话,就算他们敢说,也要想想有没有人愿意相信啊!
不过事实证明,还真的就有人相信了,比如原本就在后位人选名单中的姚贵妃和佟淑妃。
姚贵妃得知独孤彻私下带夏侯纾出宫游玩的事,当即摔了手中的安胎药,药碗应声而碎,药汁洒了一地,气味瞬间挥散满室。
“夏侯纾这个贱人,才貌平平,德行不端,她凭什么跟我争?”姚贵妃一边颤抖着,一边破口大骂。她素净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克制。
刘嬷嬷看着她,既着急,又心疼,连忙一顿安抚,又让人重新熬了一晚安胎药来劝她喝下。
而佟淑妃则是捏着一张上好的丝绢又是拉又是扯,那丝绢上栩栩如生的兰花绣样很快就被绞得不成样子了。她是熙平元年进宫的,彼时宫中虽然有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杨太后照拂着,可因为她不是个爱争的性子,所以处处被姚贵妃压了一头。这些年来,姚贵妃仗着姚太后以及天子与姚家的关系,多次出宫省亲,又或者是召姚家人入宫觐见,共享天伦。而她呢,守着自己的身份和宫规,从不敢逾矩。好在福乐公主与她亲厚,独孤彻也爱屋及乌,给了她几分偏爱,偶尔会召父母兄弟进宫与她相见。就这样,她就已经很知足了,也很感激和珍惜。
可是自从夏侯纾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福乐公主来合音殿的次数还没有去飞鸾殿的三分之一多,有什么趣事和心事也不再主动给她说了,却常常在夏侯纾面前天真无邪的笑。独孤彻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宿在飞鸾殿,即便知道大家颇有微词,他也从不避讳,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对夏侯纾诸多容忍……她忍着不抱怨,逼着自己去跟夏侯纾做好姐妹,偏偏夏侯纾并不领情,不仅抢走了福乐公主,还得到了独孤彻独一份的偏爱,这让她如何继续忍耐?
“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为何陛下对她如此纵容?”佟淑妃问霜降,语气里都带着一丝不甘和颤抖,还有挥之不去的无可奈何与愤怒。
霜降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毕竟宫里这么多妃子,比夏侯纾漂亮的,温柔的、有才学的都何其多,陛下却唯独对夏侯纾情有独钟。想来想去,她也只有一个答案,于是安慰道:“娘娘就像是仙女下凡,不仅容貌出色,才艺双绝,还性情温和,心地善良,自然是处处都比飞鸾殿那位强。只是娘娘太过完美与和善了,才会给了他人可趁之机。这不是娘娘的错。”
“那这是谁的错?”佟淑妃继续问道,脑子里也不由得浮现出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的脸,喃喃道,“难道是陛下识人不清吗?”
霜降哪里敢说天子的坏话,赶紧改口说:“陛下是明君,怎么会看不明白后宫的这些把戏?这是飞鸾殿那位的错,是她辜负了娘娘的好意,执意要抢走陛下和属于娘娘的皇后之位,是她对不起娘娘!”
“是这样吗?”佟淑妃默念着陷入了深思。
经历过多次的谣言重伤,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夏侯纾看得越来越平淡,想得也越来很简单。她就一个人,只有一张嘴,总不能自己去找那些人一个个的解释吧?何况就算她去解释了,他们就会相信吗?所以他们喜欢怎么传就怎么传,只要不对她造成实质伤害,她都置之不理。【穿】
【书】
【吧】
熙平九年三月底,姚贵妃在宫里散步,被孟才人养的狗吓到,不慎摔倒导致早产,随后在太医和稳婆的救助下成功诞下皇子,帝赐名为铭。
铭,原本是指铸、刻或写在器物上记述生平、事迹或警诫自己的文字,表示纪念,永志不忘。独孤彻给他去这个名字,不知道究竟是要铭记这一场纷扰,还是纪念这个孩子的到来。
夏侯纾感慨独孤彻终于有后继有人,不用再受朝臣的诟病的同时,又抵不住自己的私心作祟,只得出去纵马狂奔。
皇宫里的马场很大,夏侯纾挑了一匹枣红烈马。坐在马背上,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了时间,忘了痛苦。
“娘娘!娘娘!”随行的小内侍惊恐万分,追着夏侯纾的马绕着围场跑了好几圈,满头大汗也全然不顾。
夏侯纾突然觉得很有趣,一连跑了十几圈。小内侍早已筋疲力尽,最后累倒在马场中。夏侯纾全然不顾,扬起马鞭又抽了一鞭,心里痛快之极。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当夏侯纾得意忘形之际,马突然受到了外力的阻止。枣红烈马腾空一跃,夏侯纾便被狠狠地摔了下来。
惊慌之余,夏侯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独孤彻一张盛怒的脸。
独孤彻将夏侯纾放下来。扶稳,站好。然后愤怒地说:“夏侯纾,你究竟想怎样!”
“我,我骑马啊!”夏侯纾余悸未消,被他这么一问居然还犯了口吃。然后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姚贵妃刚为他诞下皇子,他不在景华殿,怎么反倒出现在马场?
“你怎么会在这儿?”夏侯纾不解道。
独孤彻夺过夏侯纾手中的,狠狠地马鞭扔在一边,随后拉着她就走。
夏侯纾好没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他拖走了。他今天的脾气发得有些古怪,一路上她都不敢言语。
“云溪呢?她怎么没有跟着你?”独孤彻将夏侯纾拖到更衣室,一边问话,一边命人给夏侯纾换衣服。
隔着屏风,夏侯纾也能感受得到他话语间的极力压制与隐忍。看来她这次是真的把他给惹恼了。
夏侯纾任由几个宫女替自己将衣裳穿好,然后蹑手蹑脚地转过屏风,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陛下,我……”
“别说了。”独孤彻似乎已经消了气,他转过身,正好抱住了夏侯纾,低头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朕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们的日子还长,我们将来也会有很多孩子的。”
夏侯纾猛地推开他。虽说她对姚贵妃产子的事有些心里不平衡,但就这么被他看穿,还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说,她终究是不高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夏侯纾索性装傻起来。
“你不承认也罢。”独孤彻说,像是松了口气。
夏侯纾却不乐意了。
他这算什么?他明明知道她是心理不平衡才来骑马宣泄,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现在有这么低声下气的跟她说以后?m.chuanyue1.com
夏侯纾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说:“陛下喜得皇儿,真可谓意气风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真是了不起!”
“你又说什么胡话!”独孤彻的声音骤然变得认真起来,“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总是让人担心。”
担心?夏侯纾直直地盯着他。他是担心她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嫉妒而伤害自己吗?还是担心他接下来会伤害别人,比如姚贵妃,或者那个刚出世的孩子?毕竟特根姚贵妃之间还有不可溟灭的深仇大恨。
夏侯纾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那么小心眼。在爱上一个人之前,她会鄙视所有不理智的嫉妒,甚至信誓旦旦地称自己对爱情有多宽容;然而当她爱上一个人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有多心胸狭窄。她会患得患失,会不知所措,甚至会做出一些非正常的举动。这些都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她不能说他是错的,因为爱情里分不清对错,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行。
“行了,跟朕回去,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到这里来。”独孤彻不置可否的语气让夏侯纾瞬间皱起眉头。他看了看夏侯纾,又威胁道:“如果你阳奉阴违的话,朕就能只能下道圣旨了。”
夏侯纾果然中招,忙挽住他的胳膊往回走,一面哼哼哈哈地说着今天天气真好啊什么的,但其实,她心里更加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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