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微凉来说,家,是最深的梦魇,她这一生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因为一个家字。
她不要家,也不要让她想起家这个字的人!
“我觉得你想死……”季微凉看向凌瑾晞,是的,这是她难得的看向他。
随着她一眨眼,一个段不属于任何时空的剧情被融入他脑中。
站在体育场外,凌瑾晞呼吸着冷透的空气,混杂着都市的喧嚣和林木的清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姐,给钱。”凌瑾晞站在场外,夜风混杂着都市的喧嚣和林木的清新。
“啊?哦。”凌瑾晞的姐姐就像喝多了,此刻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
凌瑾晞是个运动员,武术这项运动,其实不能太多人一起训练,一个场地排训练时间,动不动就排到了凌晨,此刻姐姐能接电话已经不容易了。
“要,要多少?”姐姐有些大舌头。
“我在你那里有多少钱?”
“三,三万块吧……”
“那就都给我。”
雪落的时候,你的少年是否站在雪中,他努力让自己像一个男人一样面对一切。
目送教练被救护车接走,凌瑾晞犹豫了一下,再次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只一次。
凌瑾晞这样告诉自己。
凌晨五点,季微凉已经睡醒了。
看到信息。
“你说,太阳月亮那么明亮,为什么还有星星不知死活?”
“因为星星有自己的世界。”季微凉趴在枕头上打字。
“自己的世界?”
“嗯,就像太阳和月亮,他们也只是对我们来说很亮,出了银河系,根本看不见它们的光芒,那么它们也该熄灭么?”浩瀚无边的世界,每一个存在,本是就是一切意义的总和。
凌瑾晞不知怎么的,就被这么无聊的一句话安慰到了,夜空下,他昂起头,寻找零落的星辰。
那么光芒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强大。
起床之后季微凉从冰箱拿出一个鸡蛋和一根小白菜。
打开一体锅,倒入少量的调和油,煎蛋,然后加水,一边刷牙一边等着水开下面。
最后关火,再把洗净的小白菜随便切切丢进去。
简单的早餐就这样做好了,季微凉先去洗了个脸,然后再来吃面。
吃完早餐,季微凉便开始打扫房间。
清晨六点半的阳光暖暖照在阳台,季微凉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心里也仿佛得到了安宁。
拍拍手,季微凉回到床上,小桌子被摆好,她趴在桌上一边听歌,一边翻阅昨天的笔记。
一般十点左右,张杨就会给季微凉打电话,两个人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零零碎碎的聊着天。
十一点半季微凉会开始做午饭,勤快的时候是炒菜,懒一点的时候是水煮菜,最懒的时候是速冻饺子或是面条。
然后睡午觉睡到自然醒,收拾一下东西便去附近的休闲公园摆地摊。
晚上九点左右收摊回家,洗完澡后十一点睡觉。
对季微凉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日子更好的了。
安静,平淡,简单。
可以说,季微凉的人生没有别人的位置,单身对她来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你觉得家庭对一个人有多大影响。”
陌生的短信又来了,起床后,季微凉拿着手机看着这个问题,有什么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大吧,因为人需要情感上的归宿。”
本以为隔了几个小时,那边应该回得很慢,可是那边回复快得不可思议,叼着牙刷的季微凉有些意外。
“如果原生家庭给的压力太大呢?”
“压力这回事,因人而异,最虚伪的说法是,‘你的家人是为你好,你应该把那些压力当成动力’。”
“那最不虚伪的说法呢?”
季微凉洗过脸,端着煮好的面条吃了一口,香酥的煎蛋,浓郁的汤面,很好吃,“接受能接受的,忍受能忍受的,反抗该反抗的。”
“然后呢?”接受了,忍受了,然后呢?
“你会慢慢长大,你可以慢慢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是那些还是我的家人……”凌瑾晞握着手机,他有些想哭,其实并没有那么委屈,但是情绪却突兀。
“那就早点结婚,彻底摆脱原生家庭,最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婚。”季微凉的嘴角勾勒一抹嘲弄。
越是原生家庭不好,越是可能早结婚,找个人分担风险,但那往往也有风险。
“我是男的。”凌瑾晞在手机这头笑了,又哭又笑的,他都觉得自己离谱。
“男的好啊,婚姻风险要小的多。”
“那你呢?”
“我?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别人伤害,一个人挺好的。”季微凉起身洗碗。
凌瑾晞放下手机,快七点了,他该起床。
这样清闲快乐的日子却很有限,过年就是过劫。
背上一个包,季微凉冷着脸踏上归途。
坐完公交坐高铁,坐完高铁又转地铁,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到了亲戚家。
季微凉卖了两百块钱的水果,她以前不懂,后来被人说教了,于是懂了。
至于红包,按规矩,这边未婚的不用发红包,季微凉还能收个几十百来块。
不喜交际的季微凉躲在厨房干活,客厅里,哥哥嫂子说说笑笑,几个姐妹在一旁打闹,舅舅姨夫他们在饭厅抽烟聊天,几个姨在房间里谈心。
窗外是热热闹闹,屋内是和和睦睦,沉默的季微凉微微笑着帮忙做菜。
姐姐走进厨房,搂住季微凉,“阿雯,出去看电视啊,好久没见你了,咱们姐妹顺便聊聊天。”
“我想吃蒸茄子,等我弄好了我再出去。”
“哎呀,阿姨会弄的。”姐姐拉着季微凉离开厨房,坐在沙发的角落,季微凉笑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幸好妹妹立刻靠了过来,“雯姐,你头发留这么长了啊。”
读高中的妹妹性格天真开朗,被家里保护得很好。
季微凉只是笑,“懒得剪短,索性就留长。”
其实是因为抠,短发一两个月就要修理一次,留长了反而可以一年半载不管,理发的钱也能省下几百块。
“你长发好看,以后别剪了。”姐姐也在一旁帮腔,她们是姐妹,但是季微凉确实不怎么好相处。
“嗯。”季微凉笑着点点头。
看似和乐融融,也不过是看似而已,吃饭的时候桌上依旧没有季微凉爱吃的菜。
她也不纠结,老老实实吃东西。
突的嫂子叫了一声,“哎呀,你们怎么吃鳗鱼,鳗鱼很多寄生虫的!”
一瞬间桌上安静了,季微凉看了一眼嫂子,然后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鳗鱼,“我喜欢吃鳗鱼。”
年轻漂亮的嫂子沉默了一瞬。
一旁的其它家人也不多话,很快就又开始高高兴兴的吃饭了。
至于鳗鱼,季微凉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说讨厌的,不过一道菜,吃了就吃了,不吃也就那样。
吃完饭,季微凉帮着收桌子洗碗,不一会儿嫂子就拿了一个红包塞进季微凉口袋里,“雯雯辛苦了。”
“谢谢嫂子。”季微凉坦然收下红包。
局外人总是更淡漠,她做自己该做的而已。
弄完这些,季微凉便回房间睡午觉了,她被安排睡在妹妹房间里,给手机充上电,忽略那些毫无意义的拜年短信,季微凉回了几个亲近的朋友便安心睡下了。
“姐,姐,起床了,我们要出去逛商场。”
“我不去了。”季微凉是真不想去。
终究,季微凉还是被拉着出了门,满脸倦色,满身疲惫,跟着一大家子人,被安排来安排去地折腾到了商场。
‘新年快乐。’
发出这几个字,凌瑾晞交出手机,他要开始自己的征途了。
商场里,季微凉看见一件毛衣,渐变拼接,那是她喜欢的样子。
“这件有没有码数的?”季微凉上前问。
其它家人自然也看见了,自然而然的停下脚步等她。
“这件是均码,您可以先试试。”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
季微凉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啊,麻烦你给我拿一件。”
一旁的三姨问了一句,这衣服多少钱。
导购小姐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标签,“我们有新春特惠,现价六八八,非常划算。”
几个姨开始讨论,这衣服不适合季微凉。
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季微凉明白这就是她要买的。
“雯雯,这衣服真的不适合你,你穿着看上去很胖。”
“是啊是啊,而且妖都一年到头穿不了几天。”
“这衣服真不怎么样,到时候姨给你织一件。”
一群人围着就是不让季微凉买,季微凉也无奈了,只能跟着离开。
一层层逛上去,五楼是卖运动装的,两个妹妹很高兴,很快挑了两件t恤,一件一千三,两件两千五。
到了这个时候,季微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转身独自下了楼。
女洗手间里,季微凉靠在隔间点了一根烟。
电话接通,那头张杨那边也很吵。
“喂,怎么了?”张杨扯着嗓子问。
季微凉张张嘴,干涩道,“新年快乐。”
“啊?哦哦!你说吧,怎么了?”听出季微凉不对劲,张杨赶紧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
“没事,就,太冷了,有点感冒。”季微凉一边笑着一边掉眼泪。
是啊,没什么,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可说的,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生活没有什么修辞,就是直白的快乐与难过。
季微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就是得不到平等的关爱,或许她没这个命吧。
至于那件衣服,就让它永远都是遗憾,直到季微凉忘记它的颜色,它的材质,却永远记得这件事。【穿】
【书】
【吧】
挂了张杨的电话,季微凉看见了那条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季微凉会想,这人是不是和她一样难过。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反其道而行之,这句话的意思你懂吗?”按下这段文字,季微凉仿佛得到了发泄。
闭着眼季微凉呆在卫生间抽完了那根烟,还有两天呢,她还要忍受两天呢。
爱哭的女孩不喜欢化妆,因为眼泪会乱了妆容。
用清水洗了脸,季微凉出了洗手间,随意找了个地方点了一杯咖啡,安安静静坐在其中,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热闹。
细细的暖流缓缓流淌在脆弱的身体,季微凉眯着眼,心里开始复原。
下了飞机,凌瑾晞开始了准备工作,他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先去了比赛场地。
零零散散的媒体,懒洋洋的围在比赛场周围,凌瑾晞跟着教练,两个人畅通无阻的进了其中。
竞技体育是非常现实,非常残酷的,成绩就是所有,没有成绩,不论教练和运动员做什么,一切都是失败的原因。
赛场上,凌瑾晞做着最基本的热身动作,认真的感受每一个场地。
就像星空下的森林,就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就会万劫不复。
凌瑾晞稳住身形,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继续自己的热身。
停下动作,混着微凉气息,风亦慢慢平复,凌瑾晞看越来越多的人,果断选择离场。
回到指定酒店,凌瑾晞很安静的等着教练先开口。
“大蔚,那天谢谢你了。”教练先是笑了一下。
“没关系。”凌瑾晞那天付了教练的医疗费用,对于运动员来说,许多人都以为竞技是第一,实际上,自我保护同样重要,可以肆无忌惮的受伤是一种奢侈。
太过有限的运动生涯,任何伤筋动骨,都可能断送十几年的努力,即使做了教练,依旧需要示范动作,讲解要领。
“不过,明天你们国家队就要来了吧,你要不要搬过去?”
“不了,”凌瑾晞摇摇头,“我按计划来就好。”
短节目相当于初试或段考,在顶级大赛中刷掉一部分排名靠后的人,只留下前面的24个人继续进行自由比赛。
也因为是初试,会有一些硬性规定和要求,以衡量选手的基本功是否达标,青年组的短节目每年还有一个规定动作,短节目技术难度和分值有上限,可以发挥的余地不多,更偏向于考核各个方面平衡和是否达标。Μ.chuanyue1.℃ōM
“那你现在……”教练一脸懵。
“还有论文要写。”
出了凌瑾晞的房间,教练还在怀疑自己是打扰了凌瑾晞吗?
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教练觉得凌瑾晞就像换了一个人,当初他母亲在的时候,他几乎每一秒都被控制着,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房间里,凌瑾晞拿出电脑开始上课,他从未想过一辈子应该如何,他也不认为自己能达到登峰造极那一步,尽力而为,尽可能让母亲满意,往后便是他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或许偶尔还会其它,但是或许,他永远不想再继续了。
从四岁开始,每天至少两小时的训练,没有热爱的支撑,凌瑾晞早就疲惫了。
每一个领域登峰造极的人,都是天赋加热爱。
或者说,热爱,本身也是一种天赋。
季微凉属于那种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天赋的人,因为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热爱。
可以不眠不休的打游戏,但是她就是纯粹的玩家。
咖啡店里,季微凉听着歌享受独处,面前放着一块栗子蛋糕,香甜的蛋糕,香醇的咖啡,温暖的安适。
或许喜欢平静平凡的生活也是一种天赋。
等到八点左右,季微凉才接到姐姐的电话。
“微微,你没回家啊?”一家人都回来了,这才发现季微凉不见了,本以为季微凉自己去逛了,但是马上吃饭了,季微凉还没有回来,这也太不像话。
“呃,”季微凉以为,至少她们走的时候会给自己电话,现在好了,大过年的,打车都难,“我还在商场呢。”
“那你赶紧回来啊,等你吃饭呢!”
姐姐挂断了电话,季微凉揉了揉额头,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但是为什么她会有种自己做错事了的感觉。
索性季微凉现在心情很好,甚至还觉得挺高兴的,至于高兴什么,或许是蛋糕很好吃吧。
付款离开,走出商场,季微凉在黑漆漆的夜空下,独自站在路边等车。
像个傻子。
也是个傻子。
一群少年经过,其中一个看了季微凉一眼,立时停了下来,“姐,你回来了。”
“你是?”季微凉不认识这人,但是能叫出她的名字,应该不会太危险。
“我是凌瑾晞,凌家的。”少年笑得漂亮,“雯姐,你是在等车吗?大过年的,车很少,我送你回去吧。”
“呃,可以么?”季微凉放下了警惕,凌瑾晞不就是凌家小六么,她高中时候好友凌梦阳的弟弟,当年就是个混小子,如今看来也是如此。
标准的潮男,看上去就招小姑娘。
“没事,你等我会儿,我去开车……”
当季微凉决定用记忆侵蚀凌瑾晞,她自己已经开始妥协。
拿下记忆被融入凌瑾晞的梦境,她的底牌也渐渐被他看清。
作为一个普通人,季微凉并没有立刻编一段记忆的本事,她只是以自己的记忆干扰凌瑾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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